《丹心青骨绘倾城》春秋亭

4、八角

　　听宇文白虎这么一说，丹青习惯性地露出手表看了一眼时间，忍不住有些惊讶，手表上显示的年份数据并没有变成一千多年前——他的手表是近年来大受好评的光波表，利用任何可见光源作为能源驱动，还可以自动校正时间代码，最适合搞不清楚时差的国际旅游者——转念一想，其实没有变化也很正常，毕竟是根据接收标准时间电波发射塔发射出的脉冲信号来纠正误差的，诗朝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

　　“这是何物？”没想到宇文白虎一眼就瞄到了光波表，好奇地问。

　　“呃……这个叫‘表’，我去年买的。和‘钟’一样，都是计时的工具。”丹青说完，又赶紧补充了一句：“不过它的原理很复杂，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的。”

　　宇文白虎好像根本没听到丹青最后的一句话，自顾自地抓着丹青的手腕，不住地打量着，然后指着表盘上的各种指针问：“为何这三针皆在转动，而这根却静止不动？”

　　丹青瞧他脸上的神情，知道什么都不解释的话，这家伙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只得耐心地说：“这根红色的是‘秒针’，两根黑色的分别是‘分针’和‘时针’，长的是‘分’，短的是‘时’。你看见这些表示小格子和大格子的间隔线了吗？秒针走一小格表示的时间就是一秒，你可以理解为‘一眨眼’，走一圈也就是60秒。这个时候分针也会同时走一小格，表示的时间就是一分，呃……15分就是‘一刻’，同样，分针走一圈也就是60分——”

　　“哦，此时‘时针’亦走一小格，称作‘一时’。”宇文白虎自信地抢着说。

　　丹青呵呵一笑：“切，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啦，自以为是的家伙！时针是会走，但不是走一小格，是走五小格，也就是一大格，而且也不叫‘一时’，是‘一小时’，一小时就是4个‘一刻’，也就是半个时辰。你们把一天分成十二个时辰，我这里是24个小时。这些符号是数字，从右上方开始，依次是‘1’、‘2’、‘3’……一直转回正上方的‘12’，时针转两整圈就是一天了。另外这根一头白色一头蓝色的是一整根针，叫‘指南针’，你应该知道了吧，作用就和‘罗盘’一样，白色的是南边，蓝色的是北边——咦？奇怪……”他盯着指南针，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声。

　　宇文白虎倒是没在意，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手表吸引住了：“此物小巧玲珑，却暗含时辰方位，且计数简单，一目了然，当真是巧夺天工。”

　　丹青显然也没在意他说什么：“喂，你觉不觉得……大门很奇怪？”

　　“唔？”宇文白虎闻言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很无辜的青铜门，“何怪之有？”

　　“你看，按指南针指的，这边是北边，‘上北下南左西右东’，这边就是西边，大门正好在西北方，这不是很奇怪嘛！”

　　“这又如何？”

　　丹青不满地瞪着他：“你们家的门难道会向西北边开吗？！”

　　宇文白虎不以为意：“坐北朝南虽好，未必家家户户都要如此。”

　　丹青摇了摇头：“话虽如此，如果是小门小户，忌讳少，有时碍于各种环境限制，倒的确有可能这样。但是我之前查看过附近的环境，从这座庄子整个的地理位置来看，东南边对着玉笋山的一条横岭，这叫“左青龙”；西北边对着玉笋山的一座侧峰，和你的名字一样，这叫‘右白虎’；你来这里的时候应该也看到了一条小溪对不对？而山庄的背后就是通往玉笋山主峰的，这是“靠山面水”的布局，所以这里完全就是个风水宝地。我不相信这么懂行的人会把大门开在西北方向，因为在八卦中，西北方是乾位，在五行中属金。那么问题来了，把家里的大门开在代表杀戮的金位上面是几个意思，想给自己招来血光之灾吗？”

　　“未料你竟通晓我中华易学。”宇文白虎一笑，“或许当真天意如此，故本尊今日特来取那厮狗命。”

　　“你开什么玩笑！”丹青白了他一眼，“能建造这样一座机关重重的庄园的人绝对不简单，他一定是故意把大门开在西北方向的，但是……这么做有什么用意呢？”

　　“既是乾位，乾为天……呵，想是那厮要羽化登仙，也未可知。”宇文白虎摸着下巴笑道，“甚好，本尊送他一程，助他早日升天。”

　　“净瞎说！诶？等等……乾为天……天？！”丹青脑海中灵光一闪，急忙转身环顾着整个院落，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一会儿沉思，一会儿困惑，一会儿兴奋，一会儿惊讶……

　　宇文白虎见他这样有趣，本来很想笑，不知道为什么却又拼命忍住了，抱着双臂看着他动脑筋。

　　过了一会儿，丹青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把目光转向了宇文白虎：“还好你提醒了我——你笑什么？”看到他一脸忍俊不禁的样子，怀疑地问。

　　宇文白虎赶紧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你说本尊提醒你，我何曾指点？”

　　“你说的呀，‘乾为天’。这样吧，我问你，箭是靠什么来伤人的？”

　　“弓呗。”

　　“我的意思是箭是靠什么部分来伤人的！”

　　“哦，箭镞。”

　　“对啊，箭镞不就是用金属做的嘛，我刚才也说过，乾属金，这不就对上了吗？”

　　“可这又如何？”

　　“唉哟，你怎么还不明白啊！”丹青无可奈何地看着他，“我之前不是说过吗？要破解机关，就要先搞清楚它依据的原理是什么。我们都忽略了三件事：第一，小山坡上的两条石阶；第二，原来大门上的铜锁；第三，羽箭不落地的解释。”

　　“唔……”宇文白虎一本正经地摸着下巴，“不明所以。”

　　丹青翻了翻眼珠：“啧，我问你，你晚上睡觉前要锁门的话，是锁门外挂着的锁呢，还是插门后横着的闩呀？”

　　“自然插上横闩……哦！原来如此！”宇文白虎恍然大悟，“来时，门上有一铜锁，门后有一横闩。若是庄中有人，该掩门落闩，如何从外落锁？”

　　“唉，总算明白过来啦。这就是问题之一，我之前以为里面没人所以上了锁，可是你又说公输郁木就躲在这里，他总不可能先进去把门拴起来，再翻墙或者走后门出来把大门锁上，然后再进去吧。”

　　“委实不大可能，这是何故？”

　　“你记不记得那把锁上面有些灰尘？这说明锁不常开，可这里既然是公输郁木的老巢，而且里面的机关肯定也要定期维修保养，又怎么会长时间不回家呢？”

　　宇文白虎懒洋洋地笑着说：“那厮阴毒，鬼鬼祟祟，也许喜从后门出入，也未可知。”

　　“就你会猜！”丹青没好气地说，“回自个儿家里有什么好偷偷摸摸的！就算是他喜欢隐蔽好了，那他干嘛还要大张旗鼓地造个大门？而且还用石阶从山坡下面一路通到门口来，生怕别人不知道这里有个门是怎么着？”

　　“有理，这又是为何？”

　　“这就是第二个问题咯。你有没有发现小山坡上的石阶有两条？西北边的一条通到大门口，东南边的一条虽然也通往山庄，但是尽头却什么也没有。其实是有的——有一扇隐藏着的门，”丹青不等宇文白虎开口就说道，“只不过看上去和周围的墙壁一模一样而已，我猜那里才是公输郁木平时进出的地方，这里的大门根本就是用来迷惑外人的，就像很多陵墓里的‘疑冢’一样，好让入侵者误入歧途，和我们一样被困其中。上坡的时候我数过台阶——干嘛这么看着我，我喜欢数台阶，你管得着嘛！——一共14级台阶，加上东南角的14级，一共28级，这个数字能让你想到什么？”

　　“二十八……二十八……莫非是二十八宿？”宇文白虎摸着下巴说。

　　“哈，你还不算迟钝嘛！”丹青想打趣他几句，结果看到对方的表情后又赶紧继续往下说：“呃，28级台阶指的就是二十八星宿的意思。小山丘的表面类似于一个半圆，东南方和西北方的两条石阶连起来，正好代表了一整条黄道带。也多亏了这条石头做的‘黄道带’，我才终于明白了这座山庄的机关原理——就是中华神秘文明的主干之一：术数之法。”

　　宇文白虎终于又露出了一丝惊讶的表情：“术数？莫非这公输郁木当真欲修炼成仙？”

　　“什么呀，不懂就别乱说！”丹青撇撇嘴说，“术数之法虽然属于易学，和神学、巫术等都属于神秘文化的范畴，它们彼此之间互相渗透却又各自独立。术数更多的是一种古代的综合数学——我的意思是，以数行术，也就是以算术来行方术。像什么阴阳五行，天干地支，河图洛书，太玄甲子数等等都是术数之法的理论基础，相信你或多或少都听说过吧！机关术是一种机械学，和算术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也是构成这些机关的核心内容。”

　　丹青说着就在石阶上的安全地带走来走去，一边整理思路，一边向宇文白虎阐述：“首先，这处院落建在整座山庄的西北角——你已经知道西北是乾位，代表天，属金。所以这里的机关是都暗器阵，所以这些暗器才会设计成扑空的时候也都不掉在地上——不掉在地上就表示在空中，也就是‘天’。不过你不知道的是，为什么东南方还有一座隐藏的门，对吧？想一想，我刚才说这座山庄处在风水宝地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布局？”

　　宇文白虎回忆了一下，然后答道：“靠山面水，左青龙，右白虎。”

　　“总结得很精辟嘛，不错不错。在八卦中，东北方是‘艮’位，‘艮’代表‘山’；北方是‘坎’位，‘坎’代表‘水’；东南方是‘巽’位，‘巽’代表‘风’；西北方是‘乾’位，‘乾’代表‘天’——不是有句话叫‘云从龙，风从虎’嘛——而且在五行中，‘巽’属木，青龙在东方，也属木；‘乾’属金，白虎在西方，也属金。天文学中也有二十八星宿的概念——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所以我想，既然山庄的地理隐含着八卦五行，那么山庄的机关会不会也是如此呢？‘八卦’的理论基于‘八方’——也就是东、南、西、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这八个方位，由此我就想到了另一个著名的概念，那就是‘八门’。”

　　宇文白虎扬起眉毛：“八门？奇门遁甲？”

　　“嗯！术数之法中有三大秘宝：奇门、六壬、太乙。这样一来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为什么西北角会有一道大门，因为在‘八门’的概念中，西北属于‘开门’，也就是入口。而东南角的那座门，就是‘杜门’。‘杜’有‘关闭’的意思，比如‘杜门谢客’，它同时也可以引申为‘隐藏’的意思，比如‘杜门晦迹’就是指把门关起来，隐藏自己的踪迹，‘杜门’在‘八门’中也经常起到躲避灾难的作用。”

　　“既是如此，又为何以铜门塞之，以绝退路？”

　　“你忘了吗？西北属金，本来就不应该是木门，青铜属金，所以用青铜作门反而是对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丹青看见宇文白虎张开嘴巴，于是补充说，“你别忘了，这些机关原本就是用来牵制敌人、保护主人的。何况在八门遁甲阵中，开门虽然是阵法的入口，却并不是出口啊，这是只能进不能出的。所以不管从哪一点来说，出现铜门根本就没什么好奇怪的。”

　　“言下之意，你我二人岂非走投无路？”

　　“谁说的？出口虽然不是开门，却另有其门，你猜猜看，是哪一个？”

　　“莫非……是‘生门’？”

　　“Bingo~——不，我是想说，你猜对了，真聪明！”

　　宇文白虎一脸嘚瑟：“哼，这个自然，本尊天资聪颖，何须一再强调。”

　　“切，夸你两句就找不着北了，”丹青一脸鄙夷地看着他，“不管你听不听得懂吧。你猜的没错，只要我们能达到位于‘生门’的院落，就应该能找到出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