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猫》星七

1、（一）少女

　　（一）
　　我是猫，是被沾染上人类的气息，而被母亲遗弃了的猫。
　　但是，我喜欢人类。喜欢他们身上独有的气味和肌肤温暖的触感。
　　我从没有离开过母亲遗弃我的这片小镇。
　　或是在街道里穿梭、或是在日光下晒太阳。
　　被顽皮的孩子丢石子、也被善良的人们投喂食物。
　　“小千，小千，你在哪里？出来吃饭了哦！”
　　啊 这个少女又来了。
　　擅自为我取了名字的美丽而又温柔的少女，总是在夜晚到这片空地来给我喂食。
　　“喵~”
　　“啊 你在这里啊！嘻嘻~别蹭我的腿啦，好痒哦~”
　　“喵~”美味的饭菜、美味的鱼儿、今天的晚餐还真是不错呢。
　　“小千你完全不怕人呢~”少女蹲下身子，温柔的朝我笑道，“我也能和小千一样是猫儿就好了。”
　　“喵？”我喜欢人类，但是和只来得及顾着食物和住所的猫儿不同，人类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烦恼。
　　所以，对于不能开口说话和拥抱他人的自己。我并不十分明白少女的心思。
　　“我的母亲，说她怀孕了。很奇怪吧……明明我已经十五岁了，却说和再婚的对象有了孩子。”少女总是这样，说着说着，就会在原本开心的脸上轻易的染上悲伤。
　　轻轻的把我抱在她的膝上，少女将头深深地埋进我的身子里，低声呢喃道“真想早点消失掉啊。”。
　　少女的家似乎并不怎么幸福，在父母闹得你死我活的境地里，在她掷向父亲的威胁和暴力中、父母离异了。
　　少女说，对一直以来懦弱又不成器的父亲对她的斥责，自己并没有什么感到痛苦的。
　　只是怨恨着、无比深深地怨恨着利用了自己的母亲。
　　因为痛苦的又哭又闹、甚至毫不犹豫地抛弃她，不惜选择自杀的母亲。
　　保护她、想和她两个人一起生活，想让她变得幸福成为了少女长久以来的执念。
　　而母亲、却在解脱了父亲后，短短一个月内的时间里便瞒着她和别人重新结了婚。
　　少女笑着说。好像、是之前就有的对象。
　　然后，少女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情一样，嗤笑道：“在一瞬间、真的好像听到身体发出“卡啦”一声的响声一样。感觉到，自己的某一部分、坏掉了。”
　　面对被父亲不断责怪的愧疚、面对被母亲背叛的怨恨、面对重新组建起的新家庭的排斥……
　　“真希望。大家一起死掉就好了。这样就谁都不用对不起谁了……”又哭又笑的少女，强忍着声音的呜咽刺痛着我敏感的神经。
　　人类很脆弱。情绪失控的时候，力气也总是很大，会让我浑身发疼。
　　但是，最让我难以忍受的却是人类眼里流出的温热的液体。
　　单是舔舐过一次，就会明白。明明没什么特别，却竟是能够瞬间烫伤掉、麻木掉舌尖的苦涩的味感。
　　“喵”喉间像是不小心急急偷吃了鱼摊上的鱼而被哽住了鱼刺般的刺痛。
　　可是除了为你舔去这份湿润，少女啊，我什么都做不到。
　　因为，我只是只猫……
　　“小千，明天也要在这儿等我哦~”待离去时，拼命挥着手奔跑而去的少女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笑颜。
　　在无数次告诫着自己“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的咒语下，就像魔法一样褪去了脸上的悲伤。
　　夜晚的风儿带起了夏日特有的温热潮湿。每当这时，我总是想，要是自己能做些什么就好了。
　　无论是对那些无数次向自己投递食物的温柔的人类，还是像刚刚那样紧紧将自己抱在怀里哭泣着的可怜的少女。
　　我无数次的渴求着，仁慈的神明大人啊，让我变成人类吧。
　　那些脆弱而又坚强的人类，让我温暖她们吧。
　　心脏好痛、明明只是只猫儿、却感到心的地方疼痛难忍。
　　草地沾染着湿气，虫蛙兀自在夜间鸣叫个不停。
　　我独自蜷缩着身体躺在无人的屋檐下，暗声向神明不断祈祷着入眠。
　　在漫长的黑暗中、四周的声音却像一瞬间褪去了重量。蛙声、虫声、鸟叫声就像约好了似的通通消失不见了。
　　然后，我听见了。
　　我听见，神明大人略带嘲讽的轻声笑道：“好啊，愚蠢的猫儿，我愿意达成你的愿望哦。”。
　　……
　　于是，自我从那漫天的星辰中醒来之时，我……变成了人类。
　　我的四肢，化成了女子纤细修长的手脚；我的毛发变成了女子乌黑柔顺的秀发；
　　我……拥有了女子特有的嗓音。能够安慰他人的话语。
　　我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看向四周。
　　在那一刻、近乎疯狂的欣喜中，来不及去揣测那位神明大人的嘲讽，我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奔向了那个对我哭泣的少女门前。
　　想要安慰她，终于能够安慰她了。终于能够为她做些什么了。我不断地在内心兀自狂喜着。
　　拼命的思索、破碎的不成句的话语、极力想要表达的诉说和温柔……
　　想要告诉她不要去自责。想要告诉她不要去怨恨。想要告诉她……
　　可是。少女却在我的面前，一瞬间苍白了脸色。
　　在不可置信的羞愤与震怒中、像被窥探了心里最难堪的一部分一样狠狠的甩了我一巴掌。
　　嚎啕大声地咒骂着我是偷窃别人秘密的小偷。将我狠狠地推出了门外。
　　“不是的！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拼命地想去向少女解释。
　　可是，在注视到一边，少女的母亲倚靠在丈夫怀中看着少女震惊失望的泪目中，声音突然丧失了……
　　欣喜、毫无预兆的冷却了下来。
　　明明、是不想让她哭泣的。
　　明明、是不想让她一个人才拼命奔到她身边的。
　　脑海里停留下的却只有少女在同样看向母亲的表情时，突然像抽空了灵魂般、放弃了一切似的跪坐在庭院里蜷缩着身子又哭又笑的荒唐。
　　哭声中溢满了令人心惊的怨恨和苍凉……
　　仁慈的神明大人啊 我究竟是哪里做错了呢？
　　我是猫儿，今天是我成为人类的第一天。
　　屋檐再也蜷缩不下我的身体。星星也再也不会温暖的注视我了。
　　而那个少女、也很快就消失了。
　　在即使夏日里、也冰凉又冰凉的河水里。

作者有话说

　　神明说：“明明都那么拼命努力了，却还是让自己深爱的人感到失望。是被这世界抛弃，都还要绝望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