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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李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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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懿,可算作两朝元老级的将军,他出身鲧国将军豪门,自幼受的教育便是为鲧国杀伐决断,成人后便随军驰骋疆场,数次死里逃生,精彩地以弱胜强,威名远震,得了个“铁将”的称谓,意为其伟力犹如钢铁一般坚硬,置之死地而后生。只可惜,那些时日的意气风发并没有持续多久,若不是鲧国国主过于昏聩,国力贫瘠,李懿想必会更有作为。
特别是,在其而立之年的一次战事中,不幸中了敌人的埋伏,虽侥幸逃离,却伤了腿部筋骨,险些废掉。好不容易逃回鲧国,结果朝中之人早就眼红其军功甚伟,便中伤陷害李懿,说他其实早已投敌卖国之类云云,结果被鲧王一旨打入死牢,来了个监后审,吃尽了苦头。
而事实上,不过因着鲧王愚钝荒淫,中了别人的离间计罢了。不过,有双眼睛却独独盯着李懿的遭遇,心里早已有了更长远的打算,鲧王不屑要的东西,对他来说却是最珍贵的宝贝。
结果,在李懿逐渐被人淡忘的去年,他突然不知何缘故从死牢里被放了出来,不过并没有官复原职,也未能摆脱自己承受的冤枉罪名,而是变成了鲧国几千名退役军奴中的一员,直到燕元烈篡权成功,第二日便大赦天下,首先做的就是给曾经的“铁将”李懿正名,并重新起用,享四时祭祀之银,一时皇宠无边。同时,李懿也是燕元烈登基以后为数不多的被提拔为大将的朝臣之一,而向来对鲧王一向忠心耿耿的李懿不仅没有对燕元烈的谋逆之举提出丝毫的质疑之声,甚至欣然接受任命,来了京郊大营。思前想后,这其中的缘由恐怕不言而喻罢了。
不负众望,李懿以他一个残废之人,自从来了京郊大营后,一月之内便将一盘散沙的京城各部兵士治理的井井有条,事事分明,件件到位,该罢免的,该提拔的,该惩处的,该奖励的,丝毫没有差错,无怪乎燕元烈见了李懿,也以礼相待,极少乱言刁难了。若非他身体残了,怕是周通的位子早晚都是他李懿的了。
当然,这只是卫少天的一些小想法罢了。
卫少天虽然进宫跟着燕元烈没多久,但在燕元烈处理日常政事中或者谈话中,他能敏锐的觉察出李懿在燕元烈眼中的特殊意义,比如有此讨论兵法时,就听燕元烈极少见的赞扬了契赫十年李懿那场精彩的保卫战,尤其是李懿独创的雁行阵,在战场上以一敌百的功力绝对无人可及。
这样的表述他卫少天怎能不理解?就算是李懿残了,但以他长年积下来的威名,燕元烈将他摆在朝中供着,对敌国来说,这也是个不小的威慑作用,更何况燕元烈的胆识不同常人,他不仅给李懿免了罪刑,还敢于将京城防卫如此重要的关□□给有“叛国之嫌”的李懿,这份沉甸甸的信任,李懿能不感恩戴德?能不全力效命?
从另一方面来说,这种能力的君王,如果不能成就一番事业,岂非天下之憾事?思前想后贯通了其间的丝丝缕缕,年少的卫少天不由对燕元烈的睿智与果敢,另眼相看。其实,卫少天不知道的是,在燕元烈的心中,从未真真正正相信过某些人,他之所以将兵权交给李懿,那只是说明他有更强大的保障防止李懿可能的叛乱,所以从一开始他就非常确定后者是不会发生的。
而一个不可能的猜测,对比一个坚固的京城防卫和威名将军的拳拳忠心,哪个更合算些呢?
当然,最大的赢家必定是燕元烈罢了。
但很可惜,以卫少天的阅历与性格,他不可能立刻窥见其间的曲折罢了,若是可能的话,卫少天从李懿的遭遇上就该察觉燕元烈的卑劣之处,也许就不会多受些委屈,更不会走上同李懿一般的道路…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不会有接下来的这个故事了…可事事变幻,有谁能说得准呢?
所以,卫少天多年以后才知道,燕元烈每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关联着整个大局,步步为营,环环相扣,而自己就在无意中成了其间最有分量的棋子,以至于深陷其中,无以自拔。只不知到了那时,他到底该为燕元烈欣慰,还是该为自己悲哀了。
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以当时卫少天的想法,能来到京郊大营,不同于邢之与刘思成那般浮躁与急切,他不单单为了脱离皇宫那处尴尬之地而长舒口气,而且格外欣喜兴奋。因为与其在宫中做些杂七杂八的,卫少天更愿意与眼前这位极少露出笑脸、却隐藏身后的李懿将军,有更多的交集,或许还有着那么点纯粹的崇拜在里面。
所以进了李懿的营帐,卫少天立刻被眼前一个巨型的中原地形沙盘吸引了,不自觉的走了过去,细细察看,甚至伸手丈量起沟谷城池之间的距离,丝毫没有任何的拘束之感。
倒是李懿被扶着坐在椅上,转眼看见一脸兴奋的卫少天,捋着胡须,撇撇嘴角,接着挥退侍卫,又静静看了片晌,突地兴致一来,抄起手边一个红缨飞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掷了过去。
卫少天眼神一动,背后突然虎虎生风,似有一物飞掠而来,下一刻他利索地腰身後仰,下盘却极稳的闪身避过,接着后退一步,转过身来:“将军?”
见他身手如此,李懿眼中闪过一丝波动,却没说话,直接拿过拐杖拄着下地行来,卫少天上前欲扶,李懿眉头一皱,轻推开卫少天的搀扶,慢慢行到沙盘前,抬手点着中间的某个位置。
卫少天一愣,也行了过来,顺着他干瘦的手指望去,顿时僵在当下。
刚刚的那枚飞刀正直直扎在一座城池之上,斜着贯穿,没入其中。
好…好厉害的刀法!
李懿侧过身将飞刀拔出,在手里稍稍掂量着,不在意的说道:“你上过战场?”
卫少天脸上微微一红:“回将军,还…没有。”
“难怪……”李懿转眼细细打量着卫少天,口气里多了份笑意:“你这个性子的人怎么会留在军中?”
“嗯?”
卫少天不解,有些迷惑的望了过来。
李懿摇摇头:“据我所知,当今皇上对属下要求甚严,不会无缘无故地将身侧的御林军随意给人吧?更何况,你…才多大年纪?”
卫少天微微苦笑:“少天不才,虚度十六载。”
“是啊,你瞧这军中哪有如此年纪的将领?所以受人不待见也是情理之中,你倒不必太在意。”
“啊?”这话里倒不是像问责,反而是安慰,一时让卫少天心里暖暖,轻轻一笑:“少天…少天知道…有劳将军费心了。”
李懿像看怪物一样瞅着卫少天,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你这样的孩子,怎地会被皇上看上的?”
如此纯真,如此善良,怎地去经历朝中军营的龌龊?怎地去承受来自其他方面的攻击与陷阱?圣君择了如此一人送到他李懿跟前,又究竟是何意思?
真真叫人摸不透。
卫少天见他神色怪异,倒没多大在意,平日里这种眼神早就在邢之那里见怪不怪了,于是抿抿嘴,敛了笑意:“将军觉得少天不配拥有御林军么?”
“这…倒不是……”
“那是为何?”
“你可曾见过将军为救某个属下以身试法的?”
“少天有自己的原则,这与军中等级无关。”
“你以为自己的行为高尚么?”
“我…从未有此念头……”
“只这一点,你们御林军就注定要受到排挤!”
“可我并没有私心在里面,我只觉得有些不公……”
“真是孩子念头!军中男人哪个不是响当当的男儿?何时需要他人保护?何时需要当成一个碰不得的器皿?如果是这样的人,他有什么资格上战场?”
“他们不是这样的!”
“那为何不寻个机会展现出来?你越是袒护,越会让人以为御林军的无能罢了。”
卫少天一怔,怎地从来没想到这一层?只是单纯的不愿意让御林军的弟兄受些委屈,难不成竟是自己造成了这番局面?难怪…来了之后,事事不顺,竟也与自己的无功而获有这么深远的渊源。
“将军…是少天不够深思熟虑了……”既如此,那就要寻个解决的方式才对,可……
李懿拿过小铲子在沙盘里培土,没有看见卫少天的表情,只听到他话里的沮丧,不由莞尔:“你不必往心里去,我只是提醒你罢了,因着我年轻时也跟你一样冲动又无心,所以…见了你,便想提醒你少走弯路罢了。”
卫少天低了头:“少天本就没有带兵的经验,这次…也只是钻了个空子才捡了个御林军,想必哪天就被要回去也说不定。少天没有跟将军一样的抱负,也没有与将军一般的带兵天赋,所以……”
李懿闻言望了过来,眼中柔和了些:“这还是那个刚才气宇轩昂的卫少天么?不过被老夫几句话就忽悠成这般情状了?”
“可是我……”
李懿摆摆手:“我知道你不喜欢战场上的打打杀杀,可你既然站在这里,既然担负着数千人,你以为自己还有路可退?”
卫少天苦笑道:“那将军想让少天如何做?头衔是皇上亲封的,军功这种东西难道说有就有么?短时间内,少天怕是难以达到将军的要求了。”
李懿一顿,放下手中的小铲,过来拍拍卫少天的肩膀,眼里多了份促狭:“你不必跟我这里叫苦了,你这点小心眼我还看不透么?若是不想吃苦,就赶快跟我招出来!”
卫少天浑身一僵,脸上刚刚那丝凄苦顿时消散了。
“将军…竟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