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失忆面具》桔樱透

7、CHAPTER7

　　终于盼到了篮球赛开幕的日子。
　　灼热的太阳火辣辣的照射在大地上，班里几个强壮的男生一人扛起一箱矿泉水走出了教室，当头就是一句：“靠，怎么这么热？！”
　　篮球比赛的队员们早已去了操场，我拉着浅羽的手跳啊跳得跟着大队人马走了出去。
　　“喂，你是不是喜欢萧行啊？”浅羽压低声音，伏在我耳边故作神秘地问。
　　我一听，脸“唰”的就红了。想也不想挥手给他个暴栗子，“小孩子家家鬼鬼祟祟瞎说什么？那么八卦！小心说错话口腔溃疡哦……”我得意洋洋地昂起头。
　　“汗！只听说过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会起针眼，你倒好，说错话都口腔溃疡……”他假装呜咽起来，“那我得溃疡多少次啊？”
　　“……”我听后浑身汗颜，竟一时说不出话来，“你去死吧！”我甩下他找林菲菲去了。
　　“菲菲！等我！”我追上林菲菲的脚步。
　　“哟，不跟你们家浅羽一起走啦？”她咯咯地笑。
　　“什么就我们家的……。那不过是小时候的玩伴罢了！”
　　“呵呵，那谁是你们家的呀？”她笑得更欢。
　　“嗯……”我低头深思，“我觉得大概有可能或许是你耶！”
　　“臭小孩儿，竟耍滑头！”林菲菲又猛掐我的手。
　　还不如跟浅羽走呢……。我无奈地叹气。
　　仔细想想，当时林菲菲问我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人竟是萧行！自从上次图书馆事件后已经过了一周，这一周里我跟他见过几次面，说过几次话，每一次都会使我瞬间脸红外加心跳加速。
　　每次中午打饭遇见他时，他都会说：“我帮你打吧！你在边上等会儿就成。”然后不一会儿就打来很多我爱吃的菜给我，就好像他早就知道那样。
　　每次跑完步我口渴的想要猛灌冰水时，他都会拿一瓶冰镇的桃汁给我，说：“你爱喝桃汁吧，这个给你！”尽管有时我会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桃汁？他就会很轻松地笑，“因为和你的名字同音啊。”
　　时间长了，我便觉得萧行很特别，很会关心人而且脾气很好，和别的男生都不一样。
　　想事儿间就到了操场，队员早在台下准备充分，就等着上场一搏高下了。
　　我很快找到了萧行，跟他打了个招呼便坐在了观众席最有力的位置——第一排！我用矿泉水占了个坐，等浅羽一来，我便冲他招手，唤他的名字招呼他坐下。等浅羽坐下之后，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说：“桃之，你刚才的表情好像一个呼唤掉队小羊的牧羊女哦……”
　　正巧篮球赛开始了，我也懒得多跟浅羽废话，否则非得被他气死不可。
　　林菲菲替大家带了个好头，一脚踏在一箱矿泉水上，一边大声呐喊助威，引得周围人都开始跟着加油。
　　萧行带着篮球队的几个猛男夺过了一球又一球，就要接近篮板了，萧行一个跳跃抛出了手里紧握的篮球。
　　“进啦！！！”林菲菲带动女生高声欢呼。
　　那场比赛打得十分顺手，男生们奋勇，女生们欢呼。我夹杂在中间默默地喝着冷水，酷热的太阳洒在林菲菲的身上，我只能看见她的背影，却感觉那么潇洒而又遥不可及，忽然一种失落感油然而生：好像我已不复存在，即便离开、即便消失，也不会有人注意得到。
　　萧行就像台上闪耀的明星，他是众星捧月的对象，他用自己的勇敢换回了全班人的骄傲。这是好事啊！可我为什么会失落呢？看着别人为他加油鼓气，为他呐喊助威。看着林菲菲在换场时分抱着矿泉水跑去分给他们喝，那种感觉愈发强烈了。不是讨厌谁，也不是羡慕谁，而是嫉妒……
　　当我看到别人对萧行那么好时，我嫉妒的想哭。
　　我是真的喜欢他呀！
　　比赛结束，2班以51：36战胜3班。全班沸腾了，他们把萧行围在中间，他无法走开，大家赞扬他、羡慕他，眉飞色舞的讨论他投篮时那潇洒的跳跃。他们把他视为班里的英雄。而我却觉得自己离他是那么遥远，远的像是活在不同世界里的两个人。
　　曾经有一句话说：闭上眼睛，或许会比较轻松。
　　于是我就真的照做了，闭上眼睛，我什么也不要看见……
　　转身离开的时候，浅羽喊我，我默默的说：“小羽，你先走吧！别跟别人说我在操场，乖。”我说的很轻，然而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落，我没有等浅羽，也没有等林菲菲，更没有等萧行。我独自一人离开，因为我不想让他们看见我的眼泪。
　　天空静静的开始下起雨来，由细如蚕丝到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大家开始奔跑着返回教室，此时早已放学，大家回班整理好书包便结伴打着伞离开。
　　孤身一人站在操场上，雨水浇透了我的全身，更熄灭了我心里仅存的一丝渴望。也许，喜欢上他便是个错误吧！我仔细回想我与他的相遇：他来病房看我时，那忧郁的眼神，那狡黠的笑容，还有那温和的嗓音，一幕幕是那么的清晰。他的行为种种都像埋在我心里的种子，逐渐发芽长大，在我的心里生根，变得越发的难以忘记。
　　一行热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和雨水交汇在一起辩不清楚。我蹲在地上，捂住脸“呜呜”的哭了。如果可以，我希望把所有悲伤都哭出去，然后再也不用记得……
　　隐隐约约的，背后传来脚步声，我不抬头，也懒得去想。一把伞打在我的头顶上空，为我遮住了该死的雨点。它们肆无忌惮的打在我的身上，犹如一个个小拳头“突突突”的砸在我的背上，痛得喘不过气来。
　　“早点回家吧！会感冒的。”熟悉的声音再次回荡在耳边。
　　我抬起头，看见一双深黑色的眼睛，明亮而忧郁的看着我。“萧、萧行……”这一次我没有忘记，只是缓慢地念出了他的名字。
　　“乖！听话，回家吧！要闹别扭也别摧残自己。”他的声音依旧那么温和，让人听了心里暖暖的。
　　“萧行……”我喃喃的念着，想到在图书馆遇见他的情景，他帮我打饭的情景，他递给我饮料的情景。我……无声地笑笑，再度低下头去。
　　“走吧！”他过来拉我的手。
　　“别碰我！”我忽然像触了电一样用力地甩开他，“不要管我！你走吧！”我哭喊着，像个不知廉耻的疯女人，“你有那么多朋友，那么多人关心你、照顾你，把你视为中心。你是高傲的飞鸟，是众人仰慕的对象，而我却是河边丑陋的小鸭！你的眼里根本就看不见我，那就根本不要再过来关心我！”
　　萧行惊恐地望着我，仿佛从来不曾认识这样的我，他样茫然的退后几步，随后又顿了顿，喉咙颤动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然而我却固执的把头扭到一边，看也不看他一眼。他沉默了许久，很失落地离开了。再没有回头。
　　走吧，走吧！走的越远越好！与其得不到，那么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去要！我在心里呐喊着，感觉到心已经开始滴血。
　　我站在雨里，身上逐渐发烫起来，像有一把火在我背后烧起，一直窜入眉梢，我喘息着，感觉自己随时都会晕倒过去。我回头看了看萧行离开的方向，一本蓝皮的笔记本掉落在地上，像个被人遗弃的旧娃娃。我犹豫了一下，走过去用手擦去上面浸满的雨水，翻开第一页，一个钢劲而有力的字迹印入眼帘：萧行。
　　是日记吗？我心想。一定是不小心落下的吧，其实他应该早早就回家的，却偏偏来找我……。鼻子忽然一酸，我用力抱紧那本日记，像是捞到了个宝贝那样。

　　萧行的日记：
　　3月16日晴
　　最近不知桃之得了什么怪毛病，硬是要我帮她贴什么“奋斗语录”！不贴她就跟我闹，掐我的手，捏我的脸。软磨硬泡地说“去吧，去吧！”想想去了也没准是件好事，比如噌点心吃或者索性到她家吃完饭再走，于是便答应了。
　　我本以为那会是一件苦差事，没想到会那么简单！就是一张普普通通的A4纸，上面写了一段超幼稚的话，好像叫什么：“嘿，小桃别睡啦！太阳只晒小猪屁股哦！”当我看到这段话时差点笑翻了！可是她撅着嘴却说：“笑什么，笑什么！再笑不给你拿点心吃哦！”呵呵，这个丫头，倒还算机灵。

　　我坐在家里，洗了热水澡，换了件衣服，觉得浑身轻松很多。头发还湿漉漉的滴着水，我也顾不得擦，只是很认真地翻看着萧行的日记。今天是7月6日了，从住院回来也过了将近一个月。萧行，从很早前就是我的好朋友吗？我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上的字迹，想笑又有些想哭。
　　刚才浅羽一个电话打来说萧行握着他的肩膀不放，拼命追问我在哪里？浅羽支支吾吾地说，从比赛结束后就没看见了。而后他看见萧行一脸的焦急，终于袒露说：有可能还在操场……
　　浅羽的话音急促，听得出他也很着急，我太任性了，连累了那么多人。浅羽还说，林菲菲一直在哭，以为我再也不会理她。原来，世上还有那么多的人在关心我，只是我推开了一切保护，推开了他们所有人的呵护吧……
　　然而我只是很安静的听完浅羽的叙说，笑着说我没事，我已经好多了。随后便挂断了电话，我现在唯一想做的，便是从萧行的日记里找回我丢失的记忆。

　　3月26日晴转阴
　　最近桃之似乎很热衷于起外号，管林菲菲叫小飞鱼、布丁、果果，乱七八糟很多名字。我笑着问她那我叫什么？她想了想，指着我说：你叫胖胖！
　　我听后差点晕倒，低声说：我胖吗？
　　桃之摇了摇头，说：你不胖，但我喜欢叫你胖胖！
　　我听后感觉浑身一阵晕眩，真的是越来越搞不懂她是怎么想的了。

　　我促紧眉头，又看了看书桌前的那一行字：也许在不经意间就能够记起胖胖是谁呢！加油哦！
　　真的是不经意间，可我为什么要叫他胖胖？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4月21日小雨
　　今天桃之耍赖，跟我说她要吃桃子！而且是一定要吃！
　　我苦笑，4月份哪里去找桃子？于是我对她好言相劝，问她和桃汁行吗？可她不干！我说那只能吃罐头了，不然就得等到夏天。她说罐头不好吃，等到夏天时间太长，还是不干！我慌了，说：那你把我吃了吧。
　　她看了我一眼，摆摆手说：不能吃你！吃了你以后就没得欺负了。

　　5月30日晴
　　今天出国8年的表妹从澳洲回来，我毫不犹豫地跑去机场接她。之前忘了告诉桃之，害得她往我家打了三遍电话都无人接通，最后直接拨到我的手机上问我是不是跟她闹别扭了。我说没有！今天有事出去了。她哼哼唧唧的在电话那头跟我假装赌气。
　　呵呵！她还是那么可爱！

　　6月5号有风
　　今天陪表妹逛街。多少有点不太情愿，与其说是陪她逛街，倒不如说是被威胁而来。早晨我赖在床上不愿动弹，以为她会就此善罢甘休。然而她一掀我的床单，使我整个身子暴露无遗！这招也太狠毒了点儿，我吓得没处躲藏，只得穿好衣服甘愿做她的俘虏。
　　其实说白了，陪她逛街就是给她当行李员。提这提那最后恨不得得扛着！她也忒能买了……。就在我连连叫苦时，忽然感觉背脊一阵发冷。想着肯定没好事肯定没好事，那坏事儿就真来了……
　　就在我转身的时候，忽然看见了一双诧异的目光，眼睛很明亮，圆圆的脸甚是可爱，手里攥着一杯桃色的果汁不愿松手。我正纳闷儿这孩子怎么长得那么眼熟，忽然她就跑了！果汁掉在地上洒了一地，我听见身后有人喊她“桃之！”我忽然觉得自己就要崩溃了！那个喊她的人正是阿凝姐。
　　我丢下表妹去追桃之，我喊她的名字，可她就是不听！她一定是误会了，误会把表妹当成我的女朋友！可我告诉过她的，我最喜欢的人永远只有她一个。可她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欺骗了……。
　　我不停地追，忘记了跑过多少条街道，然而人群阻挡了我的去路，桃之就在那一刻消失了！她几个转身钻入了人群，像个灵活的小猴子。我恼怒的推搡着前面的人群，大骂着：让开，都他妈给我让开！
　　就在我终于突破人群的一刹那，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几乎震破我的耳膜。桃之倒在一辆轿车的下面，昏迷不醒。
　　“桃之！！！！”我撕心裂肺地大喊，可她却听不见了。

　　我愣愣地看着，忽然就哭了。紧握纸张的手不住颤抖，我记起来了，那所有失去的记忆，它们蜂拥而入，零碎片断不断闪现在我的面前。疼痛的让人不堪忍受。
　　那天我任性地跑，我知道萧行有一个表妹，也猜到了他身边的女孩子可能是他表妹，可我依旧任性地跑！因为我想，他能够为表妹付出那么多，心甘情愿陪她逛街，那么为什么不肯陪我逛街呢？于是我赌气想，你们谁也不要理我好了！就算叫我，我也不会回头的！坚决不去回头！再然后我跑到马路上，看见迎面而来的轿车，就再也听不见身边的呼喊了……。
　　我顺势翻开日记的下一页，只有一张照片，和一行龙飞风舞的字体。那是他写的最后一篇日记，然后便是大片大片的空白，仿佛内心也随之变得空白起来。我看着那张照片，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日记本无力地坠落，那张照片颜色很暗，显然天色已经很晚了。一颗榕树下，女孩轻轻枕着男孩的肩，安静得和他看着远处波澜不惊的湖水。女孩手里握着一只饱满的桃子。
　　如果可以，我愿把这一幕作为我生命中的永恒。那被雨水浸染的字依稀泛开了，然而锐利的笔锋仍在那一页纸上留下书写的痕迹。

　　曾经有那么一个故事，讲的是人鱼公主爱上了王子，她为了陪在王子身边而不惜用声音换来了灵活的双腿。从此她陪在了王子身边，却承受着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那般痛苦的煎熬。我喜欢这个故事，我羡慕人鱼公主不惜为了所爱的人而备受煎熬得那份勇气。那么我呢？我因任性而导致了一场悲剧，然而萧行却为此深深自责。所有的故事串联起来了，汇成我的记忆。我终于明白了阿凝姐为什么隐瞒着我，因为她怕我因失忆而自暴自弃，她又叫萧行来看我，是想要唤回我点点滴滴的记忆。我的失忆伤害了萧行，那么如果我也有人鱼公主的那份勇气的话，是不是可以有所挽回呢？那么——
　　那么，就让我永远的“失忆”下去吧……
　　我将萧行的日记藏在抽屉的最下层，上了锁。从此无人知道我唤回了自己的记忆，我情愿戴上一具名为失忆的面具——
　　因为我想要试着去作一回人鱼公主。
　　“喂，喂，请问你找哪位？”电话那头传来萧行柔和的声音，然而却显得有些急促。
　　“喂，是我……”我鼓起勇气，声音却依旧很小，“我是桃之。”
　　“啊！桃之啊！你、你怎么样了？没有生病吧？”电话那头传来他狂喜的声音。
　　“……”我沉默了，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操场时，我曾对他那样失态，“我……我想见你！”我拿着听筒大声说。
　　忽然，窗外洒进一缕光芒照射在木制地板上。
　　天空，已经转晴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