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蜃龙》阿宁宁

73、柒拾叁

　　阿福听到此话，目光于刹那间虚妄。半晌，顿顿地低下头去，脸颊处红晕阵阵，如桃花映在肤泽之下。

　　黎珞紧靠在阿福身后，心跳的起伏若隐若现，好似快要蹦出来一样。开口时，声音却是无比沉稳的温柔“阿福，你可愿与我成婚，做我的王后？”

　　阿福垂着头，仿佛有千金秤砣拴着头颅一般，死活抬不起头“我……”

　　黎珞看出阿福的犹豫，探手一勾，便将阿福锁在了怀中“阿福难道你不喜欢我了吗？”

　　阿福支吾着“喜欢啊，可是……”

　　黎珞急忙问道“那你还在犹豫些什么？阿福，我看得出来你不很开心，但是你什么都不肯和我说？你这样我真的很担心。”

　　阿福往前走了几步，轻推开身旁的黎珞，不再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声，暗自舒了口气“我如果嫁给你，就不能去海市了。”

　　黎珞的眼睛圆圆一睁，刚要上前忽又止在原地“你还想着去海市做什么？辰崇他都……”

　　“不关辰崇的事情啊，从来去海市就是我自己想要的。而且在黄泉栈的时候，姥姥在梦中也曾告诉我，要去海市的。”

　　黎珞心中不想阿福去什么海市，只想要对方能够留在自己身边，语气里，不免掺着些刻薄意味“在黄泉栈的时候？可是在驭梦大法之中？”

　　阿福点了点头，黎珞便道“那怎么能算？那个梦魔那样阴险狡诈，说不定就是在你的梦境中故意如此。”

　　阿福回嘴“那梦魔让我去海市是为了什么？他当时都已经要把我的魂魄扣在那里了，为什么还要给我一个，让我去海市的梦？”

　　黎珞语塞“有可能……是…其实不过是你心中所想罢了！”

　　阿福固执地扯过头“不管怎么样，总之我一定要去海市的。我的身上，有很多的事情还没有解开，我总是觉得，去了海市，答案就会有。所以我一定要去海市，不管你觉得，我现在的想法，多么幼稚，多么不切实际，但是从一开始，这就是我的心愿，我既然已经坚持了这么长的时间，就不想要半途而废。我只想要坚持下去，看看结果究竟是什么。”

　　黎珞不禁抱怨“既然你自己明白，去海市这件事情，不过是你以前一时兴起的幼稚想法，为什么却还是要继续坚持下去呢？阿福，人生苦短，我们不像辰崇，或者任何神仙精怪，拥有千年万年的时间可以浪费，这一世，我只想要和你一起。”

　　阿福不禁留恋地望向黎珞，知道这一次之后，自己和黎珞之间的路途便彻底背道而驰了。她誓要继续盲目地追逐海市，而黎珞，却乐于在这王宫之中坐享安稳。她当然希望能够和黎珞一生一世，但是冥冥之中，却总是有人在告诉阿福，相比于黎珞之间的小情小爱，自己那不切实际，一时兴起的梦想，要更为重要。

　　片刻，阿福收回目光，轻轻摇了摇头“如果我坚持想要去海市呢？”阿福问这话的时候，心忽然像是被一柄长刀捅了进去，冰冷痛楚。

　　其实早在那一日，黎珞即位之后，阿福就已经隐隐察觉到。一直以来，自己和黎珞之间，就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差异。这些差异会将自己和黎珞之间隔得越来越远，最后无奈，两人只能选择分道扬镳。

　　可既然分离是注定的，上天为什么要让自己和黎珞走在一起呢？阿福暗自哀叹，久久得不到黎珞的回答，便一个人往另外一处去了。

　　黎珞站在原地，望着阿福远去的身影，心中又开始复杂起来。

　　他本以为，只要自己用尽心力地对阿福好，阿福便会回心转意，不再去追逐那些无谓的牵绊。可是谁知，自己所有的心思，对她所有的付出，此刻全数被那虚无缥缈的‘海市’击败。黎珞承认，自己从来便没有什么梦想的，可是要知道，如若自己放弃了现在的郑国，和阿福去寻什么海市的话，又怎么能对得起老国君临终前的嘱托呢？

　　之后的几天里，阿福便默默地开始收拾行囊准备离开。自然她本来一无所有，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东西可以带走。只璃晔一听说阿福要离开去寻海市，兴致盎然地开始给阿福准备了好些衣物干粮，说是那海市虚无缥缈，阿福很可能马上就要到了那个地方，结果人家第二天便倏忽一下转移到了十万八千里以外。阿福有很大的可能是花费了一辈子的时间都找不到那个传说中的海市，即便是有幸找到了海市，恐怕那些凶恶的蜃龙看见了阿福，当下一口便将自己给吃掉了……所以璃晔觉得，阿福如果要离开，起码要准备好足够用上一辈子的干粮，钱财和衣物。当然这些，慷慨的璃晔都会给阿福无偿准备好。

　　但虽是这样，璃晔的那些话却把阿福给吓了够呛。尽管阿福表面上仍旧装作没什么所谓，可是心里面又暗自打起了鼓。间或她觉得这些可能是黎珞让璃晔来说的，间或，又不禁想着，自己即便是看到了海市又能怎么样呢？如果自己之前的所有感觉都是错的，如果那些梦不过是自己心中所想幻化而出的，自己到了海市之后，发现自己的身世仍旧没有找落，那个时候，自己又该怎么样呢？

　　等到了那时，阿福一定会很后悔没有留在黎珞身边的吧？但她想，她既已经做了那么多令自己后悔终生的事，也不差这一遭了。一路走来，原本一时兴起的念头已经开始根深蒂固在了心中，就算是一时兴起又怎么样呢？此刻‘去海市’这个念头，已经不仅仅是个简简单单的梦了，她一定要去，这样她之前的一切，才算有所意义。

　　如此想来，阿福还是决定去海市。但关于是否要与黎珞当面道别的事，却仍旧不知如何取舍。她确信自己心中是很喜欢黎珞了，所以倘若真的要和对方分别的话，那么那道别的场景，一定极为令人心痛。

　　另外一处，黎珞在遭到了阿福的决绝之后，表面上亦是装作若无其事，可心里面却时常不经意一痛，猝不及防地，阿福就会在自己的眼前出现，然后如同一根根沾着毒的银针般，扎进五脏六腑。

　　其实黎珞早就应该想到的，这一天早晚都会来到。他身为郑国的王，无论如何都不能背弃郑国。阿福心中总是想着去海市，从认识她的第一天，她就已经告诉了自己这个想法。而自己却愚蠢地以为，阿福只是年纪小，早晚有一天，阿福都会放下这个虚无缥缈的想法的。再加上现在没有了辰崇，阿福便应该彻底放弃的。可是谁知她没有放弃，反倒因为一个更加没有根据的梦，而更加固执地坚持起这个想法来了。

　　就这样，忙碌的间瞬，黎珞日日夜夜想着阿福的事情。身体又开始衰弱下去，一日批阅奏折到了很晚，俯在玉案之上，便沉沉睡了过去。

　　许是因为阿福的缘故，黎珞也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梦里面除了满世界的缥缈云层之外再无其他，举目眺望了好一会儿，一个躲闪不及的瞬间，自己便被一条尾巴给甩到了一边。

　　再次抬头时，那闪着金色光芒的尾巴便隐入了云层之中。隐隐的错觉告诉黎珞，自己看见了一条腾云而上的金龙。

　　猛然惊醒时，窗外的明月挂在窗格处，闪着明晰耀眼的光芒。黎珞思忖许久，缓而将目光扯到了一旁的廊柱之上。映着夜色流光，那盘旋在柱身上的龙腾虎纹若隐若现。黎珞眼色一亮，当下有了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虽说为了自己的私欲，欺骗阿福是很过分且不道德的行为，但是黎珞思前想后，却还是决定自私一回。

　　第二日清明时分，荥阳城下了一场软绵绵的细雪。黎珞偷偷叫黎莺请来了之前修筑王宫时的御用工匠，准备偷偷在玉清殿外，修筑一条逼真非常，并且能够在璃晔的幻术之下，腾云而上的‘龙’。

　　“不就是龙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世间万物，只要有个模子在那里，便是可以造就出来的。”

　　和着殿台下工匠敲敲打打的声响，黎珞傲气十足地说着，坐在对面的黎莺与璃晔则一脸惘然。黎珞见两人兴致不高，便继续道“你们不要这样看着我好不好？璃晔你不是很厉害的吗？怎么让你用术法给那条假龙飞上天，都不行吗？”

　　璃晔缓慢地摇摇头“臣下善占卜，测人心，一点点伏妖的本领，医术略通。这障眼法吗…偏巧不会。”

　　黎珞瞪了瞪眼睛，全然不信璃晔的鬼话“我管你会不会！少在这里给我装傻！”

　　话毕，又转而看向黎莺“王妹你在宫里面呆的比较久，知不知道玉清殿外面廊柱上的龙纹是谁绘的，叫他来给我画条蜃龙，那些工匠手艺虽好，但是画出来的龙总是不叫我满意，看起来太假了。”

　　黎莺眨巴眨巴眼睛，虽不知黎珞这样做是为何，还是道“那些龙哦！是舒哥哥画的底纹。”

　　黎珞一愣“舒哥哥？什么舒哥哥？”

　　黎莺轻笑“怎么王兄这次回来，没听说自己多了一个哥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