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蜃龙》阿宁宁

7、柒

　　片刻，披着一身清澈凛冽的山泉水，神隐将看来已然死去的阿福抱回到悬崖之上。将对方安稳地平放到地面上，神隐简单地检查了一下阿福头上和身体上被触破的伤口，捻起手指开始念起术语。

　　无数桃花色的光晕，在神隐的碎念下从手指盘旋到了阿福的伤口上。在一朵朵桃花瓣的幻影下，阿福身上的伤口不断愈合，可神隐沾着滴滴水泽的脸色，却也如受到重创般变得越加苍白。

　　术法过后，阿福缓慢张开双眼。神隐疲惫跌坐在地上，望见阿福眼珠转了转，庆幸地长舒一口气。

　　阿福的眼光从面前的蓝天白云望到了神隐那张美丽却也憔悴的脸孔，在意识到自己因神隐，复活之后，从地上爬起来“你能够起死回生？”

　　神隐噤声，隐隐意识到了阿福想法，果不其然听见阿福紧接着问自己“那么你是不是也能帮我把姥姥救回来？”

　　神隐淡然摇了摇头，声音如无主魂灵般飘渺虚幻“不能的，我只能救下拥有完整□□的人，且你刚刚也并没有彻底死掉。可你姥姥，她的身体已不在了。”

　　阿福眼光复归失落，转头望向地面。愁苦着那张备显可怜的面孔“那么你还救我做什么？”

　　神隐不动声色，盯着不知名角落，平静地言起他事“我从三岁时，便被天狗大人收养了。我不知自己以前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不知自己究竟从哪里来，便是莫名其妙地，我便被送到了天狗大人的身边。”

　　阿福抬眼，好奇地望着忽开始诉说自己身世的神隐，着实不明白对方的意图。

　　神隐目光幽幽抬起，专注聚拢到阿福脸上“所以我一向都过着很迷茫的生活，你也许觉得，被天狗大人像是宠儿般供养起来，如隐世修仙人般是很荣耀很快乐的事情，可对于我来说，那却是囚禁。但现在，我因你自由了，所以我一定会好好珍惜接下来的时光。而你，我希望你能懂得，以前的事情早晚都会过去，但你如果现在死了便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阿福抱住双腿，眼眶禁不住红了起来“可我现在本来便什么都没有了，我姥姥离开我了，我现在只想要去找她。”

　　神隐颓着身子，疲惫地不能自拔，却依旧坚持着劝说阿福“如果你姥姥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觉得她会开心吗？她好不容易才让你被我救出来，可现在你却要死。你觉得你这样做，对得起你姥姥的良苦用心吗？”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这个？”阿福的心有些被神隐说的摇摆，但却仍旧不肯卸下自己内心的罪恶，情绪匆忙防备起来“如果你不出现的话，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的，都怪你，也是我的错，我现在只想要赎罪，我要去找姥姥，你不可以再救我！”

　　阿福说着，起身又往悬崖边跑去。而这一次神隐出手很快，一把便将阿福拉入怀中。任凭对方如何挣脱，都牢牢地将其拴在身边“你为什么要这么想呢？你姥姥明明用自己的生命去换了你的命，且我们纵然有错，但到底杀害你姥姥的是替死鬼不是吗？如果你连你姥姥给你的这条命都不珍惜，才是真的过分你懂吗？神巫村多少的人都希望像你一样逃离这里，可你却一心想着死？”

　　阿福一双手拼命想要推开面前的神隐，最后却反倒被折腾地没了力气。泪水开始不争气于眼眶中打转，张口咬住神隐横在面前的胳膊。

　　那胜雪肤泽上，当下冒出了点点鲜红。然神隐却只是闷哼一声，与阿福保持着淡然“你要知道，如果你死了我无所谓的，我之后便自由自在的了。可你呢？你去了阴间，与你姥姥相遇，你要如何面对她？她舍弃了自己的命去救你，而你不去珍惜以后的日子，却傻乎乎地送死去找她，白白浪费了你姥姥的良苦用心！”

　　阿福脆弱地哭着，半晌，将口从神隐胳膊上移下去。

　　她舌头上填满了神隐的血，沾着清甜桃花香，阿福很无力地摇着头，整个人缩成一团，可怜的要命“可我真的很想姥姥，姥姥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没有了姥姥，我又该怎么办啊？”

　　神隐将自己的伤口捂住，很快在自己的灵力下将伤口愈合住“你总是该有个想要做的事情吧？或者你姥姥，生前有过什么心愿，你也可以帮忙去实现啊？人活在世上，总是要有一个念想的不是吗？”

　　阿福愣了愣，抬眼望着神隐关切的目光，心头不禁一暖，抬手摸了摸脸上的泪水，仍旧抽泣“我倒……确实有过一个念想。”

　　神隐的眼睛眨了一下，随即鼓励似得问阿福“什么念想呢？”

　　阿福的头微颔下去，心里故自琢磨一下，轻声道“姥姥跟我说，她以前，曾经在神巫村南边的菩提林见到一道蜃景，在那蜃景中，还看到过两条蜃龙。姥姥说，那蜃景中的景观很好看，好看到人世间再也没有过的壮丽繁复。我一直都很想要看，因姥姥看到过，所以我很想要知道，那是什么样子的。”

　　神隐心头不知名一震，半晌稳住心神，将手轻搭在阿福手上拍了拍“那么我们便一起去看蜃龙？”

　　阿福摇摇头，失落地叹了口气“姥姥说蜃景很难见到的，且书上也说，蜃龙都居住在天外海，也便是行踪不定的海市，我什么术法都不会，找不到海市的。”

　　神隐却坚持“那么我和你一起去找海市，总会找到的，你不过是想要看蜃龙，这有什么难的？你连我都能够召唤出来，你一定可以找到海市的。”

　　阿福抬眼望了望神隐，内心里似有些动摇。她确实很想要见到蜃龙的，且既然自己能够把神隐召唤出来，那么阿福觉得，自己之前的料想是没有错的了。自己便算不是神巫族人，总归也不是一个普通人的吧？说不定自己也可以望见蜃龙的，只要能够证明自己不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也许可以算是，对阿清叶姥姥给自己这条命，最值得的报答了。

　　阿福想到这里，终于对神隐点了点头“恩，那么我便去找海市，我要望见蜃龙，和姥姥一样。那样姥姥在天有灵，一定会感到很欣慰也很自豪的。”阿福想，到那时，阿清叶便可以对着身边的神巫族人，说她的孩子没有错，阿福是一个不一般的人，比神巫族的所有人都要不一般了。

　　神隐回以阿福一个微笑，同样点了点头道“好，那么我们便一起去找海市，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你的，是你把我召唤出来的，也是因我，你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的，我一定不会抛下你不管的。我帮你一起，我们去找海市。”

　　在神隐明明清楚了阿福不可能阻止自己离开后，他还是选择了留在脆弱的阿福身边。他总是善良且天真的觉得，既然是阿福把自己召唤来的，那么自己也许冥冥之中，便是和阿福有着什么联系吧？

　　便是这样一条感性的线牵制住了强大的神隐的脚步，他此刻，真真甘愿留在阿福身边，保护照顾着这个可怜的女孩。

　　阿福却似并没有意识到如此深刻的含义，她只是觉得，神隐愿意留在自己身边很好，但自己却还是有些不情愿。每一次望见神隐那张漂亮的脸，她都不禁意识到，是因自己的鲁莽把神隐召唤来，所以自己的姥姥和这个神巫村才会遭受灭顶之灾的。

　　但为今之计，不让神隐跟着自己又该怎么办呢？她一个人，是怎么样都很难找到海市和蜃龙的。她没有什么人可以依靠了，只有这个神隐。

　　就这样说定好了一切后，阿福与神隐均各怀心事沉淀下来，彼此一句话不说，茫茫然处于一种放空状态。

　　隔了许久，反倒是阿福率先回过神来，想起问神隐一句“对了，你虽然身份是神隐，但总该有一个自己的名字吧？”

　　神隐点点头“我有名字，我叫辰崇。”

　　阿福眨巴下眼，复听见辰崇解释道“辰时的辰，崇敬的崇，辰崇。”

　　阿福破涕扯了扯嘴角“你知道我叫阿福的，那么辰崇，你现在，陪我去一下神巫村南边的菩提树吧？”

　　辰崇好奇地问“做什么？”

　　阿福起身，扑了扑身上的灰尘，又抬手将自己衣袖上面的水攥出，‘哗哗’地流淌下来“离开之前，我要送姥姥彻底离开。”阿福认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