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蜃龙》阿宁宁

54、伍拾肆

　　阿福只觉一时间天旋地转，当下晕厥过去。

　　待到醒过来时，耳边再也没有了那吵闹的兵戈剑戟之声，一时还以为自己和黎珞真的没有逃脱黎湛的追杀而被逮回了云烟阁。模糊的意识里，阿福却忽然又想起辰崇被那侍卫劈了好几刀，浑身上下一个颤抖，便清醒了过来。

　　只随着清醒的间瞬，慌张喊了句“辰崇！”的名字，可睁开眼睛，却望见黎珞关切担忧的面容渐渐黯淡下去。

　　阿福惊了一身冷汗，凝思半晌，才意识到自己苏醒的瞬间发生了怎样变化。垂眼望向黎珞止住的手，是一块沾着水的锦帕贴在自己脸颊处。

　　黎珞一脸尴尬地收回手，同样默契地避过阿福眼神问道“你醒了？好点了吗？”

　　阿福“嗯”了一声，随即起身，环视四周时，满眼尽是郁郁葱葱的松林，因渐入十月冬意来临，松针处裹着一层薄薄冰霜“我们现在在哪里？”

　　黎珞努力平复好心情，装作若无其事与阿福道“我也不能确定，但看样子这松林很大，我们只要继续往前走，离开和平镇就好了。”

　　阿福点点头，尽管知道这时问不很合适，却还是不得不问“辰崇呢？”

　　黎珞紧了紧眉，沉思许久，才冷冰冰道“他让我们先走，之后你晕了过去，我就抱着你往松林里面一直跑。到了这里，他没有跟上来，多半……”

　　阿福心下一沉，两只眼骤然无光“不会的，他是神隐的，他一定不会的……”一想到当初阿清叶就是这样把自己抛出了危险，而牺牲掉自我保全阿福，阿福就忍不住的难过“可是他身上怎么会没有灵气了，我之前怎么会没有发现，他身上的灵气怎么会没有呢？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黎珞见阿福这么着急，可因辰崇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不好说些什么，便只是赌气般低沉地说着“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阿福这才注意到了黎珞情绪，心中虽仍旧担忧着辰崇，也只得勉强转言他物“那么，我们现在怎么办？”

　　黎珞道“我看现在回去是肯定不行的了，我们最好能够先离开和平镇，然后你跟我回郑国，找父王帮我们。”

　　阿福听罢，又不禁问道“那辰崇怎么办？”

　　黎珞脸一沉，便道“辰崇有术法，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危险。你现在只要和我回郑国便好了，那时候说不定王叔他也回去了，我们也才好知晓辰崇的去向。”

　　阿福听黎珞态度里透着冷漠，便知这时不好总是提起辰崇。可她心中实在担忧，便又有些嘟着气似的不再说话。

　　黎珞憋闷一会儿，也不再计较阿福对辰崇的担忧，带着阿福起身，从朝着云烟阁相反的方向继续往松林深处走去，不消多时，便看见几株傲然挺立的箭竹立在风中，隐隐散着紫光。

　　阿福看这地方颇为眼熟，又四下望了一圈，与黎珞道“这似乎是快要到和平镇镇碑的地方去了，当初辰崇就是带着我从这里进青鬼城的。”

　　黎珞将目光投向前方，果真看见阿福口中的‘镇碑’。上前将那耸立在镇碑旁的杂草扒拉开，就看见那‘和平镇’的镇碑后面，以同样字体刻着‘黄泉栈’三字。

　　阿福将手轻轻按在镇碑文字的轮廓上，些许恐慌问黎珞道“这是什么地方，听起来不是什么好去处啊。”

　　黎珞也不清楚，但因不想要让已经开始害怕的阿福心里没底，故作一副了然姿态“哦！没事的，你看这再往前全都是箭竹，估计是因为出了和平镇之后的境地太过于荒凉，才随便给起这么一个名字的。想是这和平镇的镇长所为，将和平镇的镇民稳固在自己的镇上罢了。”

　　阿福似懂非懂地眨眨眼“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继续往前走吗？”

　　黎珞抬头望向前方那黑魆魆的竹林，凝思半晌，道“总之不能回到和平镇，只能继续往前走了。而且说不定前面就有人家了，倒时候再问问去郑国的路如何走。”

　　阿福心中不很情愿，也不知怎么，总是忍不住去想着辰崇，神情便禁不住恍惚“好吧。”

　　黎珞一边心疼一边赌气，最后，还是耐心伸出手，拍了拍阿福肩膀“你不用害怕的，有我在，不会有事的。你也…不用再担心辰崇，等我带你一到了郑国，保证马上就去找王叔，那时就能知道辰崇怎么样了。现在就算是再担心，也没有什么用不是吗？”

　　阿福乖巧地点点头，只是脑中又澶然晃过辰崇那沾着血的冷漠面孔，心不禁一揪一揪的疼。想当初，阿福的阿清叶姥姥就是留给自己一个那样的神情，然后永远离开了自己…阿福紧闭眼睛，意图将那不好的预兆抛出脑海，可睁开眼睛时，却难以抑制地淌下两行清泪。

　　黎珞急忙从袖口抽出那还有些湿润的锦帕，为之揩了揩泪水，又将对方抱在怀里“没事的，你放心，一定不会有事的。从今日起，我黎珞就算是抛弃所有，都不会抛下你的，阿福……”

　　阿福埋在黎珞怀抱里，嘤嘤继续哭着。磨蹭好久，才重新收拾好了心情。

　　用手胡乱扫去脸上泪水，阿福抬眼，逞强盛开一个沾着满满忧伤的笑“我知道的，只是我以前从来没有关心过辰崇，自己也糊涂，其实我，早把他当成我最好的朋友了。我现在很担心他，黎珞，我真的只是很……”

　　黎珞匆忙接话“我知道，我都知道的。”黎珞说着，抬起手指又轻轻扫了扫阿福眼角泪珠“我清楚你的，清楚你心里面有辰崇，也清楚你喜欢的人是我。一直以来都是我太过于幼稚冲动，但是我希望阿福你能明白，我不会误会你对辰崇的感情，也许以前…但是从今以后，我绝对不会了。”

　　阿福用力地点了下头，跟着黎珞从镇碑处站起，互相依偎着往前方的黄泉栈走去。

　　说到黄泉栈这地方，黎珞和阿福这两个从青鬼城与神巫村出来的不清楚也很是正常，只因这黄泉栈并不是什么隐士之地，但多年来，却也并不为各国所收容。虽与和平镇一碑之隔，却与那繁华热闹的和平镇大相径庭。若是将和平镇这样一个阡陌交通的小镇子比作人间仙境，那么黄泉栈这地方，称其为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因黄泉栈方圆几百里，寸草不生，除了那泛着紫色佛光的箭竹之外，便没有任何其他的植物。而那箭竹的来处，则是上古时期一位四处游历的圣僧漂泊至此，见到这黄泉栈荒芜地令人发指，才用自己的一棵檀木佛珠化为成片箭竹林。如今时过境迁，却仍旧是没什么活人敢居住在此地，想也是这地方因气候土壤的问题种不出来什么其他的瓜果植物，更加无法饲养牲畜，整日里光吃竹笋，必不好成活。

　　只不过这万物乾坤有得必有失，活人不愿居住在此地，自然就有其他的山精妖怪居住在此。虽说收容山精妖怪的地方早已有了一个青鬼城，但是却也可以看出，青鬼城有那么强大的青灯大人镇压着，所以居住的大多为性格善良却无处可依的小鬼。而那些穷凶极恶，又不喜欢守规矩的山精妖怪，即便是无处藏身，也是不愿去青鬼城过活的。便待在这黄泉栈，肆意横行霸道恃强凌弱，无人约束活得自在。

　　但早已深入黄泉栈的阿福和黎珞却并不知晓这些。只当这黄泉栈铺天盖地全是箭竹，月色暗沉才使气氛看起来荒凉一点罢了。一阵阵阴气入骨，脚下踩碎的竹叶发出格外令人心惊的响声，偶尔几只乌鸦从空中掠过，闪的树叶呼呼作响。

　　阿福紧张上前，攥住黎珞手臂，一双诺大眼眸于黑夜中，好像猫头鹰一般泛着光泽“还要走多久啊？怎么感觉这地方有些怪怪的？”

　　黎珞同样没多少底气，谨慎观测着四周，轻声道“没事的，你看这地方这么恐怖也有好处的，这样估计王叔他们就不敢进来找我们了。我们只要快些穿过这片竹林，也许前面就会有人家了。”

　　黎珞虽嘴上是这么说，可是待到天上忽然掠过一只蝙蝠或乌鸦之类的飞禽时，却比阿福还要恐慌。一只手不自觉按在胸膛之上，万万是没有想到，忽然之间，一个小山丘般大小的东西忽然就挡在了身前。

　　黎珞下意识将阿福掩在身后，待自己清清楚楚望见那一堆碎石块堆成的山怪之后，眼一翻差点晕了过去。好在阿福跟在身后奋力喊了声“黎珞”，不然的话，也许黎珞一猛子扎过去便就此归西了。

　　片刻，黎珞重新抬起头，上下匆忙看了眼面前的山怪，拉着阿福身子一低便从那山怪劈开的双腿下钻了过去。浑身被那山怪喷上了满满的泥泞灰尘，却也毫不理会，直直拉着阿福往前方的竹林中跑去。

　　好在这么拼了命地跑了不久，黎珞和阿福远远地，望见了一盏橙黄色的明火。

　　莫非，在那夜深桑竹深处，还真住着一户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