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蜃龙》阿宁宁

51、伍拾壹

　　辰崇敛住目光，心下一惊，不免察觉到，即便黎珞那目光表面上看来平静，心中却已翻滚起敌意。可辰崇又何曾不仇恨着黎珞呢？如果没有黎珞的话，哪怕是和阿福一生一世都处在无意义的追逐中，也是没有关系的。可是偏偏，他出现了……

　　好歹辰崇天性正直，独自憋闷一下，亦是忘了回复阿福的问话。抓住对方的手，莲袖一扬便带着阿福从屋檐处飞下，轻飘飘落地之后，阿福脚步还没有站稳，便忽然又被黎珞给拉到身边。

　　辰崇手中一空，抬眼正对上黎珞那充满着敌意的眸子。然辰崇顿了顿，却只是有些无所谓地笑笑，转身往里屋走去。

　　阿福看向黎珞，一眼走入对方那双深邃夺目的眼眸中，痴迷良久，才忽然反手轻甩开黎珞的手“你做什么？”

　　黎珞转眼望向阿福，态度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你和他做什么？”

　　阿福照实说来“我问问辰崇，会不会因为我是一个普通人，而烦我啊。”

　　黎珞小心脏骤然一提，两只圆圆眼睛如木偶般定住，表情里夹着几分心虚“他怎么说的？”

　　阿福回想了一下“他说‘怎么会？’应该就是现在还不烦的意思。但是我问他以后的时候，他就带着我下来了。然后你来了，我就……”

　　黎珞没等阿福说完，一把捂住对方啰嗦的口。阿福停止了言语，但因嘴巴被黎珞紧紧捂着，便眨巴几下眼睛示意对方，想要知道对方意欲何为。

　　黎珞靠近阿福，将那璀璨的星目压在阿福的头顶“阿福，我们玩一个游戏，若答案是‘对的’或‘是的’，你就眨一下眼睛，若是‘否的’或‘不是的’，你就眨两下眼睛如何？”

　　阿福动了动，发觉纠缠不开对方的手，便只好配合着眨了一下眼睛。

　　黎珞的嘴角一扯，缓而轻声问道“辰崇是你的心上人吗？”

　　阿福本想说这话黎珞已然问过好多遍了，可因开不了口，便只好眨了两下眼。随后便又听到黎珞问“那你记不记得，你刚刚摇了头？”

　　阿福愣了一下，随即脸颊一红，很害羞地眨了下眼睛。黎珞绷紧嘴唇，仰头看了看四周，好像说书先生一般一五一十道“这样说的话，我当时问你的话是，你对我是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你摇头了！就证明你对我是有感觉的，我没有推错吧？”

　　阿福的眼眸在黑夜里开始不经意放大，如同猫咪般可人地眨了一下。复听到黎珞继续问道“那么，黎珞是你的心上人吗？”

　　阿福没有反应，两只眼睛呆望着黎珞半晌，后来因疲乏给不经意眨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黎珞紧紧抱在了怀里“我只看见你眨了一下哦！你不可以耍赖！从今天开始，我黎珞就是你的心上人了！”

　　阿福懵然，在对方身上那栀子花香气彻底绽开在自己的生命中后，才清楚地感受到了黎珞给予自己此刻的浓情。两只手顺遂抚上黎珞的后背，扯起一抹暖人微笑。

　　天边适逢吹起一阵凉风，让阿福和黎珞的拥抱越发紧密起来。云烟阁中穿出一阵鼓瑟之声，原是那些会摆弄乐器的姑娘们闲的无聊奏起的乐曲。这一曲名为《三舂》，听说是当时镇中流传甚广的一曲怨妇曲，对于阿福与黎珞来说不太应景，听的人多少有些凄怨之感。

　　只令人感到多少有些讽刺的是，命运似乎收到了这首《三舂》的感染，在阿福和黎珞还未细细品尝起情爱的滋味之前，就率先上前斩断了之后本应平静下来的生活。远处蔷薇花丛在一阵诡异乱动后，忽然冒出两个蒙面黑衣人，不消多说，便知是和上次一样被黎湛派来的。

　　黎珞下意识将阿福护在身后，两个黑衣人却已迅速从身后拔出两把亮晃晃的长刀，手臂一个摇晃将那冷兵器甩出一抹长光，摄的人无比生寒。

　　只似乎是因为上次被辰崇攻击过一次，这一次两个刺客甚为小心。一步一步缓慢往前走着，反倒是给了黎珞和阿福反应的机会。阿福猫在黎珞身后，趁着一个后退的步伐便匆忙冲着里屋喊了起来“辰崇！”

　　话音刚落，其中一个黑衣人迅速举起长刀，朝着黎珞跑过去，刚要砸上对方肩膀，却因对方躲闪及时而扑了个空。

　　黎珞反身踹了对方一脚，拉着阿福跑到了一边，刚要掀开帘帐往里屋跑去，起身时，另外一个手持长刀的黑衣人却紧跟着冲上来。其速度之快，根本令人来不及躲闪。然阿福却不知从什么地方越过了黎珞，完全没有意识地，直直挡在黎珞身前。那长刀一个用力劈下来，直直将阿福的肩膀劈掉了一半。

　　一霎那间，阿福似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一抹彼岸花般柔软的红色在眼前爆开，随后将自己整个世界湮没。

　　辰崇在听到阿福的喊叫之后匆匆赶过来，可当看见跌倒到黎珞怀抱里，满身是血的阿福时，仍旧懊悔自己晚了一步。抬脚走到那两个见到自己已经开始打颤的黑衣人面前，因对方伤害到阿福，一抬手挥动术法，只消一眨眼的功夫，便将面前二人，如同喂饱了炸药一般，扔到半空撕成一朵朵猩红碎末。

　　那应是辰崇有生以来最为残忍的一次杀人，亦是最后一次。

　　收回术法转身看向黎珞怀里的阿福，辰崇整个人都惊住了。原来那只染了半身的鲜血此刻已经迅速将阿福整个身体染红。血不断从那如同破裂地表一般的伤口中涌出，即便是黎珞如何用手去按住都无动于衷。

　　辰崇的心开始猛烈跳动起来，像是快要从口中跳出来一般。

　　黎珞见阿福如此，眼泪不争气地决堤而出，泪水滴落在阿福身上，掺进那血泽里时竟像是被吸收了一般。可见那血已经在阿福的身上积了多深的一层，让黎珞一边撕心裂肺的痛，一边又渐生出沾满了血腥味的恐惧。

　　辰崇一只腿跪在地上，上前抬手便将不知是否还活着的阿福抢到怀里。黎珞一时幼稚，刚要将对方抢回来时，忽反应过来，沾着血泽的手抹了把眼泪，满脸猩红模糊“辰崇！你是神隐，你能救阿福的对不对？你快点把她救回来！”

　　辰崇抱着怀里面奄奄一息的阿福，索性还能够听到对方微弱的心跳声。但因辰崇实有难言之隐，也不知该如何去和黎珞解释，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不能。”

　　黎珞愤怒地瞪着辰崇“你说什么？不可能的！青灯大人说过，你们神隐都有灵气护体的，你的灵气呢？”黎珞说到这里，才终于细心地看向辰崇的身体，原那腾绕在肌肤之上的白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气氛一时间凝滞下去，黎珞唯一的希望也因此破灭掉。既然辰崇都无法救回阿福，那么这一番，除非是大罗神仙从天而降，否则……

　　黎珞猛地摇了摇头，一只手轻轻抚上阿福那张因失血过多而苍白无垠的脸庞，泪水又一次融合进了遍地血泊“阿福，不要！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辰崇紧紧抱着阿福，腹部又开始腾起一阵阵温暖。不待叹出一口气的功夫，无数的记忆碎片忽然间又开始急匆匆地涌入脑海。辰崇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在这样一个紧张的时刻开始那漫无目的的回响，他只能感觉得到，这一切都是不可控制的，似是上天规定自己什么时候必须想起来，就一定会想起来一样。

　　就是这样想着时，辰崇腹部忽然腾起一道道白光。那光芒不仅围绕在阿福的身上，更加钻进了自己的脑海。记忆中，那个隐现于千山万阙之间的美貌男子再一次出现，眉角勾勒出一抹尊贵笑意，徐徐然开口，对着处于懵懂中的辰崇道“臭小子，这一番算是给你开了后门，你若再不争气，就一辈子……”

　　话音忽止，那无数的白光已然将阿福环抱住。黎珞肉眼凡胎，只眼睁睁看着阿福被辰崇体内吐出的白光所覆盖，如同一只蚕宝宝被蚕丝包裹住般。那一根根白色光晕蔓延到了黎珞的手上，却很忽然将其打开，黎珞乖乖脱离开面前景象，不消多时，见那白光被阿福身体逐渐吸收，而阿福的肩膀，也如同从未经历过伤痛般死而复生。

　　辰崇缓缓睁开眼睛，原本白兮兮的瞳仁里，却忽然间充满血丝。视线之间变得血腥无比，望着面前的黎珞，失魂一般地喊道“我若再不争气，便一辈子如何？”

　　黎珞怔然，低头却看见辰崇怀抱中的阿福，已经憨憨睁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