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蜃龙》阿宁宁

18、拾捌

　　亭台楼阁如同不安分的长蛇一般歪歪扭扭，无风的街市上，垂在红帐上面的七色灯笼缤纷摇曳。长着飞马一般翅膀的车水马龙飘荡在夜空之上，繁华热闹的街市中，亦是有和和平镇一样的风月场所，摇摆在窗口晃着蒲扇的姑娘长得比云烟阁的姑娘美上十倍不止，但是下身却是一条蟒蛇般的尾巴缠绕而下。

　　路过的小贩带着诡异的白色面具，蒸笼上面的包子五光十色好像中了毒气一般。甚至更为令阿福感到惊悚的则是，一家贴着肉铺招牌的砧板上，横着一条人类的粗壮大腿。阿福被这繁华又可怖的景致吓得冷汗涔涔，一把抓住身边淡然的辰崇，小声问道“这…这这里是什么情况啊！那些活人被他们抓过来，不会都被吃了吧……”

　　辰崇同样也往那肉铺里瞄了瞄，随即又看见一个骷髅头的大汉举起屠刀，爽快地剁着那大腿，力道娴熟，就好像那剁惯了猪肉的商贩一般。随后，辰崇注意到那个骷髅头望了自己和阿福一眼，立马收回目光“也许吧，不过我想那些他们说被抓走的长相貌美之人，不该是这个下场的。你看那条大腿，一看就是个胖子的。”

　　阿福点了点头，还来不及回话，辰崇就突然拉着自己走到了街角一处隐蔽的角落。刚好那装垃圾的竹筐里面丢着一堆人类的内脏，还热乎乎地冒着热气。辰崇皱了皱眉，对阿福交代“这青鬼城来来往往的都不是活人，看来活人其实是很难自由来去青鬼城的。可你的样子又太像是个活人了，沾些血在脸上，那样也许别人就会觉得，你是刚死掉的人了。”

　　阿福委屈地看了看那对于自己来说恶心巴拉的鲜血，张张嘴，却也还是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伪装死人，便只好上去拿起一块不知道是什么器官的东西，往自己的脸上，嫌弃地蹭了蹭。

　　一股腥热的气温袭进鼻腔，阿福差点就反胃吐了出来。心脏砰砰跳动着，没一会儿，阿福便觉得自己被这青鬼城的氛围搞得有些目眩神迷了。

　　辰崇将满脸鲜血的阿福搀扶起来，玉手轻轻荡过对方的脸颊，给对方又蹭了蹭灰尘，使之看起来更加狼狈“真是难为你了。”

　　阿福不情愿地嘟着嘴巴，突然反应过来“你呢？你的样子看起来也像活人啊。”

　　“可我是神隐啊。”辰崇说着，摇晃了一下自己的衣袂，充盈至极的白光便四放了出来“而且这里灵力旺盛，我身上的特征就更加明显了。你倒时候跟在我的身后便好，不会有事的。”

　　阿福点点头，随后跟在光芒四射的辰崇身后，瞬间觉得，此刻脏兮兮的自己像个小丑。

　　走了几步，阿福想要抬手去拉辰崇，可是一见自己沾满鲜血的手，又胆怯地收了回去。倒还是辰崇没有多想，走到一个名叫‘八宝楼’的楼阁前站定，拉起阿福便往里面走去。

　　快要进门的时候，辰崇靠在阿福的耳边道“这看来是个酒楼，里面的消息四通八达，我们混进去看一看，说不定能够找到些什么线索。”

　　阿福点了点头，看着面前的辰崇，傻乎乎地笑了笑。辰崇的表情却仍旧淡淡的，不久突然转身回以阿福一个暖人的笑“一会儿要是有人问，你就说是我带过来的天狗宫婢女，知道吗？”

　　阿福又点了点头，但因为作为婢女，进到了八宝楼之后，辰崇坐下，她就只能像个小丫鬟似的站在一边。刚开始心里面不禁委屈了一下，不过等到看见端上来的菜之后，阿福就悻悻地平衡了下来。

　　“红烧人头，爆炒人杂碎，烤人腿，凉拌人耳朵，客官您慢用。”好像大头娃娃一般的小二摆好了菜，对着辰崇摆出一个微微欠身的姿势，便摇摇晃晃地往回走了。路过的时候似乎是多看了一眼阿福，不过很快就收回了那诡异的目光。

　　阿福没注意，只呆呆看着辰崇桌子上面的菜色，转而僵硬地别过头去，看了看其他人的桌子上，血淋淋的一盘盘，稍微看起来清淡一点的，竟然也是白花花的纸钱。阿福看得心慌慌，只觉得浑身上下一阵毛骨悚然。脑子里即便鼓噪着周围人的一言一词，却也逐渐混沌起来。

　　辰崇倒是淡定非常，而其实，自己以前在天狗宫的时候，也是吃过人肉的。准确的说，神隐这种亦正亦邪的半人半神，基本上就属于一种杂食动物，让他整日里吃青草糟糠也成，山珍海味也成，人肉鬼魂只要调味料放的好，更是吃的乐滋滋。

　　但是因为此刻，辰崇稍微有些在意身后的阿福，深怕自己此刻若是吃了，必定会让阿福日后对自己产生恐慌。于是拿着筷子打量半晌，也就只是喝了一杯放在桌边的小酒，阿福不知道，那里面是热腾腾的人血。

　　就这样坐了一小会儿，辰崇很快就把自己的目标指向了邻桌的一堆灯笼鬼，只看那摇摇晃晃的纸质人身内部，晃着一撮亮晶晶的小光晕，没有面部表情，吐出来虚无缥缈的话时，头顶的元宝盖便冒出袅袅炊烟“最近真是忙得很，想不到一次祭祀盛典而已，竟然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身边的另外一个黄色纸灯笼摇晃了一下自己的身子，拿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小口，乐呵呵地回话“这可是青鬼城一百年一度的祭祀盛典，城主当然要看中了，要知道，上任的城主可是都没机会举办这盛典的，也怪他一个噬魂鬼，非要去找勾栏里的螳螂妖，诶！活生生给吃了……”

　　对面的红色灯笼此刻也跟着哀叹了一声，不过转而又呼呼地吐着青烟道“不过我觉得我们这些灯笼鬼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不是吗？要不是那噬魂鬼被吞掉了，我们青灯大人能那么快就成为城主吗！这次若是盛典办得好，估计我们青灯大人就真的千秋万代万古长存了！”

　　黄色灯笼又呵呵地傻笑起来，很快忘怀了对于前任城主的追念，跟着说道“对啊对啊！而且因为青灯大人做了城主，我们这些灯笼鬼的日子也越来越好了！”

　　之后坐在一桌的四只灯笼鬼一起举杯，齐齐叫嚷着“说得对！越来越好！越来越好哈哈！”

　　辰崇就是在这个时候起身，手里面摇晃着一杯热腾腾的人血，单单瞄了一眼表情浑噩的阿福，随即伪装着一脸假笑走了过去“几位？”

　　四只灯笼鬼一起将正面转向辰崇，映得辰崇那张白皙俊俏的脸颊看起来一时间红光满满。最左边的蓝色灯笼这个时候终于害羞地开口，声音如同银铃般悦耳清澈“呦呵呵！好生俊俏的公子！这是哪里来的？”

　　辰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果然还是不太习惯于接受陌生人的夸赞“在下乃天狗宫的神隐辰崇，这一次来青鬼城，就是为了参加四位刚刚说的祭祀盛典的，只不过辰崇久闻这青鬼城城主青灯大人的盛名，欲在这盛典之前去和青灯大人见上一面，一来给我们天狗大人送些见面礼过去，二来也想要一睹青灯大人的风采。”

　　红色灯笼这时开口“天狗大人的神隐啊！可是你这神隐是怎么不知道吗？天狗大人几日前就已经亲自来送过贺礼了，现在早已离去。”

　　辰崇心下一怔，想不到自己差一点点，就要跟天狗打了照面。好在天狗大人已经离开，不然自己还真不知道如何圆接下来的谎。

　　随后辰崇又突然笑了笑，举着杯子摇摇晃晃地故作一副醉态“哦哦哦！瞧我糊涂的，我当然清楚天狗大人已经离开，只是我之前出了天狗宫，一个人就在离恨天迷了路，这才晚到的。不过天狗大人本来准备的贺礼还有一部分在我手里，我这是急着送过去，可求助无门啊！这刚刚听见四位的话，似乎是有什么门路，才来相求。”

　　蓝色灯笼轻“哦？”了一声，抬起自己稻谷草做成的手臂捂在灯罩上“那不知道，神隐你带来了什么贺礼啊？”

　　辰崇的眉眼诡异地挑了一下，急中生智指了指阿福“这当然是不太好告诉几位的，只要几位清楚，我确实带了一个贺礼便好。”

　　黄色灯笼傻乎乎地将身子倾向阿福，回身问辰崇“你带来了一个半死的人？”

　　红色灯笼却在这时睿智地摇了摇手“不对，明明是个仙物。”

　　最开始开口的紫色灯笼则急慌慌地指着阿福道“不对不对！我听得见她的呼吸，是个活人！”

　　辰崇的眉头微皱，急忙抬手阻止了灯笼们的叫嚷“几位几位！你们这就糊涂了吧！这就是我所说的贺礼奇妙之处，只有到了青灯大人的面前，这才能够一辩究竟的，所以不知几位，可否能够带我进入青鬼宝殿中去啊？”

　　四只灯笼彼此用常人看不懂的神情对视了一下，还是那稍微警惕一些的红灯笼开口“可以倒是可以，只是要知道，这想要见青灯大人的人是不少的，而且自然，青灯大人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见到的……”

　　黄色灯笼在这时又插话“而且青灯大人这几日可是为了盛典的事情忙的厉害呢！”

　　红色灯笼因为黄色灯笼的打断有些不悦，故意咳了几声继续说道“神隐我们倒是可以带你进去的，只是这言外之意，你可晓得？”

　　神隐点了点头，讳莫如深地笑笑“懂得懂得。”神隐说着，将自己原来放在袖口，用树叶子吹出来的钱币细细用手指捻了捻，没一会儿，便凭空掏出一把五光十色的钻石放到了四只灯笼的面前“天狗宫的神钻，还望几位笑纳。”

　　红色灯笼很满意地点点头，勾起自己稻谷草似的手，一把就将钻石收到了自己身上“不错不错，吃过饭后，你就和那…东西，一起与我们进宝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