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祈尔爵》彼尔曰归

4、忍别离（三）

　　丛山间一壮硕男子面带焦虑的来回跺着步，口中还喃喃着：“早知道就不约在谷口了，直接去房门口接多好啊，可是总要多给小祈儿点时间嘛，啊啊啊，万一真的后悔了怎么办！”越说眉越皱的紧，两腮微微鼓起，苦恼的将头顶在树上，连肩都夸了下来。
　　“舅舅！”

　　“昂？哦！我在这里。”壮硕男子，激灵一下板直了腰，向跑过来的小儿看去，待看到小儿脸上促狭的笑，耳朵蹭的一下便红上了两颊。

　　“额，那个祈儿，咱们走吧。”说着不给小儿说话的机会，一把捞起将其放在肩上，三步并做两步迈出了青龙谷。

　　喧闹的集市，兜售的小贩夹道叫卖，一壮硕男子脖子上骑着个年幼的稚儿。小儿看起来还不足三尺高，略微苍白的小脸上因为止不住的笑而染上一抹艳色，眼里的好奇与兴奋快溢了出来。小小的手中拿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糖人，眉眼间像了小孩八分。

　　“祈儿，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吗，咱们不急着赶路，慢慢走回玄阵宗，你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青龙谷吧，舅舅带你好好玩玩。”

　　青祈侞低头望着舅舅飞扬的眉眼，感到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暖充斥心头，从未有过，美妙极了，许是气氛太过温馨，青祈侞难得童稚了起来，盯着舅舅在树上蹭起来的呆毛狠狠的拽了上去。

　　“嗷！”

　　“哈哈！舅舅祈儿要掉下去啦！”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短短一个月两人吃过坏掌柜的霸王餐，喝过天香三娘的碧玉酒，听过皇芜的圣琴音，宿过桃花乡，瞧过忘川海。青祈侞终于知道了吃饭要去酒楼,东西要用晶石买，不能跟穿的好看还不停甩手帕的姐姐走，舅舅说会被抓去一起甩帕子。就在青祈侞觉得一切都亮起来的时候，舅舅却说玄阵宗......到了

　　玄侗罡拉着小儿走向宗门，看了眼明显又沉寂下来的孩子 ，自昨天夜里告诉他登上眼前的山就到了玄阵宗便再没有笑过，连话都说的少了，玄侗罡叹了口气忍不住停了脚步弯下腰将小儿搂进怀里。

　　“祈儿，以后得空了，舅舅再带你出来玩，咱们还去听皇芜的琴。”

　　怀中的小儿静默了几息，缓缓伸手搂向舅舅。

　　“说话算话......”说完抬起头深深看了眼身后的路，便拉起舅舅的手踏上面前的石阶。

　　“祈儿，你外公是玄阵宗的宗主，现在外出未归，等他回来再带你见他，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青祈侞脑中浮现出一个面相严肃，寡言劲瘦的中年男子，因母亲的冰封在青龙谷与父亲大打出手，而后得知救醒母亲的办法就又匆匆离去，看都不看襁褓中的他一眼。想来外出未归也是去找那样东西了。

　　“祈儿，今晚你先住这，明天舅舅带你去今后你要待得地方。”

　　青祈侞闻言默默收回与树后孩子对视的目光，低下了头。他感觉到有好多人在悄悄打量着他，于是快走两步进入房内隔绝了一道引起黑炎躁动的视线。

　　夜了，青祈侞望着窗外的弦月想着青龙谷里的人，不知道父亲是不是还陪着母亲，不知道甘婆婆是不是还在补着祈儿的青衣，不知道哥哥是不是还在生祈儿的气。想着想着就趴在窗沿上睡着了。

　　在阴影里站了许久的人走上前抱起了小儿，放在床上轻轻盖上被子。凝视着孩子的睡脸，手抬起又放下，像在挣扎着什么，突然小儿翻身呓语了一句，惊动了床边的人，紧握成拳的双手终于还是抬起，缓缓展开，慢慢交叠在一起，停顿了一下就相互律动起来，随着速度的加快一个又一个不断闪动的幻影脱离双手落在小儿身上，悄然融了进去，持续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双手律动的速度才渐渐慢了下来，空气仿佛变得粘稠，每做一个手阵都变得艰难，已不再有幻影落在小儿身上。

　　又过了半柱香，床边的人停在一个手阵上狠喘了几口气，然后将手阵推向小儿，一个清晰的阵图显现出来，急剧收缩后没入小儿额头。人影似脱力般踉跄了几步，看了一眼小儿便踱出了房门。月光照过他耳边的银环，上面的玄咒顺着纹路流动开来。

　　房内小儿额头上的龙纹渐渐淡了下去，最终消失不见。

　　清晨的第一波红霞亮起，玄祈侞还没从困觉中清醒过来，眯着眼睛看了眼外边的天，揉了揉沉重的眼帘，摸索着下了床。

　　稍稍活动下手脚坐到镜子前梳理微乱的头发，不经意撩动了下额前的刘海，半阖的眼突的睁大开来。一把拨开头发，摸向镜中人的眉间。

　　“我的龙纹呢？”说罢，犹还不肯信，赶忙站起身来调动体内灵气。

　　“轰……”只听体内一阵轰鸣，自化龙后有些凝滞的灵气，像挣脱了桎梏瞬间游走全身，甚至溢出体外鼓荡衣衫。竟是又突破了！可是青祈侞一点都不高兴。

　　跌坐在凳子上，失魂落魄的喃喃道：“无法化龙了。”

　　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的玄侗罡，走进房内抱住呆愣的小儿，许是一夜没睡，眼底带着青痕。

　　“舅舅，我不能化龙了。”小儿抬头茫然的看着面色苍白的玄侗罡。

　　“祈儿，你还小，等到了年岁自然就可以了。”壮硕男子目光闪避的掩饰道。

　　青祈侞觉得没有舅舅说的那么简单，却又忍不住安慰自己应该就是这样。

　　“祈儿，不要多想了，舅舅带你去今后要住的地方。”

　　玄侗罡带着小儿来到自己的庭院，他在卧室画了一个临时的传送阵，期间小儿不言一语，只是低
　　头跟着。玄侗罡带着小儿站了上去，轻捻指尖启动阵图。经过片刻的晕眩失重，方又脚踏实地。

　　玄祈侞小嘴微张，惊骇的看着这满是阵图的黑暗世界。脚下是无尽深渊只有微亮的镂空阵图铺成的桥通向未知的远方，无数的阵图漂浮在空中像穹顶一样层层相叠一眼望不到边。

　　玄侗罡搂住不自觉靠过来的小儿说：“祈儿，这里是玄阵宗的禁地，你看到的是镇宗神器—乾坤罗盘，里面囊括了所有已知和未知的阵图。你的太衤且公镇守在这里，你顺着这座桥一直往前走就能找到他老人家了。”

　　小儿闻言已顾不上观察四周，抓紧玄侗罡的手不安的说“舅舅你不跟我过去吗？”

　　“舅舅只能送你到这里了，未有召见不得进入，我已同他老人家说明情况。祈儿莫怕，舅舅会再来看你的”说罢咬牙将小儿推走，指尖轻捻便消失不见。

　　“舅舅……”

　　青祈侞收回抓向空中的手，闭了闭眼，颤颤巍巍的伸出脚试了试脚下的阵图，前走了几步才放开脚步小跑起来。

　　没有尽头，也看不到前方只能一直顺着桥跑下去，不知道跑了多久，青祈侞的脚步缓了下来，停下狠狠喘了几口粗气，又向前走去，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还是漆黑一片。

　　青祈侞停下脚步打量了下四周，朗声道：“太衤且公，我知道您在看着我，难道您打算就让我这样一直跑下去吗？”

　　“哦？你怎么知道我在看着你？”虚空中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

　　“我发现在阵中不能使用灵气，只能靠走，我跑了这么久却还是没见到您，如果需要走很久舅舅必然会提醒我，仅这一点就不合理。祈儿也不能确定太衤且公是否在，与其没有目的的走下去不如试一试。”

　　“好机灵的孩子，给你个机会，想见到我就跳下这座阵桥，阵桥下边有几个阵眼，幸运的话可以通过阵眼来到我这，不敢的话我也可以送你回去。”

　　青祈侞不敢置信的望了望脚下无底的深渊，不能化龙不能飞，下去怕连尸首都找不到，可是回去也是不可能了，到现在他才恍然明白定是自己的龙型出了问题，已经严重到哪里都容下自己了。

　　想到这里不由的惨然一笑，没再说话，闭上眼跳下了阵桥。

　　“聪明、勇敢、坚定、遇到不平能够不自怨自艾，大善。”石殿中眉须皆白但身形挺拔的老者看着桌上的乾坤罗盘缓缓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