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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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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鱼:“当他一回头,我们的目光相遇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这是命中注定的。”
我叫齐齐,今年十六岁,念高二。
广场那有一家“星座物语”的咖啡店,二楼是露天开放式的,楼梯露在外面。白色的铁丝扶手扭成很复古的花纹,颇有些西洋风味。扶手上还缠着店主种的牵牛花。我一般是下午5点放学后去,那些蓝紫色的花早榭了,所以我一直可惜自己看不到花开的时候。
“星座物语”的店主是我小学时的同学JENNY,她早就不念书了,经营着这家咖啡店。我记得小学时候的JENNY是个又黑又瘦的小姑娘,又不太敢说话,但是现在她已经变得成熟有很有风情了。两个月前遇见她时,要不是她和我打招呼,我还真认不出她:栗黄的头发,细细的眉,穿得很入时。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她和一般的那些玩酷的女孩不同,从咖啡店二楼的布局就可以看出来:十二个位置代表十二个不同的星座,就连桌椅的颜色和桌布的颜色也不同。我是双鱼座,所以坐的是“双鱼”的位置,桌椅是粉红色的,桌布是奶白色,桌上也没忘摆两条胖胖的小塑料鱼。
双鱼的位置不远处是“天蝎”,那时最不起眼的一个位置,不知何时却坐了一个让人过目不忘的少年:说真的,我很难分辨他的性别,那么瘦,却老是把自己埋在一件蓝黑色的宽外套下。他喜欢穿蓝色或黑色的直筒牛仔裤,裤脚已经有点磨损了,但很干净。他一直穿一双绒皮的深棕色皮鞋——有鞋带的那一种——有时可以看见里面干净的白袜。他背一个黑色的背包,上面有鲜艳的橙色带子。他每次来都是在星期三的下午,一坐就是一个下午。奇怪的是,他不喝其他饮料,只要牛奶。一杯热腾腾的牛奶送上以后,他就象变戏法一样从背包里掏出一件件东西:纸、笔、墨水瓶、直尺、刻刀……开始涂涂画画。他不象是素描,也不是速写,因为他从不看旁边的东西。他好象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时还用刻刀。人们会觉得他很奇怪,但我知道,从他那一叠网点纸可看出,他在画漫画。
他画得很认真,有时托着下巴望着下面的广场发呆,这时我才敢大胆地打量他的脸:他剪了很碎的发式,挑染了几绺栗红色的头发,长长的刘海挡住了他的大半个侧脸,我只看见他丰厚美好的唇形,还有尖尖的下巴。冬天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他身上时,他的侧面呈出一轮金黄色,栗红的头发十分刺目。左耳上的三个耳环偶尔一闪光,象极了清水铃子《辉夜姬》中的由。林得洛斯……
天蝎:\"如果问我是否有过爱情,我会说那是蓝紫色的。\"
这个月我几乎以为我要饿死了,自从**编辑这个月第三次把我的画稿毙了之后,我一直处于窘迫状态。
星期三下午没课,我骑车到广场一家咖啡店画画。选择楼顶是因为那个该死的编辑部就在广场对面,我要保持旺盛的斗志——在一日两餐泡面的情况下。
多亏是在南方念书,冬天可以见到太阳。一边晒太阳一边构思故事真的是一件很舒服的事——除了肚子有点饿之外。
来这既然是为了画画,也没有点饮料的必要,但为了对得起那位漂亮的女店主,我要了一杯热牛奶——我有严重的胃病,不能喝有刺激性的饮料。那位店主自我介绍叫JENNY,说欢迎我常来。既然老板都这么说,我也就不客气地赖在这了。
我经常呆在一个角落的位置——蓝紫色,我喜欢的颜色,而且桌子上有只胖胖的小蝎子,真巧,区区在下就是天蝎座的耶!
坐在这种地方画画,总免不了有好事者上前观摩。有一次一位太太看了一眼就走开了,自言自语的说:“居然画这种东西。”我苦笑。《漫友》上说过,这年头,国画家看不起油画家,油画家看不起商业画家,商业画家又看不起漫画家。画漫画的真算是最没地位的一群了。妈的,既然如此,我还要花那么多时间去收集背景,花那么多钱去买那些看起来不起眼的胶网,蘸水笔,A笔B笔##笔……那点微薄的稿费还还不清老本,我是学经济的,这种亏本的事我居然还乐不知疲?!
算了,牢骚发太多会让人想抓狂,还是抓紧时间把稿子画完,希望在寒流到来之前挣够过冬的钱。
双鱼:
今天是星期三,求了半天才让同桌的小芬和我换了值日。
前两天下了一点小雨,我担心天气会变冷,还好,下午太阳就出来了。空气还是有点湿。我穿了蓝紫色的毛衣,下穿一条格子的呢裙,底色是今年流行的枯叶黄。小芬说这一身给人很温暖的感觉,象冬日里的阳光。
可是我不会高兴,昨晚爸妈又闹僵了。我妈妈是一家星级饭店的总经理,爸爸是一家广告公司的老板,同学们都说我有一对令人羡慕的父母,是呀,的确如此——从表面上看。我爸爸是很有魅力的男人,我和爸爸的感情一向很好,对精明能干的妈妈有点害怕,我认为我也许有恋父情结。
妈妈对我而言是陌生的,她不会在家庭花费太多的时间,一直以来我象是和爸爸在相依为命。我知道妈妈并不是没有时间,她身边经常会有陪伴她的男人,我对此只能缄口不言。我的房间全是粉色调。一个人躺在KITTY猫图案的床单上时,我常常能听到自己细微的呼吸声,声音很快会淹没在寂静中,我的身体就会变成一条溺水的鱼。
我在学校也没有太好的朋友可以让我诉说。有不少男孩子追我,但即使和他们在一起我仍觉得很孤单。我祈祷能快点遇见我生命里注定要遇见的那个人。想到这里我已上了咖啡屋的二楼。
今天只有他一个人在那。他伸直了双腿懒懒地靠在椅子里,耳朵上塞了耳机,一张一张地浏览自己的作品。
我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很想告诉他我的心事。JENNY亲自为我端来了咖啡。我多要了一杯加冰的橙汁。我想,咖啡是我,橙汁是他。我一边喝咖啡,一边看冰块浮在橙色液体上的样子,如果他问我,我会告诉他这是专门等他的。
可是他始终沉默着。这时手机响了,一听,是老爸,他开了车在下面等我:小宝贝总算抓到你了,你妈妈今天不回来,你忍心丢下老爸一个人?
我叹气,说好吧,我下去。关上手机,发现有双眸子幽幽的注视着我——那个天蝎位的人,不知何时托腮望着我,眼光有点出神。我终于正面看见一张干净俊秀的脸。我的脸一阵发烫,他发现了我的窘态,冲我微微一笑,把目光移开了。
赶紧下楼,差点被裙子绊了一下。幸好老爸在和JENNY讲话,我一头钻进了车子里。
天蝎:今天是星期三,上午是令人抓狂的概率学,我为了赶画完底稿就理所当然的逃课。
一般情况下,舍管员七点就要吵人GET UP了。幸好我住在外面租的房子,一觉睡到十点。
睡醒后发现小雪不知何时也钻到我的被窝里,难怪我睡得全身很不舒服。真可恶,她又不是没一个人睡过。
顺便说一句,我和小雪是同居关系。
下床捡了条牛仔裤穿,我有裸睡的习惯。这时小雪不睡了,她伸出手轻轻抚摸我裸露的后背,\"由,你的背部好光滑,\"她小声说,手指触到我脖子上那根红色的丝线,\"为什么还戴着它?\"那是枚亚光的金属戒指,远看象一颗零件,但确实是一枚戒指。小雪轻轻地把指头伸进去,转了个圈,叹了口气。
我把戒指拔出来,想起身,小雪拉住了我,\"由昨晚我和ROM在一起。回来想和你谈谈的,可是你又睡了。\" \"哦?\"我漫应一声,\"失身啦?\" \"没有,\"小雪把头靠在我背上,发丝弄得我痒痒的,\"我害怕我赌不起。\" \"那就不要赌,\"我冷冷地说,\"那种老外,不可靠的。\" \"这世界上还有谁可靠?\"小雪有点怅然,看来昨晚和那老外闹翻了。
我叹了口气,抓住她的手回头望着她:\"靠自己,OK?\"小雪放开我,又躺下去,\"由,你真单纯,不知是看破世事,还是懵懵懂懂。\"不等我回答,她已经睡着了。我套上毛衣,低头看她:她的脸算不上漂亮,但很有味道,嘴角有外语学院女生常有的矜傲。我替她盖好被子,倒了杯清水坐在窗台上慢慢地喝。
我的确是个简单的家伙,就象这杯清水一样。人总是会变的,不过没想到会变得那么快,身边的小雪也变了。我脖子上的戒指突然滑落进领口,把我冰了一下,似乎要提醒我一些事情。这枚戒指的另一半在那个人那里,我们三个人包括小雪在内,高中时曾无忧无虑地在一起,可是现在当我还在怀念过去时,所有的人已变得面目全非。
我想早找个地方躲起来。
在广场咖啡屋里喝牛奶时,又见到那双鱼座的女孩。我早注意她了——那个长发乌黑亮丽的女孩。因为我是画漫画的,所以只有用漫画的词语形容她。她象清水铃子笔下的真尤,天真而纯净。
今天她穿一条长裙,枯叶般的黄色,是低调里的精致。现代都市里很少见到这种纯净气质的女孩了。我忍不住盯着她看,研究她裙子上的图案,直到她尴尬地望着我,一张脸涨得通红。我心里觉得好笑,冲她笑笑算是抱歉。
然后她手机响了,她下了楼。楼下等她的是一辆日式的小轿车。当窗玻璃摇下来时,我看见一张算得上是英俊的中年男人的脸。
那张脸长得很现实,不属于我能描绘的范畴。
双鱼:
天黑了,我不知该上哪去。漫无目标地上了一辆公车,然后又下了车。一个人在步行街晃荡,一家专卖店放孙燕姿的歌:\"幸福,我要的幸福在不远处……\"我在一个大商场的大屏幕前停住了,里面在放一个日本歌手的MTV,我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象那个天蝎座的人,他在哪儿呢?
今天下午学校卫生检查,提前放学,我回到家看见客厅里坐着的男人不是爸爸,是王。
哦,齐齐回来了。王热情地伸手拉我,我躲开了:有没有搞错,到底谁是客人谁是主人?我咬着嘴唇想。
妈妈刚打扮完从房间里出来,看见了我微怔了一下,接着威严地叫我去泡茶。我冷冷地打量着王,这个人比爸爸老,听说是个商人,一张精明的脸上找不出半点和爸爸一样的书卷味。
我讨厌他。
我想离开这,妈妈却要我陪他们喝完一杯茶再走,我抓起一杯茶一口气喝完,用力磕在桌上,甩头就走,留下一脸铁青的妈妈。
我身处灯火阑珊的城市,繁华得让人觉得不真实,仿佛是小时侯玩的肥皂泡,五彩缤纷过后旧会变成惨灰色,一爆即灭。我身在这样一个泡泡一样的城市里,随时都会坠灭,真实的东西也许都是和幻灭连在一起的。
我打响了爸爸手机,幸好我还有爸爸。
天蝎:
口袋里仅存的几枚硬币在哐铛哐铛响,饭卡里可怜的个位数在宣告我的穷途末路。小雪接了份导游的工作,天天早出晚归,我只能望着自己的书包发呆——或许我可以找点事干。
上次下楼时,JENNY拦住了我。我不经意地垂下眼瞟见了她低胸领口呈现的□□。不知为什么,她最近变的很妩媚。女人的美是来自内心的,我几乎可以感受到她内心某种东西在翻腾。
见我木无表情地盯着她胸部看,她不好意思地裹了裹外套,问我能否为她店里画几张画装饰一下。
我的目光移到了她鲜红的唇上,她连嘴唇的色彩也变得更诱人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但觉得这一贯恬静的屋子里充斥着一种非分的欲望和诱惑。
走在大街上,突然觉得有股冷风穿过交错的钢筋水泥建筑的空隙,迅速地窜过了大街小巷。我的衣领被吹得立了起来,要变天了。伸手摸进衣领里,抓住那枚戒指,有点不安。
罪恶从欲望中来,罪的果实一旦长成,真相会显现;而真相意味着幻灭。到那时,地狱会吞没人的一切的幻想。这是人类的宿命,可悲的宿命。
风从我身上刮过,蔓延到更远处了。这一次,不知什么东西又要幻灭了。
双鱼:
周日的下午爸爸来接我,天上正下着小雨。
南方的冬天,只要一下雨,气温就会直线下跌。我蜷在车里看外面的景色。爸爸一言不发地抽烟。冬天的雨永远带着一种死寂。街上的颜色似乎被雨水冲淡了,象陈年的老相片。我不由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爸爸拍拍我的头,把我拉进怀里,\"齐齐,不要想太多哦。\"我轻轻地扯着他的呢大衣,上面有股淡淡的古龙水的味道,还有淡淡的烟草味——这是我从小就熟悉的味道。我比任何人都了解爸爸,比妈妈更了解爸爸。
\"怎么了?\"他抚摸我的头发,淡淡的说;\"如果是因为妈妈的事就太不值得了。\"我身子一颤,迅速坐正,把脸别向了别处,不说话。沉默的气氛在我们之间僵持着。我暗自怀疑这算不算吵架。很久了,我和爸爸除了父女关系外,好象还有更微妙的关系在其中。有时看着爸爸,觉得我们之间已不能象童年一样直言无讳了。是我长大了,还是爸爸变了呢?
我无意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时,心中不由轻轻地呼喊——是那个天蝎座的少年,低头和一个女孩子说话。他们两个人站在巴士站前。
爸爸奇怪地发觉了我脸上的失态。我说看见了一个初中同学,要下车。“呆会儿我会去奶奶家。”车子缓缓地停下来。
天蝎:
天上下着雨,我的双手冻得青紫。今天小雪和我刚从萧娜那里回来。
我知道我必须去看她一回,小雪说我陪你吧。
萧娜的脸色依然苍白,五官依然清新美好,只是她的目光已经呆滞,远离爱恨的纷扰,活在一个更加宁静的世界里。我颤抖得握住了她的手,她居然没有回避,护士小姐说难得。
“她真的太傻。”我小声地对小雪说。爱一个人到了极致,到头来一切都会变得空白。或许,对于萧娜来说,这不失为一种幸福。突然间我觉得难以呼吸,可能是这家疗养院的气味让我感觉不适。或许……我这么想,躺在床上的应该是我。
小雪在身后温柔地抱住了我。由,一切都会过去的,由,你是好样的,你和萧娜不同,你不是挺过来了么?
我握住小雪温暖的手,谢谢你,小雪。临走时,我轻轻吻了吻萧娜的脸颊,告别了这位初中的同桌。
走出疗养院,我望着玻璃橱窗里我的样子,头发衣服湿了一片。我说小雪你下先回去吧,我去咖啡店交这几幅画。
手下夹着牛皮纸包的画,走进\"星座物语\"今天居然是休息中。推开虚掩的店门,里面空无一人,我径直走了进去。也许是刚看完萧娜的缘故,我还没回过神来,没注意到门口停了一辆熟悉的日式小轿车。
手要落在JENNY的房间门把上时我停住了,里面有一种奇怪的声音。我听到一种很原始的呻吟,混杂着粗野的喘息,还有充满胜利的尖叫。
我僵在那里,觉得血往脸上涌,那声音越发显得不堪入耳。我想起门口的小车,终于恍然大悟了,那不是那女孩父亲的车子吗?那里面的女人是……JENNY?猛一转身,看见有个女孩一脸苍白的站在我身后。
她绝望地望了我一眼,跑了出去。
双鱼:
我耳边有房屋倒塌的声音,有世界崩溃的声音,直到他回头看我时,我才反应过来,低呼一声跑了出去。充满了羞耻感的我不敢回头去看那个夹着一大包东西的少年。
相信我着辈子也没那么疯狂地跑过,我发疯地跑,发疯地跑,要迷离这个肮脏的世界。我疯了,一定是疯了。不知过了多久,旁边多了一个和我一起狂奔的人,心里明明知道是谁,但是还是一咬牙,加快了速度。他的脚步快得惊人,不知疲倦地紧跟着我。
我快透不过气来了,快窒息了。当我以为自己快死时他一把抓着了我,用力拉了回去,与此同时,一辆车在我面前呼啸而过。
我快倒在他怀里,很想扑到他怀里大哭一场。但他的手一直抓着我的手腕,拉着我走。天下着雨,我们两个人淋得透湿。他的背影仍削瘦,里面却似乎蕴藏了无穷的力量,他就这么一言不发地拉着我走,不管路人如何惊异地望着我们。我知道他救了我,这个削瘦的少年救了我,真想让他这么牵着手,一直走到地球的另一端。
不知何时走到一幢破旧的小楼,他拉我上了三楼,踹了一脚门,没人应,便从裤袋掏钥匙开门进去。
刚进去我就惊呆了,这里面全是画,美仑美换的漫画。由贵香织里;清水玲子;齐藤千穗;藤田招子……还有些他自己画的彩稿,桌上还有幅没画完的画。晕黄的底色,一位少女正托着腮倒咖啡里加冰块。“那是我……?!”
这里,他已进里面一间小屋,好久一会儿了,我轻轻推开门,迎上他裸露的背部。他转过身来,递上毛巾。“哎,你也擦擦吧。”
我一时间僵如化石。
“他”穿一条牛仔裤,上面是洁白细腻的上身。我看到一对突出的锁骨和结实挺拔的□□。我听到如泉水一般清洌的声音。
那个人诧异地望着我不可思议的眼神。我明白了那张脸为什么一直这么干净俊美得出奇。
这根本就是一个女孩子。
天蝎:
寒流还真来得是时候,一切在预料之中。
那家咖啡店已易主了。我现在已暂时封笔了。上次的画稿已被人拿去。她说可以考虑出单行本——不过是家小出版社。我拿到了冬天来的第一笔钱。
小雪要去实习,我说我不能一个人支付那房租,要搬回学校。其实是我耐不住一个人的寂寞。
房子就这么空着。我带走了我的宝贝二手电脑和网纸。回到寝室。寝室里的理又换了男朋友。她脖子上多了根白金项链——仅此而已。考证的考证,考级的考级,谈恋爱的谈恋爱,大学里岂容别人管自己的私事。于是我成天在诺大一个校园里晃悠,应酬应有的交际,应付该来的考试。
有时偶尔会想起那个喜欢穿枯叶黄裙子的女孩。好久不见她了,她还活着吗?上次仓惶离去时那张苍白的脸我现在还能描绘出来。
考完最后一门时,我人已瘦了三圈,寝室里像被抢劫了一样,大家一卷铺盖走人。我在等待回家的日子里又想起那个女孩。
我就要离开这城市了。一场雨过后,空气冷得刺骨。树上仅存的几片树叶瑟瑟发抖地缩成一团。
我就要离开这城市了。
双鱼:
打满红叉的试卷发到我眼前,我不屑地塞进屉子里。那个趾高气扬学习委员说老师在办公室等我。王刚刚打了手机过来,要我和他吃晚饭。
对着镜子,仔细抹上亮紫色的唇膏。我看见了一个美丽而苍白的女孩。
王很有风度地为我拉开车门,我闻到一股很好闻的男士香水的味道。
那个下午,我去了妈妈所在的酒店。在她房间外我又听到那熟悉的喘息和尖叫声了。我似乎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孤身一人。我不认识床上那个半裸的女人,直到她气极败坏地给了我一耳光我才反应过来。
王拉住了妈妈,说哎呀,不要吓坏孩子,瞧把齐齐吓的。
过后王找过我,他慈祥地笑着,说会把我当亲女儿看,“但不要给你妈咪太多的负担,你妈咪也很辛苦的,她一直很孤独,她需要我,需要你,需要理解……”他说了一大堆,直到我用唇封住了他。我说好,没问题,我很喜欢你,而且我比妈咪更美丽、有趣得多。
王的吻很有经验,他身上充满了成熟的味道。成熟有时候也意味着肮脏。我闭上眼想起那个天蝎座的人,她是很干净的,干净得有点不通世故。但我恨她,恨她骗了我那么久。
王的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却不安份的抚摸着我的肩。他一直叹息说我太小太小,我说你可以帮我长大啊,我就希望成熟一点,好完全迷信你。
说这些话时我神情谈漠,像背着一篇课文。
王问我上哪儿呢?我含笑不语。外面一定很冷了。一直下着雨。
当王抚着我的背要带我进餐厅时,我差点叫出来:又是那个人,她还是一件蓝黑色的外套,斜背了个书包,在对面店子的屋檐下若无其事地吃汉堡。
为什么她总是那么与众不同呢?一大堆躲雨的人,我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也看到了我,有些惊讶,但很快扫了一眼王,脸上恢复了漠然。
我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现在她再也不会象以前那样含笑望着我了。这样的我,她也不会关心了。她的眼神包含了太多的距离感,由,你永远是一名远观的过客。
王注意到我扭过头去摸眼睛,他问我怎么了。我低头拔弄刀叉懒得说话。
你有心事,他说,怎么了?
没事,我说。
好吧,你在考虑我的事吗?你问。
我梦游地说是的。
我知道你在气你妈咪,他说。
可是你也没拒绝。我说。突然忿想起来,那个人是我妈妈,我怎么不晓得。
王有点意外地看着我少见的恼怒时,一只湿淋淋的手按住了桌子。
HI.那个清洌得如泉水一般的声音。
我猛抬头,看见一个半湿的人,顿时哑了口。
你能出来一下吗?她不容迟疑地盯着我说。我已催眠似地站起来。她冲王敷衍地笑笑,带有一种邪气的天真。
跟着她走出店门,我视线已模糊。也不敢眨眼,怕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不见,直到眼中的液体已溢满了流了下来时,才见她一直注视着我的眸子,一如既往的黑亮的眸子。
来,她伸手给我,我们逃吧。
这是第二次,她拉着我在雨里狂奔,她跑得好快,我快跟不上了,但我知道王肯定会追不上我了,就算他的跑车也追不上了。
“由,慢点,由,要去哪里?”
她停下,扶着旁边的墙喘气,脸色好苍白,把我吓坏了。
“由,你没事吧?”
“这话我还要问你。”她瞪了我一眼,把头扭过去,不让我看她的脸。
“什么?”我装糊涂气她。
“你讨厌他?”
“我正和他交往。”
“你讨厌他吗?”
我们又沉默了好久。“发生了什么事了?”她又开口了。我突然鼻子一酸,死命咬住嘴唇不说话。
“在报复你爸爸?”
“还有妈妈!”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他是妈妈的情夫!”
“哦。”她轻应一声,双手插进衣兜里,向天空呼了口气。雨仍飘飘洒洒地下,由的手没戴手套,她牵着我不言不语地走,默默地听我断断续续地诉说上天对我的不公,由,你听我说了吗?为什么你无动于衷?你是不是对什么事都是这样置身度外?由,回答我啊!
“每件事背后都有它的原因的,每个人也一样。”由停下来说。但并不回头看我,“齐齐,你应有自己更广阔的天空,父母的事不应羁绊你的一生。”
我哭了,可是我从没想过……我该怎么办啊?
“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好好的活着。”由转过头来,脸逼近了我,眼睛注视着我的眼睛,我才发现她有一双比平常人更漆黑更明亮的眸子。“不要憎恨这个世界,因为你的幸福,痛苦,才会让你拥有这么多真实的人生。”
由的话一时我没听懂,但我终于明白我的伊甸园在那一刻已经崩溃。接受这个事实后,竟平静了许多。
由,你到底是什么人?我说,你到底从哪里来的,又将到哪里去?由,是上天注定我遇见你的吗?由,不要笑了,你总是这么无所谓的笑……
我只是个普通的学生而已,她说。不要把我想得太神奇。
由,那为什么你知道我当时想逃?
我知道。她说,这种眼神我见过。
谁?
我自己,镱子里的我。
由,你有怎样的过去?
别问了,我想不起来了。
由,我父母要把我送到英国去。
哦。
由,我害怕,怕一个人。
不要紧,怕过就好了。
由,现实为什么那么残酷。
就因为这样人才过得真实。
你呢?由。
我,我是一个过客而已。既不会像萧娜那样为了失去的爱情发疯,也不会像你一样为了崩溃的伊甸园堕落,只能这么活下去。
是啊,你是神秘的假面骑士。
哦,那么公主我愿意为你效劳。
你送我一样东西好吗?
只是个很poor的骑士,没有什么好东西,这给你吧。
这是什么?
我的护身符。
一枚金属戒指?上面刻了什么?
是咒语,它还有另一半。
在哪?
我也不知道。
谢谢你,由,它会保护我的。
是的。再见,齐齐,双鱼座公主。
再见,天蝎骑士。
由最后拥抱了我,由的身体纤瘦而精悍。由的拥抱温柔而带有神奇的力量。我得到了那种力量。
那个冬天我逃出了伊甸园。
那个冬天我遇到了一个神秘的骑士。
那个冬天,我终于恋爱了。
那个冬天,只剩下记忆中暖洋洋的阳光,还有手心这枚曾经系在由脖子上时,已呈亚光的金属戒指。
天蝎:
有一天当我在病床上醒来时,听见有小颗粒打在窗户上的声音。
护士小姐告诉我,外面开始下了小雪子。
透过玻璃,我看见一片片小雪花夹着雨飘下来。真奇妙啊,我所住的城市十几年没下雪了。
不知那枚戒指现在是否到了那片土地了。也许,她会遇见另一半戒指的主人。只要——他还带着它的话。
两枚戒指终于都从我手中滑脱出去。
医生曾希望我能挨到这个终天。
现在我总算看到冬天的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