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杯》歆蓂荷

1、旧时明月

　　我承认，我的出场，确实是有点窝囊。
　　我只是一只猫，而且，是一只公猫，然而，很不幸的，我被阉了，再者，很不幸的，我本来是一只好吃好住的浪漫公猫。
　　我还记得那一个夏天，昏黄的夜晚微微有点凉，躲避着街灯的追杀，我挨在一个幽暗的墙角，细细地画着圈圈。猫也是要消遣的。
　　啊……实在是无聊得紧。
　　我用眼角瞄了一眼正在走过来的男生。身材高大，眉宇间有一股阴郁之气，就他那像死了爸一样的表情，我想过去抓他两下，让他像死了妈。
　　臭男人，我真狠毒。我心里默念道。
　　其实我以前也是臭的，只不过，经历了那一场生死浩劫，我不但放弃了我的臭，我的尊严，还有我的偶像，也改了。我不喜欢司马迁，我喜欢赵高，刘瑾，东汉十常侍，那些，才是我的代表，当然，东厂的每一位掌印太监，和司礼监掌印太监，都是我偶像。以前那些开国大帝，随着我的“象征”和我的爪的离去，也就消散了。
　　当然了，消散的，还有我那一群后宫三千。
　　在高墙里，我好吃好住，锦衣玉食。家住一个大收藏家，古玩，玉器无数，每天都对着那些古玩意儿发呆，连我这个绝世美猫也晾一边。
　　她们家做收藏已经很久了，据说是一个收藏世家，什么叫世家呢？
　　当年明月说：一般来说，怎么也得有个一百年吧？
　　一百年？那是起步价，六百年起！还不打折！
　　据说明朝开始他祖父的祖父的祖父的祖父的曾祖父就开始搞收藏，什么古玩文物，明器青头，她家都收藏，还有人说，最出名的是一条埃及木乃伊，是去年倒腾回来的，她看到那条“鱼”的时候那兴奋就别说了，玉手乱挥，雪足随蹬，一种彩练当空舞的感觉。正当我想教训教训她的时候，她亲了我一口。那是个四六美人啊，大好年华。
　　收藏家的猫是有水平的。
　　一般来说，考古学家和收藏家是基本一个样的，镇定，沉着，稳重，要不别人就信你不过了，平时她看古物的时候，一个放大镜，把一条柳眉射得像一字那么粗，那双迷人的丹凤眼更是空洞洞地放着杀人的光气，薄薄的嘴唇所翘起，那是一个贪婪的笑容，盛放，我退避不及。每次她细细地看地时候我都会退到一边，我怕了那双眼，那是杀人的架势。
　　她不管我，我会找到我的一帮后宫，在街头，在巷尾，好好地温存一番。
　　当然了，仅限于我被阉之前。
　　我接近她的时候，是夜深，月静无人。
　　或许，大家已经通晓。这位收藏家是女的，已经很多代了，她，姓莫。

　　想起那一天，我还在我的软塌上喝着冻顶乌龙，逍遥，享受。我没出去找我的后宫，玩腻了，在家里呆着，有时候也挺好，起码有这么一个大美人。
　　我后来发现我这个念头原来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错误。
　　起码那一天是错的。

　　一大帮的人冲进来了，我愣了一下，门是被撞开的。为首的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三十岁上下，说不上美，在他的身上，我没记住什么，只有那一个属于撒旦的眼神。统领着黑暗，统领着，他后面那一帮剽汉。
　　“交出来！”他说
　　丹凤眼慢慢地瞄过去，右上嘴角翘起：“哦？要我交出什么？”
　　“我们要什么你知道！”
　　“抱歉，我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你还是别处去吧。”她看着我，温柔的眼神里透着坚定。莫名其妙的我不得不佩服她的沉着。
　　中年男子似乎不佩服她的沉着，咬着牙，挤出几个字。
　　“交出来，若不是，休怪我取你性命。”
　　“说话文绉绉的干嘛呀。我说了没有就没有啊。真真冤枉了小女子了。”看着中年男子的生气，她的语言里面透着几点妩媚，像是在玩弄一只阉过的猫。
　　还好我没被阉，我心想。
　　“说那么多干什么，动手再说。”其中一个剽汉出声了。
　　中年男子也似乎同意他的意见，挥一挥手，几个剽汉冲了上来，架走了我的美人。同时，他亲自架走了我。
　　我知道他们不是绑架，因为他们架了我的美人去睡房，看来对这屋子他们十分熟悉。而我，被那个男人架了去厨房。
　　“瞄。”我叫了一声。
　　在砧板上，我静默着，冷静的看着他们，企图用我的眼光把他们征服。
　　面对我冷酷的目光，中年男子似乎打算不予置评，他退了下去，抽了菜刀，换着是两个剽汉上来了。
　　“瞄……”这一声撕心裂肺。同时，我听到了睡房用也传来一声惨叫。
　　为什么他不自己去呢？转来来对付我？
　　他性无能。在这个剧痛的时刻，我作出了正确的判断。
　　“她咬舌自尽了。”一个剽汉在中年男子旁边耳语。
　　“知道了，搜吧。”
　　这些得益于我惊人的耳力。损失一样东西必然会得到另一样。这句话没错的。只是得来的对我没什么用。

　　家里变得一片狼藉，所有古董都被搬走了，看来他们不笨，只不过，他们似乎漏了一样东西。我在音箱的底槽找到了一只杯子。玉杯。
　　我重伤的身体带着这只遗留的杯子，离家出走。

　　“喵。”我叫了一声，表示对他的鄙视。
　　他横扫了我一眼，仍旧是一脸死了爹的样子。
　　从他的眼神，我很清楚，他对我很不爽。
　　我用爪子扫了扫地下的灰，推了推我身边的杯，用眼角给他一个鄙夷的眼神，先合上，再慢慢睁开，头不转动，眼珠斜视，直到眼皮打开至怒目圆睁。
　　我警告他，小子，放着点，想当年大爷打架的时候……
　　我还没警告完，他给我一脚踹过来，踹得我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头晕目眩，头昏眼花，头脑发蒙，头脑发热，头痛欲裂，头昏脑胀。嗯，还头头是道。
　　没想到他小子窝囊啊，踹我一脚就算了，还整个地摔过来。我想，大哥，你给我个大礼也用不着这样吧，我知道你小子敬仰我，给我磕头就罢了，没要你“五体投地”啊。还一身骚气，整一个就女人似的。看他鼻青脸肿，我也就安心了，他晕过去了，我……

　　事实证明，我也晕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我看见一轮明月高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