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头里面是木头》Xenogeneic

2、一

　　那时我正是年少气盛，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自己得不到的。虽然，那时我的世界，仅仅只是一个十八线小县城的一个重点高中。
　　“嗨！余以明，你又在等他从这窗前过啊！”易木奇狠狠地往我的后脑勺上来了一下，顺便抢走了我吃了一半的车轮饼。
　　我懒得跟她计较，摇摇头，说：“你晓得个鸡毛啊，这个位置可是老天爷赏给我的。”我心想，这是每天唯一能看到他的时候，就是等他吃完晚饭，从我们教学楼经过去上晚自习。每天这个时候，我就一边吃饭一边望着这条路，时间一长，就成了我们班一道独特风景，人称痴汉望夫石。
　　用我妈的话说，我是一个不矜持的人，一个特别不矜持的人。喜欢就要追着别人大声说出来，讨厌就要跟你面对面火拼。我那时并不晓得，这种烂性格会让我之后的好几年都过得很惨。总之，那时的我觉得，什么都能假就是性情不能假，爱不能说，恨不能骂，这样的人生多憋屈，这样的人生简直不酷。
　　于是，这样的我，带着这样的真性情，遇到了我的第一份爱情。呸，俗！不酷！
　　“老鱼头！”易木奇推了我一下，“你发啥呆！你望的夫来了！”
　　我哆嗦了一下，赶紧去找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呀，他今天又穿的橙色羽绒服，真好看，真瘦，诶，羡慕，嫉妒，爱！我顺手摸了摸我肚子上的肉，摇了摇头。
　　真好，今天的天气真好，他还是那样，背挺得直直的，不疾不徐的走着。我看不清楚他的眼睛，但我想，一定是闪着光的，就像他常穿的衣服的颜色一样，温暖又明亮。短短一百米的路程，他像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我就在远处这样默默看着他，宛如一个忠诚的子民看着她至高无上的神明。我憧憬着他，如同憧憬着一个美好的梦，我那时想，如果跟他在一起的话，自己没准也会变得闪闪发光。但这样的仰慕，除了卑微，什么都没有，我像一个乞丐，祈求着他能赐我一个目光。少女的心不仅多情柔软，也蠢到令人发指。
　　夜色降临，铃声响起，他消失在转角，晚自习开始了。
　　我们班，是一个特殊的班。官方名称是艺术体育班，那非官方的名称嘛，诶，各有各的说法啦。我们这群人，因为各自奇怪的的基因，不爱文化课的学习，偏爱艺术体育。当然也种说法，说是我们这些人是因为成绩不好才搞这些的，当着旁人的面我是极力反对的，用尽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去反驳，但是每当夜深人静，我对着做不出来的作业，我是不敢再黑着良心说这种话了。
　　总之，相聚皆是缘分嘛！不然，怎么能聚在教室最后一排一起打牌。
　　今天又是政治晚自习，深恶痛绝这门课的我，肯定要干点别的事情，不然怎么对得住我这么真的真性情。环顾四周，同桌王忽在抄作业，后排的已经凑好牌局，前排的早就看上了电视剧，诶，妈的，我老鱼头居然落单了！遥望了一下易木奇，咦，这妞居然又在睡觉，决定了，就是她了。
　　这学期年级主任也不知抽了什么风，见天的查手机，神出鬼没的，见一个收一个，我们班自然是重灾区，我和木头为了避避风头，最多就是拿个破mp5来学校看电影听歌。那交流信息嘛，就还得靠古老的方法——传纸条！我一个纸条远程射击，正中她的大脑门儿，看她暗搓搓的揉眼睛，一副要骂娘的形容，我真真是要笑死了。她捡了纸条写了一会儿，一边用恶狠狠的眼神看我，一边把纸条扔给了我。
　　“木头，你说他明天晚上会答应跟我一起回家吗？”
　　“别傻了，鱼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一醒，你们这叫谈恋爱？就你这天天跟个望夫石样坐那儿，瞅一瞅看一看，晚上回去手机聊聊天，你特么网恋呢？！要我说他根本就不喜欢你，要真喜欢你，怎么从来都不跟你一起吃饭回家？你都求他多少回了，他哪回答应你了，我的傻姑奶奶啊，你能不能醒醒！好歹你是我们班头一号的女霸王，别一到他面前你就可着劲的怂啊。诶，鱼头，你这次真的丢脸。”
　　我看着木头这一番肺腑之言，不禁热泪盈眶，我的好木头，永远都是心疼我的。我朝她递去一个欣慰的目光，她只当我被她感化了，想开了，咧开大嘴笑得得意，等再次打开纸条的时候，她腾的一下站起来对着我大吼了一声：“你他妈有病啊！”这一声，炸得全班打牌的睡觉的看电影的都抬起了头，以及讲台上玩电脑的政治老师，大家伙全像看二傻子的一样看着她，当然，还有我。
　　她这样失态，是因为纸条上赫然写着，“我觉得，他是嫌我长得肥，跟我一起丢人吧，木头，我自己也知道我自己这样丢人，但是以前药吃太多没办法，不过，我下定决心了，我要减肥，为了他，为了能跟他一起回家。从今天开始，就算饿死，我也会瘦的，老子说到做到！”
　　这凭空一声惊雷的后果，就是我和木头去走廊上罚站。政治老师一边数落我们无法无天一边把我们往门外赶，知道他关了门好一会儿，还听见他在里面训话说这世风日下，现在这些学生越来越不成样子。诶，我当时是真怕这老头子气得当场背过去。
　　十二月的风，让人无法招架，我哆哆嗦嗦地给木头赔不是，她倒是一脸无所谓，说:“鱼头，你这次是陷进去了吧。”我冻得说不出人话，牙齿磕磕绊绊的应付了她一声。木头默不作声的看着我的磕碜样，给了我一巴掌，过了一会儿却拉起我的手塞进她的袖口，说:“你想好，你要真认准了他，你干啥我都陪你。”她说这话的时候，看着窗外的操场，也许是操场吧，我也拿不准她在看什么，她当时的语气，她当时闪着光的眼睛，让我觉得这件事情我一定能干成。我吸了吸鼻涕，靠在她身上，说:“我就说嘛，你永远站在我这边！哈哈！”
　　我后来想起这一幕，大概是一个矮胖成球的女孩哆哆嗦嗦地靠在另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孩身上擤鼻涕。那个时候的我，160cm，145斤，是个丑得不能再丑得丑小鸭。但这个丑小鸭是幸运的，她有很多朋友，她有一个喜欢的人，她爱笑爱唱歌，她真诚的对待这个世界。一切都很好，直到丑小鸭决定要变成白天鹅，因为她有了心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