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划的企图》狱明王

49、二测【二十三】

　　【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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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和尚看起来虽然不年轻了，但是瞧着也就六十多岁的样子，还不是太老，并没有衰败的迹象。
　　只有来人才知道，和尚已经活了很久。
　　她看着和尚出生，长大，如今，和尚要死了。
　　她并不难过，毕竟和尚已经一百七十四岁了。
　　这是一个足够凡人寿终正寝两次的寿数了。
　　以凡人的寿数来说，和尚已经很长寿了。
　　和尚看着眼前的女子，她一如当年，他记忆中最初的模样，几百年的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丝毫的痕迹。
　　依旧是，美的那么令人赞叹。
　　“你不问我吗？”
　　“问什么？”
　　“问我，是否后悔。”
　　“后悔了，问无用，不后悔，毋用问”
　　“哈……”
　　老和尚慢慢垂下头，面上的表情露出一丝怅然。
　　老和尚法号融华，本不是金佛寺的和尚，是后来剃度落在了金佛寺。
　　而眼前之人，曾经，他们本可以是师徒。
　　白衣女子美丽却并不俗艳，有一种空灵的美感，像是一尊神像，说他像观音，观音少了她的艳丽，说他像天女，天女没有他的威仪端方。
　　可是老和尚知道，这个白衣女子，是真正的‘仙’，或者说‘佛’。
　　本名‘殷无心’。
　　别号‘永劫天女’。
　　他的来历，老和尚不知道，永劫天女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他生母的朋友，在他的生母死后，便带着他养在身边。
　　原本永劫天女是打算收他为徒的，但是那时候，他情窦初开，跟一位女子互许终生，在永劫天女询问他是否拜师的时候，拒绝了。
　　自此入红尘，他自认为是不悔的。
　　从此男耕女织，有妻有子的平凡日子，为此，他甘愿不做仙。
　　可是，妻子早逝无子嗣，灾荒人祸让他无处可去。
　　不过才二十九岁，本该是壮年，但是却仿佛看到了这一生的尽头。
　　后来他随着灾民逃荒，流离失所近乎百年，直到四十年前，他才在金佛寺剃度出家，就连法号，都是当初永劫天女说要给他的。
　　融华，容华。
　　“这人间，真苦啊，所以我不明白，你，为何入红尘。”
　　永劫天女垂眸看着他，周身衣袂披帛，无风自动，端的是天女一般，却又带着一种极其尊贵的神性，让人下意识的忽略了她的性别，而更专注与她这一身的神性之上。
　　“因为，非是人间苦，而是人心苦，你见红尘，我修人生，这并不冲突。”
　　“不冲突吗……”
　　融华有些恍惚，他其实，是不太懂的。
　　四十年参佛，阅尽禅机，却只看到人间疾苦，爱恨怨憎贪嗔痴，人间八苦，仿佛只有成佛，才能解脱。
　　却看透了，放不下的更多了。
　　浑浑噩噩一辈子，少时只知道玩乐，后来的流离失所，离开了庇护自己的人方才知道，跟在永劫天女身边的那十年是多么幸福，那是他最无忧无虑的日子。
　　但是已经晚了。
　　晚了很久。
　　他这一生，已经到了尽头。
　　融华叹息一声，良久才道：“我是今夜死吗？”
　　永劫天女答道：“你还有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
　　融华起身：“有个孩子，我想让您带他走，他一出生就被困在这座寺里，如今也近成年，您，能带他去外面看看吗？”
　　永劫天女点头：“若他愿意，可以。”
　　“多谢您。”
　　老和尚起身站了起来，他的体格很是高大，就算已经垂垂老矣，身高也在一米八左右，依稀可见年轻时的健壮模样。
　　他出了门，朝着塔林而去。
　　永劫天女跟在他身后不远处，并不靠近。
　　而此时塔林的屋子里，南阳子正拿着烧炭的小泥炉在煲汤。
　　老和尚过来的时候。
　　远远的，南阳子就看到了飘着的，在发光的永劫天女，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渊明疑惑的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瞧见了，整个人都有些愕然。
　　好一会，融华和尚来到了近前，渊明才连忙走过去，在融华面前行礼。
　　融华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侧身对着飘到身边的永结天女说道：“这孩子法号渊明，是被人丢在寺门口的，无名无姓，也无身世可查，您看，他可以吗？”
　　渊明有些惊讶，虽然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是让他惊讶的是，融华对于这位女子的态度。
　　融华是金佛寺里唯一一个有法力的高僧，不但年岁最大，来历也很神秘，就连方丈都很尊敬他。
　　可是此时，融华却对这位不知来历的女子提起了自己。
　　渊明有些惶惶不安，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而接下来，融华便对渊明说道：“别怕，这位乃是真仙，别号‘永劫天女’。”
　　渊明愣了愣，不知道什么意思。
　　而永劫天女看着他，又看向了不远处探头探脑，满脸求知欲的南阳子。
　　永劫天女一抬手，南阳子被定住。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一时间，南阳子无法动弹，耳朵也听不见声音了，眼前也一片漆黑。
　　渊明有些惊讶，连忙道：“他并不是坏人。”
　　“他本就不是人，自然不是坏人，你可知道，他是什么？”永劫天女反问渊明。
　　渊明沉默了一会，说道：“人人皆有秘密，只要他不害我，我便无理由去追根究底探寻他的秘密，更何况，他与我相识之时，便告诉我他非人了，并未骗我。”
　　“你倒是明事理，那你知晓自己是谁吗？”永劫天女反问。
　　渊明愣了愣，回答道：“我就是我，不是佛，只是金佛寺的小沙弥，渊明而已。”
　　“你可不止是小沙弥啊，你知道为何这座寺里小沙弥数人，却唯独融华只让我带走你吗？”永劫天女笑道。
　　渊明沉默，摇了摇头，他并不知道，寺中被收养的人不止他一个，但是融华长老关注的却只有他一个。
　　渊明叹息一声，他幼年时跟在永劫天女身边，虽然经常贪玩，不怎么用心学习术法，但是只是学了些皮毛，也胜过这世上很多人了。
　　所以，他能看到很多凡人看不到的东西。
　　比如说渊明真正的‘身份’。
　　“你是人与妖所生的混种，半人半妖，丢弃你的人是谁，我不知道，但是方丈带着你来找我时，求我帮你遮掩，我便将你的妖血封印，可这只是暂时的，随着你慢慢长大，终有一日，你属于妖族的部分还是会复苏，到时候，你留在这里，对你不利。”融华叹息道。
　　融华的法力不够强，因为当年贪玩，没怎么好好修炼，就连心法也只学了三分之一，能封住渊明的妖族特征，主要是因为永劫天女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教他制作过符箓，分别是杀鬼符，驱魔符，以及镇妖符。
　　而镇妖符能镇压妖怪，又是一个木牌的形状，正好给他戴上，这一戴，渊明那属于妖族的部分就消失了。
　　可是纸包不住火。
　　他一死，就算方丈有意遮掩，但是随着渊明的成长，中就有一日，还是会压不住的。
　　那块镇妖符的符箓本就是他自己雕刻的，而不是出自永劫天女的手，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在苦练符箓，雕刻了一堆镇妖符，就是担心自己死了，渊明会暴露。
　　但是现在，融华想给渊明求一个前程，一个自己曾经放弃的未来。
　　听到自己身世相关的事情，渊明也是惊愕无比，他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不是人？
　　这怎么可能呢？
　　他怎么会不是人呢？
　　渊明有些恍惚。
　　但是他身上的确有一块木牌，就在他脖子上挂着，也就一寸大小，从小方丈就不让他摘下来，连沐浴都不允许摘下来。
　　“我，是妖？”渊明很是错愕。
　　融华点头，看向永劫天女：“我并不知道，他是什么妖物，只是记得他身上有鳞片。”
　　永劫天女答道：“人与妖的混血之子其实并不罕见，实际上，就以我的判断，你的生母应该是一尾鱼妖，应该在生你那天便已经死去了，根据我看到的，遗弃你的人，应该就是你的生父。”
　　永劫天女有神通，可见人过去未来。
　　这种神通便是‘宿命通’。
　　渊明眼神瞪得有些大，整个人都陷入了恍惚之中，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骤然得知自己的身世，他觉得有些如梦似幻。
　　很不真实。
　　渊明沉默了一会，他转头看向被定住的南阳子，又看向融华和永劫天女，说道：“我愿意跟这位施主离开，但是，方丈会同意吗？”
　　融华答道：“他会的。”
　　“我……”渊明刚开口，又看向永劫天女，最终还是沉默着闭嘴了。
　　他有些乱，需要静一静。
　　但是此时没有时间给他伤感了。
　　融华的生命所剩无几，他让渊明跟着他一起去见方丈，永劫天女没有跟着一起去。
　　而是等着他们离开后，解开了南阳子身上的禁制。
　　南阳子终于能动了。
　　重新恢复了视觉和听觉，让南阳子松了口气，他看着不远处看着自己的永劫天女，又看了看四周，不见融华和渊明，顿时就有些底气不足。
　　毕竟他可是亲眼看见这位直接灭了一群妖怪的。
　　于是，南阳子强撑着笑容，招了招手：“嗨，你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