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漏洞》一心作品

2、漏洞

　　3.

　　沿着最繁华的商业街走到尽头，从地铁站的路口拐入CZ街，就到了全市最好的医院聚集地，这里有SZ第一人民医院和KN医院。KN医院是著名的精神病院。沿着CZ街再向西走，就能看到巨大的生活社区，占地二层的WRM超市、SN电器、LN体育、某个外国牌子形象设计沙龙及健身中心等等。社区背后林立着一片相连的高层住宅楼。在SZ这样的大都市，市中心的这个位置，能拥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是多少人的梦想。
　　钟弦也曾站在这里渴望不已。如今他已经实现了。

　　入夜之时商业社区灯火如白昼、人流如梭，钟弦在穿行的人群中，忽然停下了脚步。他看到了邓警官。
　　邓警官正在和社区保安攀谈着什么，今晚他没有穿那套显眼的亮灰色西装，只是简简单单的白衬衫却穿出了笔挺的效果，肩膀平直宽阔。他没有看到不远处的钟弦，钟弦便下意识地想要躲开。

　　他其实可以换一条路，折返到WRM的楼上从健身中心的后门进入住宅区。但是，他憎恨自己竟然会怯懦。

　　钟弦犹豫间，邓警官已然看到了他。主动打招呼向他走来。
　　钟弦明朗笑道：“好巧！莫非，郑警官住在这里？”
　　“我是特意来找你的。我，呃，姓邓。”
　　“对不起，对不起。”钟弦摸摸头，“专程来找我吗？”他的脸上依然保持着微笑，心里却很纠结，他想不通邓警官是如何知道他的住址的。公司的档案里他添写的是别的地址，同事们不知道他实际是住在这里，除了大科。但大科，是不会说出去的。

　　“想请你帮个忙。”邓警官紧盯着钟弦。“你原来的那个同事欧航，他不愿配合。他说除非是你的事，其它同事的，他一毛钱都不管。呵呵呵……”说完他轻声笑了，好像是在说一件有趣的事。

　　钟弦惊讶地看着邓警官：“他这样说么？”

　　“你说过和他关系很普通，他为什么……”

　　“我和他真的没什么来往。”钟弦沉吟了一下，然后笑了，“也许是因为，只有我一个人借过钱给他吧。”
　　邓警官很诚肯地说：“那么，想请你，和我去。”
　　钟弦更加惊讶：“你是说？”他愣愣地看着邓警官。“和你一起，去见欧航？”
　　“是的。”

　　“我必须要这么做吗？”停顿片刻，钟弦半开玩笑地说，“如果我拒绝，会被当成是阻碍警方调查么？”

　　“其实这不是正式的调查。这个案子……上司不想动用什么警力资源，只有我一个人。”邓警官坦诚地说，“希望你能愿意。当然你不愿意也没什么。”
　　“你难道不可以强制欧航配合你？”钟弦说。
　　邓警官认真的地回答：“这只是初期调查。”

　　“容我想想好吗？”钟弦说，“我刚刚辞职，正打算放松一下，我有去旅游的计划，也准备出发了。”
　　“只需要占用你半天时间。”邓警官说。

　　钟弦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邓警官知道他的住址，可能是通过户籍信息。如果是这样，事情就有点奇怪了。他被调查了吗？但小朱，一个和他几乎八杆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让警方怀疑到他？难道中间有什么误会？他是不是应该搞清楚，还是继续装糊涂。

　　“呃，你是怎么会知道我住址。”钟弦问，尽量显得像是随意一问。
　　“这个嘛，是你的同事告诉我的。”
　　“是……大科……吗？”钟弦的心向下坠。
　　邓警官摇头：“是欧航。”

　　钟弦确定欧航是不可能知道的。他注意到邓警官正盯着他看，立即解释。“我以为同事们都不知道我的新住址，我是刚刚搬到这里没多久的。”

　　邓警官抬头向小区上空辽望了一下，好像是要瞧到那些超高楼的楼顶似的：“能住在这里，非富即贵吧。”
　　“真正的富豪们都住在华侨城，哪会住在这种人群密集的地方。这里大多是租户。当然能租在这里的人……要知道房租也是超级离谱。”
　　“你是租房吗？”

　　钟弦停顿了一会儿，他想说是。“我不是。”
　　“能买得起这里的房子，至少也是小千万富翁吧。”邓警官感叹。

　　钟弦心里的某一个开关好像被打开：“千万？以SZ的房价只能买到最普通的房子，还不会有多大的面积。所以，千万，小时候觉得是很多很多的钱，现在只不过是一间安身立命之所的价值。我们这些苦B平民，奋斗的速度永远追不上变化……”

　　邓警官点着头：“是呀，听说春节后房价又翻了一番。你买的时候这里有八万一平吗？是不是赚了一倍多了。”
　　“才买了两年。”提到房子，钟弦因骄傲很有些话要讲，想到邓警官的身份决定立即结束这个话题。

　　“你来SZ多久了。”邓警官问道。
　　“快四年了。”钟弦说。
　　“混的不错吧。”
　　钟弦不置可否地笑笑。“我没什么追求，心安理得就好。”
　　“就是说，你到SZ一年多，就买了房？”邓警官说着转过头来看着钟弦。
　　钟弦面无表情地回应：“家里支援了首付。我是个房奴。”
　　“是个富二代吧？”邓警官笑的样子有点顽皮，好像他们是老朋友。

　　钟弦摇头，说：“邓警官的家境才应该是不错的。网球可是个烧钱的运动。”说完他立即后悔了，他头一天晚上把邓警官的微信朋友圈翻了一遍，邓警官隔三差五就会贴出打网球的照片。他的话完全暴露了他对邓警官的关注。
　　邓警官笑着摆摆手：“那东西好累的。”语气中带着无奈，仿佛网球带给他的不是快乐。

　　钟弦指了指身后的商业区：“我正要去吃晚餐。不如我请你。这下面有一家不错的西餐厅，一只牛只出六份牛排的广告就是他们的。”
　　邓警官摇了摇头：“我要回去了。你考虑好了告诉我。”
　　“那好吧。”钟弦点头告别。
　　“你今天的感觉好不同。”邓警官说着挥手告别，快步穿过了商业街，消失在一群从披萨店涌出的人群后。

　　钟弦一个人走进电梯，电梯门关上以后，他朝自己的头上打了一拳。第一次见面，他选在肯德基，并穿了三年前买的廉价T恤，事实证明这真是多此一举。今天他毫无防备，不知不觉间表现出了另外一面，昂贵的拼色鞋子也许邓警官不会注意，但是其它的方面已经和肯德基里那个愣小子相去甚远了。不知这会不会成为一个漏洞。
　　“你怕什么！”他对着电梯门反光中的自己的影子说，“他只是为了小朱而来！”

　　4.
　　到凌晨时，钟弦才睡着。因为喝了太多咖啡，并且抽了几根烟。

　　他不想做梦。梦却从来不离开他——他在开车，后视镜中一双眼睛盯着他。那双眼睛被长刘海遮住了一半。他急忙回头。
　　车后座上的人，脸庞的轮廓隐藏在车厢后部的阴影里。悄无声息地，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

　　就是这个人，好像曾经很熟悉，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是谁。完全想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