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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木头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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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不仔细看,不会觉得有什么古怪。眼睑下的睫毛很长,鼻梁挺直,嘴角微微上扬。
眼睛张开,才会感觉到不同。他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像个木头人。
在邓忆的注视之下,木头人轻咳了两声开口:“来了。”
邓忆目瞪口呆,想不到这个迷迷糊糊的人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是向他打招呼。那声音嘶哑而懒散,却依然听得出久违的熟悉,每一个音都带着一种日思夜想的魅力。
“是呀,我,来了。”邓忆控制自己的喜悦。
木头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邓忆在床边坐下来。几分钟前他从花园中将失去知觉的人抱到楼上的卧室中,他以为这样昏迷的状态像他长达一年的恶梦那样不会轻易醒来,想不到放到床上的一瞬间,竟就看到他睁开了眼睛。这眼睛与脸庞还是如此真实,真实到让人不能相信,这事实已足够他喜出往外。
“我知道你。king的弟弟。”木头人眼无波澜地说。“他说过,你会来。”
邓忆愣愣地打量面前人,好似看着一个怪物套上了他熟悉的皮囊。
“你们的合影就在书房的柜子上。他对你提起过我么,是怎么说我的?”这个怪物很爱说话。
邓忆站起来又坐下。
“他没提起过我么?”
“你管他叫king……他平时住在这儿吗?”
木头人的神情中出现一丝焦虑。“他不常来。”
邓忆转身背对着木头人向门口踱步,思索着该不该离开一下,去理清思路。“你平时都做些什么。”
“你看到了,我是病人,每隔一会儿就要休息。对不起,我又要……”
“好。你休息。”
“你要走吗?”
邓忆停在门前。“你,是假装的吗”
“什么意思。他对你提起过我是吗?不,不对,你以前认识我对吗?别急着走,可以聊一聊吗?或者可以请你帮个忙。”
“你是要喝水还是什么?”邓忆转回身。
“可能你会觉得突兀。我想问你,有没有我可以做的工作。”
邓忆转回头。
接受到对方疑惑惊讶的眼神,钟弦莫名退缩:“不会觉得我是疯子吧。我只是想出去,不想把生命这样睡掉,只是想正常一点。”
“养病不好吗?king把你照顾的看起来不错。”
木头人点头:“是的。是的。”
“你有大把时间,做你爱好的,做你善长的。”
“我没有善长的事。”
“比如音乐,弹唱或创作。”
“音乐?我不会弹琴。”
“你不会?楼下那架钢琴是给你的吧?”
“我不会弹那个东西。”
“你不会?你试过吗?还有,你为什么一直叫他king。”
“我就想这么叫他。我的生存都靠他,不是king是什么。”
邓忆不想继续问下去,他想逃走。但是木头人还是答了他所想的事情。
“我无以回报。总是惶惶不安。怎么形容的,像唯一一根支柱。”
邓忆向门踱步:“精神支柱?”
“各方面。”
“为什么……”
“他有告诉过你吧。他说过进到这房子的人,都是知情者。但也许他没有告诉你。那就糟了。你可以假装不知道吗?在他面前。”
“谢谢你对我讲实话。”
“我说了什么实施。医生确实让我把心里的任何想法,直接讲出来,会对康复有帮助。”
“你对我有什么感觉。”
木头人愣了一下,半晌没说话。
“没感觉么。”
“你是和king很像的人。”
“就这些?”
木头人没有再回应,邓忆抬头,发现他闭上了眼睛。看来他所说的每隔一会儿就要休息就是这样子的。邓忆等了一会儿,盯着那张苍白的脸。
他不知道自己盯了多久,只觉得全世界的冷雨和光影都同时存在于这个房间。
他离开时在一楼看到悠然自得的邓悭。后者刚刚回来,在门廊处摘下黑色的皮手套。对从楼梯上走下来的邓忆,毫无意外的模样。
邓忆心中没有太多愤恨。因为钟弦还活着,让他对一切的怨恨忽然消失,甚至对这个始作俑者——他的四哥、再次失忆的钟弦心中唯一的king,生出了复杂的情绪。
邓悭先开口:“这别墅用的智慧家庭系统,也是现在欧洲公司正搞的一个项目。它识别你的声音和脸部特征,让你没有障碍地通过门禁和保安的检验。我一早就为你做好了的准备。你真不必这么大费周张地躲在钢琴下面进来。要知道即使你变成了钢琴,系统也能扫描到你,你能通过的原因,只能是它识别出了你的身份。”
邓忆在厅中的沙发上落座:“为什么。”
“你是问这系统的原理?当然不是。好吧。从头理一理——他死了,你昏迷了半年,重新被诊断出精神问题。最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恨我。等到你终于度过了难关,我才将这个礼物交给你。也想尝试与你修复关系。他没什么大问题,外表丝毫未损。过量麻醉剂损伤了他的神经系统和部分脏器。恐怕要用一辈子来养了。这一回,成了名副其实的金丝雀。”邓悭言罢脱下沾了雨的外套,递给旁边的管家。“这个别墅也是打算送给你的。”
“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所有的一切,我的初衷只为帮你,却是无心地伤到了你。”
“无心。修复。”邓忆重复。“这些词好奇怪。”
“我当然是为你。”
“三次事故,三次失忆。电影也拍不出来这样的故事。如果为了我。我的king哥哥,你的能力怎么会帮成这个样子。”
邓悭笑了一下:“这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手足亲情都要怀疑,该说你长大了吗?我一直在帮你挽回与父亲恶劣的关系。父亲从小想就此把你关进精神病院里,是我,阻止了这些。而你现在也终于主动讨好父亲了,我很高兴。”
邓忆垂头半晌。“放过他吧。”
“你知道的。”四哥喃喃地说。“从小你要的,我都会给你。”
身后传来一阵声响,邓忆回头,看到钟弦坐在二楼的楼梯中间困顿地打着哈欠。显然他们的对话,他都在听。
邓忆不解地看了一眼四哥,因为后者所站的角度完全能够看到钟弦的出现,他不能理解为何他不避诲这些话被钟弦听到。
钟弦毫无兴趣的样子也表示出他没有丝毫情绪。
“你该去休息!”四哥对钟弦说。
“楼梯上也可以休息,花园里也可以休息。唯独在床上不能休息。”钟弦讲话倒是清楚且有趣,“一个人的时间太长了。听到人声我反而安心。你们是不是马上就要离开。”
四哥说:“这两天会带新的生意伙伴和你认识。”
钟弦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表情,是一丝笑容和一种期待的眼神。
“他呢。”他指向邓忆。
“他不走。”四哥回答。“以后你归他了。”然后啧了下舌头。
邓忆不能置信地转回头看向四哥,再转回头时,钟弦已靠在楼梯栏杆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