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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八十一章.最终章 ...

  •   曾经,在另一个世界的另一个身体里
      我以为自己就像太多的高三学生那样,遨游书海,考上如意的大学,再去象牙塔奋斗...
      我以为每天偷看点BL小说,跟死党兼耽美狼小非YY加外加玩玩CP配对就是很幸福的事情.
      我以为过早离婚的母亲不要再哭泣,我会陪伴照顾她一辈子.
      我以为我不会说出天意弄人这样的话....

      可是在很久以后,
      回忆着很久之前的曾经,
      我却只能微笑着摇头,只能摇头,仰面,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
      含了一口陈年冬雪酿的酒,无力地倚着栏杆,舌尖透出的却尽是满腔的苦涩.
      原来爱与恨,
      都是伤人至深的东西.

      东方云自背后环抱住我,我的白发就着身体的颤抖,在寒冬的风雪里飘散开来.
      我低头望着满头银白如雪的华发,已经想象不出它们曾经浓郁墨黑时的样子。

      三个月前的那场动乱让我耗尽心血,三千青丝,竟一夜银白。

      世人道,三千烦恼丝,可是若没有烦恼,又怎是真切的红尘世俗?明明是烦恼郁结于胸无法释怀才将病因归于满头的青丝。
      无数次定定地望着铜境里的华发人,淡然如水的眼里再不见从前的轻狂与冷冽,生死关头走过一遭的人,早已将世事看淡。惟有一份真情守候于胸,只盼能够宁静地,如此相谐至死。

      我回头,看着东方云漂亮而妖媚的琥珀色眼睛,看向他脑后的世界,问他:“云,这酒叫什么名字?”
      他吻上我的唇,像一抹冰雪融化在我的口中,然后舔去我唇边遗留的酒:“这酒,名叫'忘川'。”

      “‘花开彼岸,月落忘川’么,好名字。”我微微移动身体,将琉璃盏小心地放在一边的石桌上。

      那只托着杯儿的手依旧在颤抖,不自觉地颤抖,我这只被利剑贯穿的右臂,还有经脉俱断的右手。
      东方云望见琉璃盏中的酒泼洒了些许到我手指上,轻轻握了过去捧在唇边,启唇含住,舌尖温柔的缭绕让我心头砰然一动。
      “手还是会抖么,三个月了,还没有完全痊愈?”东方云舌尖舔过我的食指,低沉地叹息,“青儿,你的手很漂亮,如果没有手腕的那圈疤痕。”
      我呵呵笑着眯起眼,靠在栏杆上调笑:“云宫主,这伤还不是拜您的盘龙索所赐。属下已经没有青魅护体,受伤了自然会留疤痕,只怕日后越来越丑了。”

      “唉``````”
      “叹气作甚?”
      “可惜了你一身深厚武功``````”东方云放下我的手,坐到我身边。
      栏杆下的梅花盛开如浩瀚的烟霞,是不是鲜血浇灌过的血玉红梅越发艳丽妖娆?东方云身上淡淡的梅花香自衣袖间传来,沁人心脾,带上一种温暖的味道。

      我将头靠在他肩膀上,闭起双眼:“没了就没了,你说过,我‘右臂已废,功力全无,废人一个还有何面目留下’呵呵,我本来就是个废人了嘛,武功尽失至少右臂还保住了,要那么高强的武艺最后不还是作土归尘,省得惹来一身恩怨。”

      东方云低下头,他的长发没有系起,倾洒在我肩膀上,如一道清澈的溪水:“傻瓜,我激将法,那是气话`````哪知道`````”

      “哪知道我真的会不要命的跑回来打算跟你一起死。”我轻笑出声,贪婪地嗅着他发丝间的清香。
      “````恩。若不是那时其余八部楼主带人赶到,你我怕是化做猿某人刀下冤魂了。”东方云目光烁烁,表情却是极其淡定的,智慧的样子。
      “为何当日我赶你走,你却死命跑回来。”东方云突然低头凝望着我,“青儿,以我的功力可以与他们同归于尽。”
      我习惯性地握着自己的右手,摇头道:“我自然知道你的用意,这苍茫人世我已无心眷恋,世间一切都如过眼云烟,我无处可逃,无路可退,只好留在离宫陪你一辈子,呵呵。”
      东方云突然收手搂紧我,用窒息般的力量将我紧紧收在他怀中,没有说话。

      我愣了愣,转而笑了笑,云,你有时候像个孩子。

      “青儿,我很怕自己不能陪你一辈子。。。。。”
      “怎么会~天下第一神医青云圣手我帮你日日把脉,见云宫主你脉象平稳气血安宁,十年二十年是不会有事的。云宫主可以趁年轻娶上一群宠姬为霜华宫留个血脉啊,哈哈~”我玩笑地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东方云的脉象十分奇怪,原本是极虚弱,却突然自行调息转好,那时的我天真的以为这是不是奇迹,是不是上天的恩赐,是不是上苍见我们太孤单,让我们都奇迹般地活下来好好在一起```````很久之后,每每午夜梦回时,我才能怆然笑我自己,这世间哪里有所谓的奇迹呢。

      东方云打断了我的话,认真地看着我说:“我不会娶别人,也不要孩子。我们两个人就这样住在离宫不好么?那八位楼主皆是劳苦功高的忠心之人,连那时想趁我们内乱之际攻上山的敌对帮派也尽数剿灭,宫中之事有他们在,我也放心了。你虽是二宫主,但光处理资料已经很辛苦了,况且你右手写字不便,不宜长久辛苦``````”

      “是是!我知道了!”我赶紧打断他的话,这些话他不知道叮嘱了我多少次,每次都像照顾孩子般关照,我听来直想笑,“其实最辛苦的还是你,光是精简宫中机构,整合冗杂的人等就够你累了。”
      东方云略一沉思,会心地微笑着:“恩,我不可能继续父亲大人的血腥方式,如你所说,仁者无敌,现在武林正道也无力干涉我宫的事了。”

      我仰望着远天的云朵,突然觉得心里空空的,一种超脱的心境。
      “青儿。”东方云突然唤我,略带紧张地低头过去。
      “怎么?”
      “晟弟的事,你``````怨我么?”
      “``````他背负了一辈子的仇恨,终于能够解脱远离红尘,隐居世外,对他来说这样最好不过`````”

      他曾经说过,只希望解决所有事情之后,找个无人知道的地方隐居,安静地饮酒快意,可惜的是,我背叛了这个承诺。
      “我和父亲,都欠他很多。青儿,我们一生都无法弥补什么。”

      “不,他比谁都睿智隐忍,没有人可以逼他做任何事,所以他自己也是愿意这样选择的。”我突然想起那个高大的身影,偶而露出的深沉笑容,恍若隔世。

      东方云吻了吻我的额头:“其实他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句话。‘我会用一生的时光,等一个永远不会回头的人。’。”
      我点头:“恩。”

      "````"
      "````"
      “青儿,起风了,回去吧。”

      “恩。”

      离宫中的时光总是活得像在记忆中一般,悠远绵长。

      三年时光竟只如弹指一挥间。

      三年前的新宫主继位,宫内严重的内乱,以及外界的打击让霜华宫实力大减,宛如一座华美的盛世空庭。
      那之后我与东方云封锁了所有山道,除了与外界极重要的部门保持着经济联系外,几乎断绝了一切信息。
      我们就这样,孤独地相拥在世界上被遗忘着的角落,等待永恒的终点,慢慢将一切淡忘。

      一日惊梦,四处寻他不见,偌大的华殿之中不见半个人影,惟有镏金香炉缭缭地吐着青烟。梦一般缭绕不去,一时间竟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清冷,一种深入骨髓的落寞。
      我伸手掀开身上温暖的锦被,身边另只枕头上残留着几根乌黑的长发,是云的。
      起身行至铜镜前慵懒一瞥,华发如霜,就像八百里凌云道,几千里寒山之颠长年不化的积雪。

      我披上风衣踏雪出门。时辰尚早,山风带哨,寒冷异常。
      行至山北书房,屋内没有点灯,漆黑的一片。我驻足门前,没有敲门,他不在里面。
      远方天空依然一片暗蓝,与往常不同的是天空中再不见厚重的黑云,只干净而寂寞地反射着雪光。
      我折道向霜华宫大殿走去,一路漫长石阶,几米一个守卫。
      见了我,所有人弯腰行礼。我问一个守卫,可曾看见云宫主来此。那个守卫眉目深邃,眼边一道陈年的刀伤,我在刹那间突然读懂了江湖的意义。

      他说,宫主不曾来此。
      我点点头,默默转身,不知去哪寻找云。
      这一年来,他睡眠的时间越来越长,神色越来越虚弱,我这般的医术也不能得知原因。无数次梦见一个孤独的世界,空无一人,恐惧折磨着我的每个日夜。

      就好像他随时就会消失不见。

      脚步沉重疲惫,仰头间,对面殷华大殿废墟安静地沉睡风中,折断的朱红色宫柱在三年的风雨侵蚀下渐渐剥蚀了原来的明艳色彩,留下斑驳的、岁月的痕迹。
      晨风撩起我胸前几丝白发,俯仰之间,仿佛对面的那些高大柱子已然成为暗红的墓碑,时光呼啸过荒野,轰鸣着将一切逆转。
      那个银发的男人仿佛又重新站在我触摸不到的高度,他张狂微笑,他鄙睨苍生,他俯视着沧海桑田的这一切抱臂微笑。银发金眸闪耀着深邃光彩,仿佛在无声问我:青云,眼下的一切,你可知足。

      终于知足了么?
      风久久地吹着,天空无声无息之间已经发白,露出金乌西沉时的那种暮色。
      我突然明白了,一直以来东方落华对我的信任,从他将我带上霜华宫,从他让我成为青云护法,从他在离宫中放我生路,从他最后的宽容``````他希望他的孩子能真正地活一场,带着爱与恨。
      我淡然一笑,远方天空泛起鱼肚白,风声也渐渐平息下去,我望着东方一片呼之欲出的光明,用力向一个地方奔跑去。
      我知道,东方云一定在那里!

      我永远永远都会记得那个画面,那个最后的画面。
      离宫,我和东方云初见的地方。

      我站在山颠的万丈晨曦里仰望阁楼上那个殷红衣裳的人,身后大片大片的血玉红梅热烈而悲伤地开在霜华宫百年一见的朝阳中,像无数个灵魂的升华,像无数个希望的复苏,我的未来却在那个华美的朝阳里湮灭``````
      东方云倚在栏边俯视着我,微微地笑着,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地微笑着,然后轻轻叫我的名字。
      我走上阁楼,站在他的身后,他却没有回头看我。
      我颤抖地唤他的名字,他缓缓侧过脸来,食指轻点在唇边,扬起完美的弧度。朝霞在他的脸边镀上一圈淡金色的光影,青丝缱绻,轻轻荡漾在肩膀上,宛如天人般的圣洁无瑕。

      他说:“嘘——```你看`````”

      我顺着他的方向看去,无数道夺目的金色光芒自天地相接处迸射,一轮辉煌的朝阳冲破飘渺云霞,将温暖与光明瞬间投遍大地。

      群山的冰雪,远方的高楼,眼下的梅林,一切的一切都在神圣的光辉中静默,太多的沉痛与纠结刹那凝成眼角一滴热泪,坠落在冰凉的地面,我终于相信了永恒!

      东方云依旧没有回头,只静静地将脸枕在胳膊上,然后带着歉疚,带着悲伤对我说:“青儿,这朝阳应该是很美好的,对不对?”
      我脑中一片轰鸣,待他回头对我温柔微笑时我恍然看见了他朦胧,而没有焦距的一双眼睛。

      我突然回忆起他在三年前说过的那句话,青儿,如果你现在仍觉察不出这一切是个阴谋的话,作为一个医者,至少你该想起一个被你忽视了很多年的事实。

      那个一直被我忽视的事实是——

      他体内的毒,从来不曾解过,“心底血”真的没有解药。
      他静静地告诉我,悲伤的真相:心底血”之毒不仅让人日渐虚弱,更不为人知的是,它会让人无法动用内力,一旦勉而为之则必死无疑。
      东方云的母亲深爱着东方落华和东方云,她不愿让东方云步上其父的后尘涉足江湖纷扰,临死下毒封住东方云所有内力,以此强迫东方落华放弃东方云走上接任霜华宫这条血腥之路。

      为了我,东方云投身江湖,为了不让我失望,他强行逼下毒素,三年前,为了让我在内乱中平安离开霜华宫他透支了所有力量,那次压抑的毒终于逆流攻心``````
      这一切,他却一个人默默隐瞒起然后每日强作欢笑,与我度过三年看似平静温馨的快乐时光。

      他口中的鲜血优美地划过唇边,沿着脸的弧线滴落在脚下的白雪,雪地上仿佛开出美丽的梅花,与那枝头飘落的花瓣融成一片灼人的殷红。

      弥留之际,他依偎在我怀中,没有焦距的眼里倒印着我苍白面容,这张脸,很久不曾有过曾经的单纯笑容。
      最后,他颤抖地支撑着身体,捧着我的脸深深地凝望着,如同之前的岁月里千百次深深的凝望。然后吻上了我的唇,只是久久地保持着一种依恋的姿势。
      我的眼泪滴落在他完美无暇的脸上,滑落在他唇边。
      他说:“```青儿,很苦。你为我断情割爱,将真心深埋,我独占你这么久时光```现在```我终于放你自由。。。”
      我抱紧了他,眼泪肆略却哭不出年少的声响。
      “云,我想告诉你,我不要那些自由,我只想。。。”
      只想要你永远陪着我。

      然而,他没有等我说完最后那句话,只轻轻地垂下了手,侧脸依偎向我的胸口静静地睡着了。
      这个瞬间定格成一片永恒的画面,而我终于失去了所有我爱的,和爱我的人。
      是啊,云,你终于给我自由了。

      可是自由的定义又是什么?
      是无数漫漫长夜的孤灯独对,还是天地间再无一人做伴。
      永世孤独。
      原来背负了青魅诅咒的人,从来都不是别人,是我自己。
      我努力寻找出路,到最后却发现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一条路,可以让所有人都幸福。

      那一夜,我遣散了所有教众,独自抱着东方云来到凌霄阁后院的梅花林中,将他葬在他最爱的那片血玉红梅下,然后在坟前安静地喝了一夜的“忘川”```````

      后来的日子里,江湖如响雷一般炸开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悉日在江湖上掀起无数腥风雪雨欠下无数笔滔天血债,之后三年不曾涉足武林任何事情的邪教霜华宫,因为最后一任宫主东方云的重病身亡而宣告解体。

      很多帮派觊觎霜华宫无上的财富与权力,纷纷向西方千脉雪山的凌云道上探询去。
      他们永远也不会找到霜华宫的位置。
      就像从前。

      时间,对一个心死的人来说不过是绕指的一股清风。
      很多年来,我不曾知晓江湖的纷纷扰扰,午夜梦回时总会想起霜华宫,不知那里漫长汉
      白玉石阶上的血迹是否被风雨融尽,消逝不见,不知那些崩塌的宫殿从中是否爬满湿重的青苔,也不知离宫禁地那片红梅,是否依然开得如烈火或者鲜血那般灿烂``````

      有人说,人快死的时候就会将所有对他重要的人都在脑海里想一遍,我突然想起那个一面之缘的神算冷璃,还有他的那句:待到阁下想要归去之时,记得万麓山中,一壶浊酒,常候归人。
      多年后万麓山再见,他依然是淡然地一副醉态。
      他说,那次其实不是我们的初识因此人海中我方能一眼认出你来,但是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依然未到归去之时。
      说罢指了我腰间一柄泛着青光的细剑道,既然离开,何必执着。

      名剑寒蝉——我离开霜华宫时唯一带走的东西。
      我的一切都属于霜华宫,但是它不属于那里,它永远地只属于我一个人。

      这些年来,纵然漂泊过无数地方,唯一逃避的却是江北,台城。
      离开万麓山之后,我终于踏上北去的路。

      那天江北难得地下起了天青色的烟雨。袅袅娉婷。
      我伫足在一帘微寒的细雨中,很久不拿剑的手中握了一柄青白色油纸伞,那颜色像极了卷藏在记忆山水画卷中,
      一笔湿边的淡彩。

      人道江北的男子多豪爽大气,粗犷有力;
      我知道有那么一个生在江北的男子,他常穿这样青白色的轻衫,他爱用指尖把玩颊边长长的鬓发,他平日斜插一根碧玉簪随意挽了绸样的长发。

      他比江南的水还要纤细敏感,洒脱淡定。他痴情深情,他笑靥如花,他温柔缱绻,他讳莫如深。

      这苍天之下有千千万万的人,而他骨子里的傲气只为我一人收敛起,这世间有千红百媚,他心底的爱恋只为我一人倾洒。
      他的一生都在微笑,悲伤的,快乐的,悠远的,瞬间的,含蓄的,张狂的,凝望的,回眸的````他每抹唇边的笑容都有如春风沁暖,万树花开。

      他的掌心纹路支离破碎,细狭的生命线坎坷淡然,惟有那根感情线,深邃而坚定,斜斜地蜿蜒出一生不悔的路途。他如是这般对我细说时,有火红枫叶哀伤地撩过他的寂寞容颜,坠落在空空的掌心,握不住,如同他的命运。

      那一次年少的婚宴奇遇,那一场默契的酒逢知己,那一夜偶然的京城重逢,那一年不悔的归途相随,那一天心碎的绥州离别,还有台城那一眼惨痛重生,石室外相顾无言的凝望,那个深秋枫林今生再无力相拥的破裂,以及那些短暂而漫长的默默相伴,和旧年那场苍茫雪夜执手相看泪眼,今生终成陌路的永别`````
      这一切,究竟是你的不幸,还是我的劫难。
      上天无心抑或有意的捉弄,让我分裂为二的心,牵连一生失落的爱。

      然而多年以后的今次,我又重新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闹市之上,两旁热闹繁杂的小贩,石桥漫步的美丽女子,楼上含窗羞涩的绣房,一切又如从前。
      我身边却空空如也,我很早前就知道我的身边再不会有他熟悉的身影相伴,也不会有谁牵了我的手带我穿越车水马龙,不会有人含笑宠溺地抱着大堆零食任我一路嬉闹,我若醉倒在路边酒楼,还有谁会抱我回家呢?

      匆匆行路的人擦身而过,撞掉我手中的油纸伞,一声渺远的抱歉,地上的泥泞溅起几点污垢掩盖了伞上精致的桃花比翼双燕。

      我失神地仰面朝天,手指抚过寒蝉,淡淡的凉意,仿佛还残留着那人的温度,有些东西总该物归原主。

      风家的宅田上重新盖起房屋,简单的白墙,细竹探过墙头来听着淅沥雨声,满院馨香。
      我抱着寒蝉立在门前,满头白发被雨淋湿沾在肩头,细雨如帘,方觉又是一年春好时。

      良久,头顶的雨突然停了,我睁眼仰头,莫不是雨后放晴?
      头顶一柄的青白色纸伞,伞骨末端雨滴不断,伞外依然是烟雨蒙蒙。
      我转过身,一双飞挑的凤眼依旧含着清澈秋水,细长入鬓的眉如远山黛黑,唇角在我回转身的刹那扬起记忆中的优美弧度。
      伞下竟是那张多年来隐忍不愿去想不敢去想的容颜,一瞬间的照面,我几欲哭出声来。

      很想很想如往日那般笑着告诉他:玉涟,多年不见,你消瘦了。

      然,他微微笑着,唤我:“公子。”

      在下为内人买药刚回,见公子在此伫立多时,可是有什么事?

      无比熟悉的嗓音,比之多年以前略为低沉,依然清澈优美。
      却不曾听见那声熟悉的“子溅”。

      手中冰凉的剑顿时有如万倾重量,摔落在地,溅起满衣角的水花。

      他轻轻惊了一声,弯腰拾起那柄剑,握在掌心看得认真仔细,眉间微微的皱纹亦是记忆里再熟悉不过的模样。
      我颤抖地唤他:“玉涟```````”

      你可还记得我?

      不,你当然不记得。

      我不曾告诉任何人,上霜华宫那日,我临行前交给蝎儿的一叠药方之中的最后一页,配制出的是药性极烈,能让任何用药之人立即忘却过往的灵药“千丝忘忧散”。

      十五克的白术、九克的茯神、六克的远志、一克的柴胡,还有那些郁金当归麦冬六月雪断肠草```` 几十味药材,清水煎出浓浓汤汁,这定是世间最苦涩的一剂药了!

      那绝情断爱的千丝忘忧散啊!————

      我亲手写下的黑字,亲手托付的爱情,那日就决定了今生的割舍。
      是你先放手,却是我先放弃````
      明知不会有回应,却还是想再亲口叫一声那个名字。

      他惊讶地看着我,眼角洋溢着惊喜的神色:“公子可是在下旧交?在下年前脑部曾受过伤,过去的事有些记不起了,若是在下的朋友,我内人一定认得的,不妨进屋一叙。”
      我模糊着双眼,听不进他说的任何一字,只望着他手中的寒蝉。
      他见我此番模样,低头见自己握着寒蝉,带着歉意地笑了笑将剑奉上:“`````在下失礼了。”
      他不认得我,也不认得这把他送给我的剑。

      朱红的大门半敞开,一个紫衫的女子撑伞探出门来,远远地唤着:“相公,你回来了!
      是蝎儿。
      玉涟目光一抬,笑意更浓,满眼的柔情:“娘子。”

      我接过他手中的寒蝉,摇头轻笑:“不,我们素昧平生,就此别过。”
      说完走进伞外的一片雨雾之中,任他在身后急唤几声公子,这位公子``````

      此时的他,已经不需要这把剑了。
      他,还有他们,都很幸福。
      雨停之后,应是艳阳高照,杨花满袖的大好春光。

      我突然很想再喝一次陈年冬雪酿的那种,叫做“忘川”的清酒——

      有种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名曰:彼岸花。
      有条河,横亘阴阳两界,飞鸟无可渡,浮云无可掠。饮下忘川之水,看见的,看不见了,记住的,也都遗忘了……
      那河名曰:忘川河。

      花开彼岸,月落忘川。

      一樽风月,三生梦回。

      千年皑雪,万里情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第八十一章.最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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