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Chapter 5 流离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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冗长的黑夜初至，四处笼罩着朦胧的白色水雾，如朝烟一般，却带着一种低压的氛围，让人胸口发闷。
空荡的房间只有电视里的肥皂剧在发出矫揉造作的肉麻台词。
桌上是没吃完的泡面，是泡菜味的。
真由闷闷地窝在柔软的沙发里，整个屋子只有她一个人。手机里有两封短信——一封太宰，一封芥川。
龙之介和银又是回不来了。真由忽然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短信，最后还是打了“注意安全”几个字，但好像没什么用来的——但毕竟陈词滥调也还是关心。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打“早点回来”这个想了很久的话……
关上芥川的短信，打开太宰的。“我今天估计晚点回来。”又是一个晚点回来，就没人觉得她心情低落回来安慰安慰她的吗？
“注意安全”再一次输入的时候，一种莫名的感受涌上真由心头。
——这种空巢老人等儿女回家的即视感是什么鬼？
*
深夜11点，天空蓝的深沉似海，两点寒星高悬穹空。
当太宰蹑手蹑脚地打开门，并招呼佐佐城小姐进门，特意作出噤声手势的时候，一束光“啪”得一下打到两人的脸上。
“吆，两位好啊～”
“好，好啊，真由，先把手电筒拿下来好吗，你是不知道你自己的五官在白光下多么像素描教室的石膏像，这会吓着佐佐城小姐的……”太宰半开玩笑的语气打着圆场，虽然根本不知道他是在力图火上浇油，还是干脆雪上加霜。
“哦呀，我还没吐槽'这捉/奸/在/床'的感觉是什么呢，您还挺绅士的呢？太宰先生？”真由黑着一张脸，笑得像是圣母玛利亚。
而在太宰眼中这笑容却像神经性面瘫一样，弄得他背后发凉。真由一生气就喜欢喊太宰“太宰先生”，因为觉得单音顺口平日才喊“治”然后认识久了连先生都省了。
但如今的状况不妙唉……
“嘛，等我解释一下嘛……说起来为什么不开灯呢？”
“除了停电有其他解释吗？”
“额……”太宰尴尬地眨眨眼，说道，“那还真有点那啥的气氛啊……”
“啥？”
“哦，不不，应该说是不同的……”
“真由啊，客厅是没有床的不是ma……”
太宰最后一个音节卡在了嘴里，脸色僵硬下来，时间好像在他说话的时候停住了，同时他饱受强光困扰的视线此时终于落入了黑暗。
——真由将手电筒冲着太宰脸扔了出去。
——然后在诡异的黑暗中露出了她今日悲戚中第一个满足的微笑。
*
“已经睡了，估计今天吓坏了。”真由从原是银的卧室出来，对太宰做了个低声的手势，然后小声抱怨道，“真是，为什么不给我解释一下，害的我在人家面前丢脸？”
“根本是真由一脑子不好的念头好嘛！”太宰忍不住高声惊呼，然后突然被真由捂住嘴，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呜呜…我…这种…绅士，怎么…可…能是…那种衣/冠/禽/兽…的家伙呢……还有，真由…你再…这样，就…要…出现…一具……呜呜呜……”
真由于是才发现自己捂着太宰的嘴抵着墙的姿势，毕竟太宰一米八的个子，自己168的身高只能是太宰微屈膝然后自己垫着脚按着……的确有点太暧/昧了点。
什么女/上/男/下的她听不懂唉～
不过也就只有数秒，数秒后真由毅然决然地向后微微移开身子，但依旧没有移开手——或者说，捂得更紧了些。
然后真由发现不对劲了，本来只想开开玩笑的初衷，却发现太宰的表情不太对劲，然后连忙惊恐地松开手，她脸色一下子煞白起来。
“治!”
“哎呀，我在哦。”终于被松开束缚的太宰恶作剧地一笑，“啧啧，真由是在黑暗中思维放慢的类型吗？那样的演技居然能骗到也真是太厉害了呢！——还是说我进步了？”
他本以为真由会以严厉的口吻抨击他。
空荡的客厅只有太宰嬉笑的言语回荡着。
“真由？”
太宰察觉到不对劲，弯腰看着垂在自己面前蓬松的头顶，疑惑而轻声地问着。
真由只是直直地立着，刘海遮住她的眼睛，黑暗中看不见她在想什么。
太宰于是不得不稍稍弯下腰来。
而在他想看清真由的脸时，一股力道忽然拽住他的领口，强迫他全身的动作全部停止下来。
——那是一双中指有老茧的手，那是双绘画的手，那是只能握紧铅笔的手，却在紧紧抓住太宰衣领时有些虚脱，并轻颤着。
女人的敏感到达极限连男人都轻易察觉。
“真由？”他第二次轻唤。
而这次，他听见了，那种压抑的，细若蚊声的声音。
“治，别死……无论怎样……”
“我不想…再看见……”
真由的声音渐渐缩小，直到全部消散弥漫于空气中，她一直都没有抬头。
太宰嘴唇微张，然后闻见了窗外飘来的湿润土壤的气息。
——那是花圃的香气。
勾勒人物，勾勒回忆。
死去的三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和太宰很像。
——寻死之人为了某一目的而活了下去。
“一直在想这个？”
真由点点头。
“我本以为我让敦带给你的那段话会让你明白点别的，看来我错了。”太宰忽然轻笑起来，带着些许无奈与些许嘲讽。
真由有些讶异地抬头，看见太宰褐色的瞳孔中也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或许有时候我是真的错了。”
他垂在两侧的手向前微微拢起，给了呆滞的真由一个虚空的怀抱。
“太天真了……”他若有若无地喃喃。然后倾身将嘴附在她耳边，语气轻佻且庄重。
“如果从前的那个太宰治，可以以任性为理由活下去。”
“可如今却无法承诺。”
“在寻找'他'所说的那种东西的路程上，哪一日或许为此死去，也不得而知。”
“所以哪，真由，你要习惯呢……”
“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你所谓的弟弟妹妹可能最后也会先你一步……”
“我们都是接近死亡之人。”
残忍而真实的话。太宰一直认为只有在人真正失落时才刻苦铭心。
黑暗中，太宰嘴角扬起弧度。
她说过，这是他最虚假的表情。
寂静暗色室内，黑暗如柔软的枕背，让人溺/死于无尽温柔。
太宰垂下眸子，蝴蝶黑的眸子一瞬不知有何种东西一一掠过——然后归于死寂。
然后他垂下了双臂。
恰好放在裤袋旁边。
他想向往日一样，随意将手伸入口袋，却发现居然略带尴尬。
*
深夜的谈话最后不了了之……
真由第一次对这种现状感到极度的厌恶。
那番话是想告诉她，她身边一群人都是早有准备去死的，就只有她一个格格不入的想乐呵呵活下去？
……她觉得这绝对侮辱到了自己的一种底线。
但太宰的话从另一方面也似乎真的点醒了什么，将真由从三水的死中拉了出来。
她的身边一直存在踱步于死亡边界的人。
如果她想，先不提三水早介，她随时都可以调查芥川或太宰的名字，通缉令或悬赏或许多的超乎想象。
然而她为什么能将他们如此正常对待。
——因为在她眼里他们只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
无论他们做过什么，如果任何一个人死了，她都会伤心欲绝。
她就是这样，“狗拿耗子多管耗子”——却不厌其烦。
人性的复杂，只能以天真弥补。
“那个……真由小姐？”
一直沉溺于思考的真由这才反应过来对面还有一个人，立马答道：“抱歉，佐佐城小姐，我刚才走神了……”
“没事。”佐佐城微微一笑，让人想起清晨的花蕊，温和，柔软。
太宰今早匆匆离开，却将昨天带来的佐佐城小姐留下，不知道又想些什么。
“不过，我想冒昧问一句……你和太宰先生……”
“不，我可以严肃地告诉你，你想多了！”真由一脸认真地道。
“哦，是吗……那么我可以……追求太宰先生吗？”
“啪”真由差点滚下椅子，然后确定自己没听错后，眉角抽搐地答道。
“佐佐城小姐，珍惜自己的生命啊，初中课本都说过：生命只有一次。太宰治的命不值钱，可你的路还很长呢！”
佐佐城和真由对视了一眼然后“哧哧”地笑了出来。
“但是对真由小姐不是很值钱的吗？”她语气有些玩味。
“佐佐城小姐！”
“嘛，抱歉……其实我是想让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
没想到她会来到墓地。
肃穆的墓碑俨然而立，已经有些年月，石碑上被风雨雕出了痕迹，但石碑所刻却被擦的干干净净，不带风尘。
不知何时就已矗立于此的男人一直凝视着，却沉默着。
像无言的祷告或者，忏悔。
他却面无表情。
可当真由远望着那人僵硬的脸庞，就能想象那人之前痛苦流涕的面容。
时间使人麻木，却永不能使人忘却。
佐佐城将花献于幕前，低头参拜，然后和男人说了几句话，最后离开。
她走向真由。
“走吧。”
真由应着跟上。而佐佐城小姐却突然停住了。
“真由小姐，或许你说的对，这世界上有很多不值得的东西。”
“但是就算如此还是要拼死守住——因为那是感情，就算是垃圾，也会义无反顾的东西。”
面对佐佐城的话，她有些愣住。
“你怎么了吗？”
“不，只是想起自己的前男友,他……也死了……”
“我亲手将他安葬在了一个安静而美好的地方。”
“那……他在哪？”
佐佐城笑了，她扬起头，风从她耳际掠过带起柔顺的秀发，她的眸子如琉璃一般直视太阳，像是扑火的飞蛾，完全不顾被日光灼伤。
“撒，在哪呢……我也不记得了呢……”
“毕竟墓园的风从未吹过地狱，也未进过天堂。”
她自顾自顾地向前走去，嘴里哼起不知从何听来的和歌。
“——或许是不知梦的缘故，流离之人追求幻影。”
此刻的真由，觉得漫步踱向远处的优美背影，却像只断线而失真的木偶，步步虚空。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Chapter 5 流离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