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源庚）》苏零

1、全一章

　　雪夜
　　崔始源第一次见到韩庚，是在一个没有星星的夜里。
　　那天，离平安夜还有五个晚上。
　　很冷的夜，前一个晚上刚下过一场大雪。
　　转过一个弯，是一个不大的街心花园。
　　一个修长的身影，倚靠着路灯站着。孤单的夜，更为孤单的人。暗淡的路灯，昏黄的光线撒了一地。落在那人短短的发梢，折射出金黄的色泽。他低着头，五官隐在阴影里，看不清。
　　崔始源之前并没有见过韩庚，他们不过是兴趣相投的网友，聊着投机就想出来见一面。不过，原本约定的时间是昨天的这个时候，崔始源因为临时有事耽搁而失约了，今天在网上挂了一天，却没有碰到韩庚，原以为他生气了，没想到……
　　不知道为什么，他那么确定那个孤单的人影就是韩庚。
　　“始源？”不知什么时候，路灯旁的人已经把头抬了起来，盯着黑暗中的他。
　　“嗯。”始源忽然觉得有点紧张，没理由的觉得喉咙有点发干，除了一个简单的鼻音，什么话也说不出。
　　“怎么了？”
　　“昨天，很抱歉。我……”
　　“因为你的那个室友？”韩庚拉着始源，在路灯旁的长凳上坐下，很直接的打断了他的话。
　　“呃……嗯。”始源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经常和韩庚提起希澈，自己的那个精灵古怪的室友，“他吃坏肚子了，我送他去医院。”
　　“理解。”韩庚只是一脸淡漠的表情，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路灯光恰好洒在他的脸上，白皙到几乎透明的皮肤，完美倒无可挑剔的五官，在光与影的衬托下，漂亮到不真实。
　　“嗯？”始源只觉得一阵恍惚，不小心遗漏了面前的人刚才说的话。
　　“没有啊，我只是在想让你做什么来补偿我。”韩庚调皮的眨了眨眼睛，仿佛之前的淡漠只是始源的错觉。
　　“说吧。”
　　“什么都可以？”
　　“都可以。”始源觉得让人家在大雪天等自己老半天，自己还失约，实在是太对不起兄弟了。
　　“吻我。”韩庚凑近始源，对着他眨巴眼睛，说多可爱有多可爱，说多单纯有多单纯。
　　“……”
　　“你说什么都可以……”继续眨巴眼睛，装可爱。
　　“我是男的，你也是……”始源傻眼，结巴。为什么网络上的韩庚善解人意，温柔善良，怎么到现实中就这样了。
　　“那金希澈也是男的。”韩庚收起笑容，认真地看着始源。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让始源感到心慌。
　　“我跟希澈只是……”
　　“骗我有什么用，你骗得过自己么……”
　　“……”始源无语。那样的韩庚让他感到陌生，原本他一直以为他找到了一个可以交心的兄弟，“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始源放冷了口气，他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虽然他一直对谁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可是看上去没有脾气并不是真的没有脾气。这样的韩庚，让他有种触到底线的感觉。
　　“因为我喜欢你呀。”仿佛丝毫没有被始源冰冷的口气吓到，韩庚笑得一脸灿烂。
　　“……”不用照镜子，始源也可以想象自己可以塞得下一个鸡蛋的表情。
　　“如果现在不说，这就是我永远的遗憾了，我不想带着这样的遗憾离开……”韩庚的声音渐渐变轻，最后根本就是自言自语。
　　“什么？”始源没有听清。只是突然觉得韩庚的语气中忽然变得忧伤，接近绝望的忧伤，铺天盖地，似要将他淹没。
　　“啊？我有说话么，你幻听啦……”又是一脸灿烂的表情，仿佛之前的伤感真的只是幻觉。
　　始源白了他一眼，刚想说话，却被一阵消息提示音打断。
　　“你家希澈看你不回家，担心拉？”始源抬头，眼前的人依然笑颜如花。
　　“我很怀疑你是不是在整我。”
　　“我只是想说出我的真心话而已，又不是要干扰你的生活，又不是逼着你也来爱我。”韩庚一脸大无畏的表情，“当然，如果我觉得你对我也有意思，我绝不会放手……”
　　“……”
　　“你那啥表情，我很少那么具有奉献精神的。你要知足，要心怀感激。居然用一种鄙视大便的表情看我……”
　　“我哪里鄙视大便了……不对，我哪里露出鄙视大便的表情了……”崔始源觉得他今天真是受刺激大了，讲话都混乱了。
　　“哈哈……”
　　“你有完没完。”始源超郁闷的看着韩庚笑得东倒西歪，就差直接倒地上了。
　　“完了……你不急着回家？”
　　“嗯，我今天没和他说要晚回去。”
　　“走吧走吧。你看你，挣扎么……”韩庚站了起来，往另一个方向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加了句，“明天，此时此地，我会等你。来不来随你，我不会一直等着的……当然，搞不好我会觉得你爱上我了的……”
　　始源呆呆的看着韩庚离开的方向，看着模糊的灯光在他的身上洒上一层光晕，充满着不真实。
　　寒风刮在他的脸上，微微的疼痛。
　　如果一切的感官都是真实的，为什么只觉得你是虚幻的……

　　崔始源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乖乖的出现在这里。
　　一整天，他都是恍恍惚惚的。为了这个，希澈还跟他发了火，因为他忘了希澈嘱咐他带的槟榔条……（纯属下意识反应，不要问我为什么是槟榔条……）
　　“你不怕我真的以为你爱上了我，然后死缠烂打。”坐在同样的地方，同样的路灯下。始源发现韩庚还是穿着昨天的衣服，很单薄的样子，可是他貌似一点都不冷。
　　“……”始源盯着他看了半天，“你像那样的人么？”
　　“不像么？”继续眨巴眼睛。
　　也不怕抽筋。始源嘀咕，“哪都不像。”然后心里加一句，你像被别人死缠烂打的。
　　“可是我偏偏就是呢。怎么办……”他突然把视线别开，不晓得落到黑暗的哪个角落，“始源，我很想缠着你，一直缠下去。”
　　“……”始源忽然觉得心底的某个地方被扯了一下，有一点点疼，悄无声息的蔓延。忽然想起刚刚在网上遇到韩庚那会，就觉得，是一个很寂寞的人。不多话，只是静静的聆听。常常以为他不在了，就扔个搞笑的表情过去，却意外的收到两个问号……
　　忽然就安静了，风不大的夜，万籁无声。
　　“这里的人好少……”始源只是在心里想，却不小心说了出来。
　　“其实本来人不少的……”韩庚的声音，有点轻，有点软，在异常寂静的夜里，有点虚幻缥缈的味道。
　　“什么？”
　　“不过，过两天就是圣诞了，肯定也会有很多人的。”
　　“哦。”始源觉得有点怪，可具体怪在哪里，他说不清。
　　“请问……”突然想起的陌生的声音，始源吓了一跳。转过头，是一对年轻的情侣，刚刚还在说这里怎么没人呢。
　　“什么？”始源看着他们，很奇怪他们的吞吞吐吐。
　　“我想问一下334路公交车站在哪里？这里不知怎么搞的，居然没有出租车经过。”开口的是那个青年，他很快的说完话，然后看了眼始源的身边，又很快的转过了视线。
　　“那个，我对这里也不熟，你可以问……”这个地方是韩庚定的，所以始源很自然的想指韩庚。
　　“告诉他，沿着这条路笔直走，两个路口以后向右拐。大概二十分钟左右。”
　　始源重复了韩庚的话，然后目送那对情侣离开。
　　“你为什么不自己告诉他们？”始源很好笑，为什么自己会做了个这样的传话筒。其实韩庚说的音量本不轻，为什么那个年轻人像完全没有听到的样子。
　　“我不和陌生人说话。”理所当然的语气。
　　“那你当初怎么和我聊天？”
　　“我有和你聊天么，是你一直在自说自话。”
　　“……”始源觉得如果他天天和韩庚在一起，绝对会被气死。这个人说话跟希澈有的一拼。对了，希澈……什么时候起，开始能够逐渐平静得面对这个名字……
　　“又想起你家里那位啦？”
　　“是，蛔虫先生。”
　　“那你告诉伟大的蛔虫先生我，你为什么会爱上金希澈？”韩庚的嘴角带着一丝微笑，幽深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有什么为什么，不知不觉就这样了……”始源发誓他不是敷衍，只是有些肉麻的事他说不出口，更何况，那也都是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说不知不觉，也不为过。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么？”韩庚的笑逐渐扩大。明明是昏暗的路灯光，始源却有种被耀花眼的错觉。他没有等始源回答，自己接了下去：“因为你实在是个很温柔的人。你告诉我。你和金希澈之间发生的点点滴滴，你告诉我你为他做的每一件事。你都是用一种很理所当然的口吻在说，可是我却觉得很感动……你知道吗，我的梦想其实很简单，只是想有一个人能够陪陪我，让我觉得不是一个人……”

　　崔始源是被刺眼的阳光晃醒的，睁开眼的一瞬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他压根记不得昨天和韩庚聊到几点，也不记得是怎么到家，怎么上床睡觉的，以至于连窗帘也忘了拉。
　　始源忽然觉得一切就像一个梦。梦里有一个叫韩庚的人，总是带着淡漠的神情，行走于人群的边缘，眼神空洞。下一瞬间，原本空洞的眼突然流光溢彩，伴随着飞扬的神情，说些稀奇古怪的话，带着极富感染力的笑容。他不知道那个才是真正的韩庚，又或者两个都是……他说不清……
　　打开门，发现对面房间的门上贴着张小小的便签纸——
　　始源：
　　我和几个老同学临时约好去爬山。圣诞节前都不会回来。本来想前天告诉你的，可你回来太晚了，昨天也是。我走了，提前说声，圣诞快乐——
　　希澈
　　始源苦笑，又是这样。每次，他只留给自己一个背影，拼命想追，拼命在追，可这样的生活何时才是一个尽头。始源忽然觉得累了。从没有过的感觉。
　　他忽然想到韩庚的那句“我的梦想其实很简单，只是想有一个人能够陪陪我，让我觉得不是一个人……”
　　他忽然意识到，有些东西变了，有些感情，也许再也回不去了。

　　日子还是波澜不惊的过着，只是崔始源白天的生活少了一个人，晚上的生活多了一人。
　　“我不喜欢白天出门，我讨厌在大太阳底下行走的感觉。”说这句话的时候，韩庚依然笑得没心没肺，只是始源会觉得心痛，以前的他，有多久没有笑过了。为什么总有种感觉，他想把他一生的笑容统统绽放掉……
　　“那为什么现在白天上网也找不到你？”始源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电脑除了点故障，还没修好……”韩庚回答得很顺。只是始源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一丝心虚的味道。
　　他在心虚什么？
　　“始源，明天晚上就是平安夜了，有什么打算么？”
　　“没有。”始源说的是事实。自从和希澈同在一个屋檐下，他的交友圈越来越小，整天的生活都是围绕那个人转的。只是现在，好像连一个可以围绕的人也没有……好像这么说也不对，至少还有眼前的这个人……
　　“你盯着我干嘛。”韩庚被始源盯得发毛。
　　“没有。”
　　“你不用陪你家希澈？”那句话，韩庚问得小心翼翼。小心的始源连白他一眼的力气也没了。
　　“你哪壶不开提哪壶……”明明那么聪明一小孩，咋有时候就那么不开窍。
　　“我啥也没干。”举双手投降状。
　　“我有说你干了吗？”始源觉得有点无力，“是，你啥也没干。是我变心了。”我只是忽然觉得，没有希澈，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那你爱上我吗？”韩庚的表情满是期待。
　　“没有。”
　　“你确定？”瞬间耷拉下来的脸。
　　“我确定。”始源在肚子里笑得都快趴下。一开始一直被韩庚整，现在终于有整他的机会了。
　　我没有说谎。始源在心里说。我没有爱上你，我只是有点喜欢你而已……如此而已……

　　平安夜，居然，飘起了雪。
　　“哇，好漂亮……”始源看到韩庚在雪地里蹦蹦跳跳，开心得像个孩子。
　　“至于吗你，五天前不久下过雪吗？别弄的像长那么大没见过雪一样，丢人现眼……”始源抛了个白眼。论年龄，眼前的那位还比他大了两岁，可看上去整一小孩。其实始源早就把韩庚当小孩处理了。
　　“可是，那天的雪，一点都不美……”韩庚的笑容，突然消失，干净的就好像从未出现过。原本昏黄的灯光，有了雪的映射，白的刺眼。
　　“……”
　　“因为那天，没有你在……”韩庚的唇缓缓动了动，吐出这几个字来。
　　“我……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始源什么也说不出。韩庚的那句话，直刺他的心底，很疼很疼。
　　“我以为我等不到你了……”一滴晶莹的泪滴，从眼角划下，顺着光滑的脸颊，落到雪地上，碎了……
　　“对不起……”始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把把他拉进自己怀里。怀里的身体，很冰很冰……
　　“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好……”始源没有犹豫。还有什么值得犹豫的，其实这句话，他也想对他说。
　　“始源……”怀里的身体，渐渐平静。许久，飘出一句带着重重鼻音的话。
　　“嗯？”始源还是紧紧搂着，没有改变姿势。他不像放开，永远不想。他不知道为什么韩庚的身体是如此的冰冷。
　　“我爱你……”韩庚抬起头，看着始源。漂亮的眼睛，依然带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我也是……”依然没有犹豫。这句话，是昨天就该说的。
　　“你确定？”
　　“当然，我爱你。”始源有点好笑。原本拼命想要一个答案，真的得到了，却又怀疑它的真实性。
　　“不后悔。”
　　“为什么要后悔……”始源忍不住笑出声来，以前怎么没发现他那么粘。怀里的身体还是冰得吓人，始源脱下外套，披在他肩上，“怎么冰成这样……”
　　怀里的人没有动静。
　　“我发誓……永远爱你……庚……”

　　下面请听本台记者xxx发回的报道：
　　今天清晨五时，在xx路与xx路交叉路花坛旁的石阶上发现一男子尸体，初步鉴定，该名男子是被活活冻死的。据称，该男子二十岁左右，身材高大，相貌英俊。令人费解的是，尸体被发现时，该名男子的外套盖在旁边的地上，并没有穿在身上。死者身份还在调查中。
　　另外，据周围居民称，就在同一地点，五天前曾发生过一起同性□□案，一二十二岁青年惨遭□□致死。
　　两起案件之间是否有关，有关部门还在调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