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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3 愿他日不再见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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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昊君,魔域里面都是魔,为什么还会染上病痛呢?”自从三年前水晶宫,他将她错认为容姜那一刻起,江离便不在称呼他为哥哥,而是和一切爱慕他的女子一样,称呼他为少昊君。
“这不是病痛,而是因果循环。当今魔君手中,有一因果循环勾,可以生死人肉,血恨白骨。”
“可是这里,不都是魔君的子民吗?”
“他利用因果循环勾,可以吸取别人的魔气,来壮大自己。这些魔域子民,还非正式魔族,是最好的修炼利器。”
“那你准备救他们吗?”江离看着大街上惨无生气的魔族人群,心下不忍道:“这些还不是正经的魔,他们好可怜。”
“正经或是不正经,我又如何知晓?”
“这…”
实则,少昊并不准备管这些事情,千万年来,神族魔族相安无事,每个族类都要每个族类的生活规则,他没有必要去插手,就像是魔君手中那枚因果循环勾一样。
路过魔域,只是路过。
夜晚,少昊打坐在一颗杜衡树下,他闭着眼睛,浩浩的月光洒落下来,淡淡的仙气围绕着他。
江离托腮看着,这样的少昊君可是真好看,一点儿也不严肃,也不坏。
其实,她跟少昊君回归青丘一次,青丘里一个叫清嵘的仙告诉她,其实,少昊君并不像表面这样平淡,其实,少昊君只有对那位叫容姜的女上神时候,才会变的十分坏。
那时候的她,还不懂坏是什么意思。但这几年游历人间,也看过不少爱情佳话,听过不少折子戏,她这才知道,所谓的坏,是有情人之间的坏。
江离托腮想着,就入了梦乡。
而这次,将她吵醒的却不是少昊,而是一阵兵器相撞的声音。
她猛地睁开眼,快速的向外面跑过去,却见一个满身黑气的男子,正率领着人缠斗少昊。
少昊身为上古神邸,固然厉害,但那个满身黑气的男子,率领的,却是实实在在的人。
满身黑气的男子哈哈大笑:“你们神族不是特别悲天悯人吗?那我就看看,大名鼎鼎的神族少昊,对待这些人,是杀还是不杀。”
少昊一身清冷肃杀之气站在半空,眉宇间满是嘲讽:“看来魂君殿下,是忘记了当年本座的出处。”
当年少昊出身大泽,乃是天生地养的第一只九尾狐狸,大泽里妖魔众多,论身形,论战力,少昊都远远不如,但是,少昊却手持玄铁剑,踩着无数鲜血,杀到了大泽之主的位子。
后来天、地、人、魔、魂、鬼、六界出成,威名赫赫的少昊不知被天君使了什么法子,安安静静的做起了神族。
虽然近年来少昊君为人和善,但绝对不会有人忘记,当年他是如何的杀伐果断。
魂君的眼眸下意识缩了缩,在他皱眉瞬息之间,少昊一身白衣鲜血未沾一丝一毫,但魂君大阵已破。
魂君的目光下意识看向了旁边那个偷看的小妖精,他嘴角勾起一抹笑,突然施了一个障眼法。
江离只是个小妖,她能够看到的只是少昊被黑气男子偷袭,她躲在远处焦急万分,最终忍不住跑了上去替少昊挨了那满身黑气的男子致命一击。
硬生生的被断了一只尾巴。
魂君冷笑:“这么只小狐狸,也敢跟本座嚣张。”
“你跑出来做什么?!”江离这是第一次见少昊情绪波动的样子,捏的她手腕生疼。
“我命不止一条,没事的。”江离晃了晃雪白的尾巴笑的无所畏惧。
“找死吗。”少昊第一次遇到这种不怕死的,没忍住低斥道:“走开!”
江离特别有志气的走了,但是没走多远,又没有志气的停了下来。
打斗声隐隐约约的传来,她没忍住,还是跑了回去。
少昊正站在半空中,手中长剑滴着血,那个满身黑气的男人已经消失不见,而少昊也因为魂君的九丈莎萝,受了不小的伤。
无奈,江离带着意识不太清明的少昊回了青丘。
其实,她是十分不喜欢青丘的,这里的仙子大多看不起她,因为少昊没有封给她什么名分,也因为她没有仙籍,只是个小妖精。
回了青丘之后,仙子清嵘就将少昊接手了,一连十多天,她都没有见到少昊君,唯一跟她朝夕相处的,是一只名叫颜浒的茶花小妖,是青丘洞天福地中孕育出来的小妖精。
颜浒推开了窗,有风拂过,窗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颜浒的声音含着惊喜:“江离江离,你快过来看阿!”
江离这几日对青丘的事情大多都提不起什么兴致,听见颜浒的话,无精打采的走到窗前,就看见清嵘袅袅娜娜的冲这边走来。
江离灰色的眼眸一下亮了起来,她半个身子趴在窗子上,冲清嵘招手:“清嵘,清嵘,这边!”
清嵘是个修成小仙的牡丹,如同她的本身一样,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据说她原本生长在青丘之国的一处涟洞下,一日魔君苍穹路过,见这株牡丹开的颇有灵气,就想带回魔宫,没想到清嵘那个时候已经修成了灵智,宁死不从。
被少昊所救,看她可怜,给了她一个安身之所。
清嵘今日穿了黄橙橙的镶花笼纱裙子,她兴冲冲的跑了过来,连上还挂着难以掩饰的兴奋,“知道吗,少昊君要赐我当侧妃呢!”
江离一句话没问出口,被生生的噎在了嘴里。她嘴巴还维持着半张的角度,脸上还僵硬着未散去的笑意。
清嵘好似没有发现江离的异样,继续说道:“据说,为了我,君座还要赐我们牡丹一族圣辉,对了江离,我像少昊君求情了,他决定让你们族长也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你不是最喜欢你们族长嘛!”
江离有些苦涩,她不懂神族的弯弯道道,也不知神族点所谓门当户对等规矩。她只知道眼下自己心中有些酸涩,酸涩的令她有些想化回本形。
她站在那儿一言不发,心中却暗暗嘲讽自己。少昊君从未说过喜欢她,也从未承诺过她什么。一切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就算没有清嵘,那还有容姜上神。
她是一只小的不能再小的妖精,距离上神阶隔了十八层天劫,亿万年修行。
她很少昊君本就是两路人,于是,她轻轻张了张口,说:“真好呢。”
颜浒却说:“清嵘你可是容姜上神救过的,君座跟上神有上神婚约,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清嵘理直气壮的说:“天涯容姜虽然是上神,但君座不喜欢她也没有任何办法。何况情爱之事没有尊卑之分,我和少昊君两情相悦有何不可?纵然等容姜上神嫁过来之后我也不会怕她,我不欠她什么!”
清嵘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颜浒又到了每天泡澡的时间,江离躺到了床上,拥着被子发呆。
脑子里一时纷乱如云,一会儿是千狐山,一会儿是少昊的脸,一会儿是襄紫手中的匕首,和她那被绑在高台上烈火焚烧的场景。
她模模糊糊地想,等少昊君彻底痊愈,她一定要离开这里,这神界仙山终究不是她应该待的地方,她应该回去人界,那里才是自己的地方,这段孽情,从哪里开始,就应该在哪里结束。
她将手放在身后的断裂处,那里曾经应该有三条尾巴,如今却只剩下了一条,她喃喃的说着疼,声音里带着哽咽,却没有哭出来。
硕大的梧桐树枝叶探了进来,她扶着一根褐色的树枝睡着了。
之后,一连两月,她都没有见到少昊,关于少昊要娶清嵘的消息却越来越热,她刻意的不放在心上,却忍不住的想,难道那次魔界之行,他伤的真的有那么重吗?
她不止一次的这样问自己,随即又被否定。他的伤,应该早就好了。只不过,是遗忘了自己这个小妖精罢了。
她化回了本体,蜷缩在荷花池中的一处假山里。
日近西山,颜浒将她摇醒,说是今日洗澡时候,发现暮天里等水每逢黄昏便会变幻颜色,景致动人,又有不疾不徐的凉风,正适宜到暮天中去洗一洗澡。
她不温不火的睡了两个多月,筋骨躺得极懒散,也觉得该走动走动。
她坐在一棵杜横树上,看着颜浒变成了一朵红色的茶花,在暮天里来回游荡。
颜浒修行尚浅,每日都需要泡一泡水。这也是为什么她能够发现暮天的原因,因为其他仙子大都是不需要频繁泡澡的。
她望着远处的太阳发呆,这两个月里她虽然过的昏昏沉沉,但也是有许多闲言碎语传入她耳中的。
但她天生善于粉饰太平,所有少昊跟清嵘的种种纠葛,她虽然略有耳闻,却当做从未耳闻过。
远处,突然有小仙娥走了过来,说是清嵘姑娘请她去九玄台喝茶。
颜浒在水里边说:“江离,我看你还是别去了吧。清嵘不是个省油等灯,以前就不怎么待见你,现在还指不定怎么找你茬呢。”
颜浒说的她也知道,只是,她想从清嵘嘴里知道一下关于少昊的信息,至少让她知道,那伤好还是没好,也好让她放心离开。
她还是去了。
天色暮合,寒鸦四起。
九玄台是青丘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因为那上面封印着苍穹的一脉魂魄。
当年肃行战神封印苍穹,将他的七脉魂分别镇压在了不同点地方。
青丘的九玄台,正是其一。
据说肃行战神当时完全可以灭了苍穹的魂,却因为苍穹跟自己父神身世有些牵扯,这才选择了封印。
此后,九玄台也相当于青丘的禁地,江离想,清嵘约她到九玄台,一定是有不能让外人知道的事情。
到了九玄台之后,清嵘挥退了侍女,站在云雾缭绕之中对她笑:“听说你最喜欢的花,便是菩提往生。我特地请求了君座,让你来看看。”
九玄台上开满了雪白的菩提往生,似是戴着佛经的纯净,大片大片的绽放着霞辉。
她站在那里,不知道清嵘在玩什么把戏,却觉得腹内一阵气血翻涌,似是愤怒,又似是迷茫。
一身华服到清嵘依旧淡淡的笑:“我马上要跟少昊成亲了,你一个妖精,不适合留在这里。等我们婚礼之后,你就离开吧。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她早就有过这个打算,却还是忍不住问道:“这是他的意思?”
清嵘凉凉的笑了笑,走过来趴在她耳边说:“谁的意思?江离,你只不过是他救过的一只小妖精,你凭什么认为他会记得你?”
她突然呆若木鸡,突然觉得自己问出这句话有些自取其辱。
曾经,她至少以为少昊纵然不喜欢她,也是不讨厌她的。如果要她走,他一定会亲自来告诉她。
清嵘有些好笑的叹息,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往九玄台的封印地跑去。
封印地上覆满了符文,那些圣洁的光辉令她有些头晕。清嵘说:“你知道菩提往生是什么的花吗?那是佛祖的花。你这样的妖精,只配喜欢生石花这样的魔花。”
说着,清嵘突然一把抓起了她的手,咬破了她的手指,血液瞬间流了出来。
封印地上开始颤抖,她以为清嵘是要将她推进封印地,另一只手忙的紧紧抓住旁边菩提往生的树枝。
菩提往生多倒刺,她的手瞬间被刺破。那些血液好似有了灵智一样,大肆的涌入花枝,那株洁白的菩提往生,被染成了血红的颜色。
清嵘终于放开她,她刚刚松了一口气,就见清嵘突然伸手用一把匕首插进了自己胸膛。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个白色的身影就闪了过来,一掌将她打开。
她翻倒在地,气血翻涌。等回过神时候,清嵘正虚弱的躺在少昊的怀里:“我没事,别怪江离,毕竟她也是妖魔。可能是听说苍穹一脉魂被封印此地,才想解开封印吧,看见我过来她失手才伤了我。”
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明明是清嵘自己捅了自己一刀…
“不是我…我没有…你要相信我……我没有”她面对这个风华霁月的男子,如同跳梁小丑一般慌乱的解释,比她将要烧死的时候还要有的慌乱。
他手一挥,低斥道:“够了,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刚刚那一掌,打散了江离半条命。她摊倒在地上,血液疯狂多流失,染红了九玄台上所有的菩提往生。
那一夜,九玄泣血,菩提往生。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的,也很讶异自己能够醒过来。
她唯一的记忆就是,他根本不愿意听自己的解释,他不相信她。
颜浒坐在她旁边,见她睁开眼,哇一下哭了:“我以为你这会活不过来了。”
她呆呆的如同一只木偶,任凭颜浒抱着。身体里多了一股温热,将她几乎流干的血液慢慢滋养起来。
外面的那株梧桐树不知道为什么枯萎了,高大的枝干一夜之间破败了下来。
她有些恍惚,又突然明白。
这一切,只不过是清嵘跟少昊之间的爱恨纠葛罢了,她不过是一个妄图插进来的路人,一切原本就跟她没有任何的关系。
出人意料的是,除了那一掌之外。少昊并没有再难为她,也再也没有见过她,半个多月过去了,她的伤好了不少。
这一日,少昊却突然来了她的院子,神色晦暗的站在她面前:“清嵘的心脏本就不好,如今又被封印的魔气所伤,江离,因果循环,报应轮回。欠了别人的债,是一定要还的。”
顿了顿,他又说:“你还有两条命,舍弃一条,好吗?”
此前,她因他丢掉一只尾巴他都不愿,如今却为了清嵘让她这般。
愤怒和恐惧一齐涌上来。她料不到自己竟有一日会如此失态,抓住他的手近乎歇斯底里:“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是她打开的封印,自己给自己的一刀,跟我半分干系没有!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他目光沉痛,继而冷笑:“打开封印,又给自己一刀?那可是百木萃炼的匕首,她不想活了?江离,你如今怎能变成这般。”
她看着他眼中的寒意,心底冰凉。
为清嵘换心那天,天气温和有风。
按照管用的祭祀,祭师们会割开她四肢的经脉,让鲜血通过祭台的凹槽落入大地,最后再将她的心脏掏出,献给清嵘。
她的手腕和脚腕被割开,因为刀很快,她并没有觉得痛。
随着鲜血的流失,灵力也汩汩地飘出,她真正意识到死亡在靠近,她一边在恐惧中做着最后的挣扎,一边生出荒谬的感觉,她真要死在这里吗?
鲜血浸透了祭台,她没有力气挣扎,也不想再去挣扎。
有人用力把匕首插进她的胸膛,她身子骤然一缩,眼睛无力地看着天空,瞳孔在痛苦中扩大,蓝天在她眼中散开,化成了无数个五彩缤纷的流星,她的意识随着无数个流星飞散开,飞向黑暗。
她好似感觉不到疼痛,木然地看着头顶的碧蓝天空,族长、爹爹……恶毒的襄紫此刻也浮现在眼前,她不禁苦笑。
若是时光能够重来,她宁死不愿遇到少昊。
少昊以为她还有两尾,以为她能够安然无恙的醒过来,但她没有。
神智还清晰前,她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少昊,淡淡说:“如果时光可以重来,少昊,五年前,我宁死不愿遇见你。”
少昊极速的打断她的话:“江离你别怕,马上就好,以后少昊哥哥会保护你的。”
她终究还是没有再一次像他解释,那时候她真的未想打开封印,清嵘业并非她所伤。既然这一生注定不会再遇见,那么有些事情,对与错,正与直,就变的不再重要。
她气息微弱道:“当年你救我一命,如今我还够你了。只愿此生,我们再不相见。”
仪式终于快要结束,她轻轻一笑,灵识逐渐破碎。烈烈风中,她消失在天地之间。
似是姹紫嫣红都开遍,似这般付与断瓦残寰。
东海水君不知为何造访青丘,他看着九玄台上鲜红的菩提往生,突然回头看向少昊:“我没想到你会用她的命,来换那个清嵘。”
少昊看着一地残红,他不禁想起来换心之后她灵都破碎,若有所思中有丝苦笑:“我以为,她还会有一条尾巴。”
水君道:“她确实有三条,只不过,一条为了博你一笑,断在了东海。我送你的狐狸毯子,就是。还有一条为了你,断在魔域。这最后一条么…断在你手里。”
少昊手中的琉璃盏微微颤动,他说:“千漾,我不知道。”
就连江离也不知道,她的族长千漾,便是水君渡劫时候的轮回。
千漾抿了抿唇,不再言语。
墓合四起,有风从九玄台上吹过。带着叮叮当当得脆响,如同多年前他扯断她身上铁链时候得声音。
有一句话他并未说错,因果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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