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前一分钟》野有死鹿

9、地震

　　卜天开始没完没了的做梦。
　　他的梦境变成了一模一样的场景，无边无际的冰川，无穷无尽的水，卜天时而在水里漂浮，时而在站在冰面上发呆，整整一晚上，什么也不做，什么也没想。
　　卜天几乎在那种沉默中沉沦下去了，每早闹钟将他叫醒的时候都有极其强烈的不甘愿，他似乎可以在那种宁静之下待一辈子。
　　这种梦境让卜天变得很平和，用刘轻舟的话来说，卜天这两天特别像他奶奶。
　　刘轻舟随手夹走了卜天碗里的一块肉道：“我要去买内裤。”
　　卜天道：“你买内裤还要跟你奶奶说一声？”

　　钟涵随手夹走卜天碗里的一块肉道：“没听明白？问你要零花钱呢。”
　　范志远随手夹走卜天碗里一块肉道：“有个奶奶可真好。”
　　刘轻舟道：“陪我去呗。”
　　卜天残忍的拒绝道：“我有事。”
　　刘轻舟转头看向钟涵道：“涵小。”
　　钟涵低头吃饭：“对不起，我是有女朋友的人。”
　　刘轻舟道：“有什么关系？”
　　钟涵道：“怕误会，也没时间。”
　　刘轻舟看向范志远。
　　范志远左看看右看看，只好点了头。
　　刘轻舟四处认亲道：“谢谢爸爸。”
　　范志远摆手：“好儿子好儿子。”
　　卜天顺势对范志远道：“好儿子好儿子。”
　　范志远才意识到自己吃了个亏，骂了声日。
　　几人吃完饭之后就散了。

　　卜天去了图书馆，他这两天除了上课吃饭之外，就是睡觉和读书，几乎过上了无欲无求的生活，他的手机一点动静都没有，自他在老家回来已经有半个月了。
　　成峰对他的复述只有一句话：“简直扯淡。”
　　刘轻舟没有告诉他自己那个所谓‘轮回’的能力，隐瞒了一些部分，只是说了时间重置的运行原则。
　　或许是出于一些自我保护，或是留条退路的想法，他对任何人均有保留。
　　成峰对自己所学的理论知识没有什么坚定的想法，也没被辩证唯物主义洗脑成什么样，但他依旧不相信，这多正常，这才是正常人应该有的反映。
　　成峰道：“没有理论支撑，OK，我们不讲理论，俗，我们谈谈第三力，按这个说话这势必是有第三作用力的存在吧？谁？上帝？玉皇大帝？弥勒佛？”

　　卜天想起了葛玲玲的那句话：地球不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于是他轻轻地道：“……地球。”
　　成峰道：“什么玩意？地球还有意识？”
　　卜天摇摇头，道：“我也不信。”
　　成峰双手插兜站直了身体告诉卜天：“忘了它吧。”
　　卜天看着他。
　　成峰道：“卜天，把这件事忘了吧，这不是我们可以弄明白的，听着，无论是真是假，都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可以承担得起的。”
　　卜天见他说的坚决，只好点了头，心里却想的是，以后不能再和成峰说这些了。

　　卜天从未如此执着于一件事，他是如此的想把这件事搞明白，他越接近真相就越恐惧，但越恐惧就越要探明，明明揭开面纱的双手已经颤抖，却从未想过停止下来。
　　他突然很想跟杨广飞聊一聊，他打开手机翻到了杨广飞的号，刚要打出去，电话响了。
　　一个未知的号码，卜天的心瞬间失跳。
　　卜天接通，道：“喂——”
　　一个干净沉稳的声音传过来：“卜天是吗？”
　　卜天刚回答了一个‘嗯’字，霎时间地面疯狂的震动，卜天堪堪扶住一旁的桌子才能站稳，图书馆内的众人都有一瞬间的茫然。
　　裘枭难在电话那头顿了一下，然后道：“跑！地震了！”
　　卜天懵了一瞬，然后撒腿就跑。
　　手机依旧放在耳边，对方那边似乎瞬间变得十分吵闹，然而穿过这些嘈杂的声音，对方的声音已经不慌不忙地直接传到了卜天的耳朵：“冷静，现在地震了，你在哪？”
　　他甚至没有告诉卜天自己是谁，卜天边跑边气喘吁吁道：“我在学校的图书馆，我现在马上下楼，我在楼下等你。”

　　卜天知道，他就是裘枭难。
　　路过大厅的时候，卜天大喊：“快跑！地震了！”
　　Ｂ市位于板块内部，极少地震，众人也不觉得真的会有地震要了人的命，都有些犹豫地互相打量，只有少数人站起来快速的收拾东西。
　　震动不断，卜天愤怒道：“快跑！死了吗！”
　　众人这才意识到事态严重，慌张的站了起来。

　　裘枭难在电话里道：“尽快跑出来，别坐电梯，保证不要摔倒。”
　　卜天连着跑了三层楼，腿都有些瓢了，终于最后几步跨过楼梯冲出图书馆。
　　路上还是有一些人被震的懵了，不知所措。
　　卜天冲着楼上大喊：“快跑！地震了！”
　　震感不断升级，地面在剧烈的摇晃，图书馆的玻璃疯狂的振动，里面开始传来尖叫声。
　　陆陆续续开始有人跑出来，卜天竟是第一批平安赶出来的人。
　　突然间天旋地转，卜天一个趔趄，更强的力量来袭，似乎有一股力量在撕扯着大地，路上的人慌张无措，也都反应过来是地震，巨大的震感让他们三五人扶在一起，周围的建筑物剧烈的摇晃，烟尘四起。

　　“还在震！还没停！”人逐渐意识到这不是一次普通的地震了。
　　已经有人站立不稳，扶着地面蹲在路边，不知是哪里来的尘土飘散在空气中，加重了灾难的气氛。
　　图书馆里的人快步往外走，大家似乎都没有想到这将是一场巨大的悲剧的开端。
　　地面从未停止过摇晃，卜天有一种异常不好的预感，B市从未有过这么强烈的地震，而这次似乎没有停的打算。
　　前所未有的震感突然来袭，所有建筑物的玻璃一起碎裂，发出巨响，铺天盖地地挥洒玻璃渣，路边的女生一声尖叫摔在一边，她的同伴赶紧扶起她。

　　图书馆里的人开始开始陆续跑起来，一个女孩被人绊倒，趴在大厅门口。
　　卜天的脚步往她的方向迈了一步，然而就在他迈步的同一瞬间，大厅里悬挂的并不牢靠的ＬＥＤ掉了下来，砸在了这个小姑娘的身上，鲜血直接爬向地面。
　　尖叫声四起，卜天大脑瞬间当机，感觉要不省人事。
　　人们像疯了一样没有目的的奔跑，可是哪里都不安全。
　　卜天清醒过来，他对着电话道：“你……在哪？”
　　裘枭难道：“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我去找你，我第一次来你们学校，有点找不到路。”
　　卜天道：“我想回一趟宿舍。”
　　裘枭难想了一下道：“注意安全，避开建筑物。”

　　卜天：“好的。”
　　两人挂断了电话。
　　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从道路两旁的建筑物上掉落下来，几乎是瞬间的事情，那些装潢的有模有样的教学楼都变得灰头土脸残破不堪。
　　宿舍楼下站着很多人，有的已经挂了花，磕破了脑袋，流了满脸的血，站在楼下往上瞅。

　　卜天要进去，让人拦了下来，回头一看是钟涵。
　　钟涵的胳膊似乎被蹭破了，此时道：“我正要去找你，别上去了宿舍里没人了，老大和刘小逛街去了肯定没事。”
　　卜天点点头，钟涵道：“这他妈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看来是能放假了。”
　　卜天又点了点头。
　　钟涵道：“咱们先走吧，往空旷的地方跑，你咋了？”
　　卜天道：“我刚从图书馆回来……那砸死了一个人。”
　　钟涵一愣：“是吗。”
　　卜天‘嗯’了一声。
　　钟涵也不知道该咋说，只好道：“没事的，没事的。”
　　卜天突然道：“我打个电话。”
　　说话间，地面又震起来了，宿舍楼的墙体再也经受不住，产生了巨大的裂痕，摇摇欲坠。

　　钟涵道：“先别打，楼要塌。”
　　两人经过教学楼的时候愣住了，那个被同学们嘲笑过的品味低下装着大金门的教学楼一层已经接近倒塌，墙体歪斜，堪堪保住一个建筑物的形状，可以想见，再来一次余震就能轻松地把他彻底摧毁。
　　卜天在操场上，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没人接。
　　倒是钟涵接到了范志远的电话，他和刘轻舟两人皆是平安。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他妈。
　　刘琴道：“天天，天天你还好吗！”
　　卜天点头，然后道：“我好，家里……”
　　刘琴赶紧道：“我在车上！我很好……你爸爸他……应该在你奶奶家，我联系不上他们。”
　　卜天心瞬间紧绷：“谁都联系不上吗？”
　　刘琴道：“你别急，别急……保护好自己。”说道最后声音里也是带了哭腔。
　　卜天道：“别哭。”
　　刘琴道：“嗯，不哭，卜天，你要坚强。”
　　卜天道：“你也是。”

　　这个故事会有怎样的结局，卜天想都不敢想。
　　电话又响了，卜天接通。
　　裘枭难道：“在哪？”
　　裘枭难的声音冷静地让卜天以为这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场梦。
　　可这不是梦。
　　卜天道：“操场上。”
　　裘枭难道：“等我过去。”

　　卜天做了这样的一个决定，他在还在隐隐地酝酿着震动的操场上，见到了裘枭难，然后在未来的一生中，都再也无法走出这个人带给他的巨大的幸福和痛苦。
　　裘枭难穿着一件迷彩军绿色大衣，深色牛仔裤，登山鞋，面色沉着冷静，就像是这个悲惨世界的救世主，他走过来拍了一下卜天的肩膀道：“又见面了。”
　　卜天道：“嗯，又见面了。”
　　上次见面，不算友好，两人默契地翻篇。
　　裘枭难问候了一句：“联系家里人了吗？”
　　卜天勉强点头。
　　裘枭难一看便知情况了，他用手捏了捏卜天的肩膀道：“振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