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九十年代》瑞源

3、父母这回事（三）

　　父母这回事
　　三
　　口中叼着包子，我在盘算演讲稿该怎么写。
　　昨天晚上回家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爸妈已经睡了，我在台灯下坚持了一个小时，把作业写个大概，然后便倒在床上睡着了。
　　演讲稿根本没写。
　　我是真不会写。
　　如果让我写个记叙文，我还凑合，让我写演讲稿，歌颂香港回归，还不如杀了我。
　　今天有点心烦，不光是演讲稿的事，还因为我爸。
　　早上起来，我没看见老爸，他上班的时间比我上学晚，正常来说，他会沏上一壶茶，悠哉地看报纸。
　　可是今天早上，他却不在家。
　　我妈在政府食堂打工，每天出门都很早，按照以往的习惯，她会给在冰箱上给我留下两块钱。今早我去找这两块钱的时候，发现了一张小纸条，是我妈写的。
　　纸条上写着：“你爸昨天晚上没睡好，以后你说话注意点。”
　　我说什么了？
　　一拍脑门，想起来了。
　　我说我爸就是因为太死板，才一直没法升官。
　　难道是因为这句话？
　　我爸太讲原则，所以人缘不好。他是退伍兵，跟他同一批退伍的，有的已经当上局长了，他却在这个最没权、没油水的老干部局当科员。他们局里总共才十来个人，年纪比他小10岁的小丫头片子，都当上科长了，他还是科员。我觉得他有些窝囊。
　　小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现在年级大了，上高中之后接触的人也多了，我们学校里有都是官二代，相较之下，我觉得我爸有点没出息。
　　他太死板，就少了些人情味，就拿给我写演讲稿这事来说，我是他亲儿子，还跟我提什么抄袭、作弊之类的话，真是让人恼火。
　　“交作业。”李心怡要死不活地吼了一声。
　　她是数学课代表，长得像头发育不良的猪，五五身材、没胸没屁股，班里我最烦她。可她倒好，什么事都爱跟我死磕。她爸和我爸是战友，她爸如今是财政局副局长，她自恃高我一头，自我感觉极端良好。
　　我白了她一眼，“找陆浩宇要，我作业在他那呢。”
　　陆浩宇正在班级最后一排的座位上拼命地抄作业。
　　“你给他抄作业？我这就去告诉老师。”李心怡喜上眉梢，转身就往班级外面走。
　　我冷笑一声，bitch，跟我斗。
　　我清清嗓子，小声说：“我昨天晚上放学的时候看见罗荣昊和一个女生在一起。”
　　罗荣昊，高二二班的班长，学校公认的帅哥。那小子是我的小学同学，长得确实帅，可是穷，他爸妈在市场卖水果，一个极小的摊床，卖些歪瓜裂枣，生意惨淡。罗荣昊是个好面子的人，家里就是再穷，他在外面也要装成一副大款的样子，挥霍无度。他爸妈辛辛苦苦挣来的钱都让这小子败光了。
　　上高中之后，罗荣昊和李心怡不知道怎么勾搭上。李心怡有钱，给罗荣昊各种买衣服、买鞋，昨天晚上我无意间看见这俩人手挽着手在一条小胡同口卿卿我我。
　　我朝李心怡笑笑，“你猜那女生是谁？”
　　她的脸瞬间红了，那双老鼠般的眼睛四下扫了一圈。早自习时间，大家都在抄作业，没人注意我们。
　　她俯身凑到我跟前，拽着我的衣领，恶狠狠地盯着我的眼睛，“你跟踪我？”
　　现在，她的鼻尖距离我的鼻尖不足5厘米，近处看李心怡，觉得她更丑。
　　我把她的手格开，“别自恋了，我跟踪你？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不招惹我，我也懒得理你。”
　　李心怡恢复了她那高傲的神情，“真卑鄙，跟你爸有一拼。”
　　我爸？一股怒火从心底燃起。
　　我猛地站起身来，“你说什么？我跟你的恩怨，别扯上我爸。”
　　李心怡哈哈笑了，笑的前仰后合，“你爸是个窝囊废，还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你跟他真像。”她扭着屁股，转身走了。
　　我攥紧了拳头，真想在她那猪腰子般的脸上来上几拳，可这时候，老师进来了。
　　“王凯，你站起来干什么？”老师问我。
　　“我……我，交作业。”
　　晚上放学时，陆浩宇拍着我的肩膀，问我：“今天早上，你跟李心怡是怎么回事？”
　　“真难得，你还惦记这件事。”我白了他一眼。
　　“我是不知道你跟那娘们儿有什么恩怨，可是她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最好离她远点。”
　　“我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以为我想招惹她？是她看我不顺眼，处处找我麻烦。”
　　我回想起高一刚入学时的场景。
　　高一入学，班里我只认识陆浩宇。陆浩宇只要一到学校，就睡眼惺忪，他对学校的一切都没兴趣，整天在最后一排睡大觉。那时候，我经常去二班找李鑫，也遇到了二班的班长罗荣昊。
　　那时候罗荣昊好像就和李心怡在眉来眼去，我和罗荣昊是多年的老同学，我和他开玩笑，罗荣昊竟然跟我急了，我们的关系便渐渐疏远了。
　　没过多久，有一天，李心怡突然找到我，那天她情绪激动，对我破口大骂，骂的很难听。我完全被她的举动惊呆了，根本没有应声，后来她就开始处处找我麻烦，在老师面前告我的状。我只当她神经病，也没有较真。
　　可是今天，她竟然提到了我爸。
　　我承认，我也觉得我爸有些窝囊，但是我爸绝对不是什么卑鄙小人，李心怡到底对我和我爸有什么误会，让她对我如此恨之入骨？
　　原来我一直以为李心怡讨厌我是因为我在罗荣昊面前开他们的玩笑，可是今天看来，不是那么回事。
　　我们晚自习下课的时间是8点20，回到胡同，浩宇提议去李鑫那儿写作业。
　　“一会儿去李鑫房间吧。”
　　“干什么？”我问。
　　“抄作业。”
　　“你丫到真直白。”
　　浩宇打了个呵欠，“没办法，这两天老师检查作业比较紧，我爸妈一个劲儿的给老师打电话，问我在学校的表现，我再不写作业，就是往枪口上撞。”
　　“你爸妈对你的学习成绩还没死心？”
　　“我倒希望他们死心，可惜好像还没有。”陆浩宇无奈地笑笑，“原谅我一生放纵不羁爱自由。”
　　他唱了起来，那粤语听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他拍拍我的肩膀，“我爱自由啊，爱自由，唉！”
　　我回到家，只有妈妈在客厅看电视。
　　“我爸呢？”我问。
　　妈朝我的房间努努嘴，“一直在你房间，有两个小时了吧，不知道干什么。”
　　“爸，你在干什么？”
　　我推开门，看见老爸正皱着眉头，伏在书桌前写着什么。
　　“爸，你在些什么？”
　　老爸抬头看看我，眼睛里布满血丝，“我去找了我朋友，问了演讲稿该怎么写。我给你列了一个提纲，你按照提纲自己写吧。”
　　他把那张纸递给我，我看见上面是老爸工工整整的字迹。
　　“这几年，我写公文都写傻了，帮不上你太多，等你写好之后我拿给我朋友替你改。”
　　“嗯。”
　　老爸去客厅看电视了。我呆呆地站在书桌前，纸篓里都是老爸撕碎的草稿，已经装满了整个纸篓。
　　我拿着老爸的提纲去李鑫家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
　　蒋子涵也在，她叼着一根奶油冰棒问我，“你怎么才来？”
　　我耸耸肩，没说什么。
　　李鑫的小电视里，正在放印度舞的教学视频。
　　我问她：“你为什么非要跳印度舞？”
　　“要有特色才有机会入选。”蒋子涵表情很认真，“我分析过了，我们学校有很多朝鲜族的女生，她们能歌善舞，很难应付，所以我选了印度舞。”
　　“至于吗？就算是参加了全市文艺汇演又能怎么样？”
　　“能上电视啊！”子涵瞪大了眼睛看我，那表情好像在说，这么简单的问题你还问我，是不是傻？
　　她挑了挑眉毛，“那你这么积极的准备演讲是为了什么？你也是为了上电视吗？”
　　我摇摇手指，“no,no,no，你还是不懂我。”
　　李鑫捧着一本书，很是好奇的看着我，“我也奇怪，你怎么突然这么上进了？”
　　我的脸刷地红了，“我……我……”
　　“我什么啊？”浩宇瞪了我一眼，“有屁快放，装什么磕巴。”
　　“我是为了我的梦想。”我小声说。
　　“大点声。”子涵把耳朵凑到我面前，“我离你这么近，都听不清你说什么。”
　　“为了我的梦想。”我喊了出来。
　　“梦想？”子涵一边揉着自己的耳朵，一边与李鑫、陆浩宇进行眼神交流。
　　陆浩宇乐了，“你丫还有梦想？”
　　“切……”在自己朋友面前谈论自己的梦想，略显尴尬，我垂头丧气地趴到李鑫的床上。
　　“你的梦想是是什么？”李鑫问我，“我们保证不笑你。”
　　“我想当主持人。”我说。
　　“就你？”浩宇哈哈大笑，子涵踹了他一脚。
　　“我知道有点天方夜谭，可是我想试试，我从来没在那么多人面前说过话，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紧张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想试试。如果我真的能克服自己，我就离自己的梦想更近了一步。”
　　我把我爸给我写的那个提纲递给李鑫，“这是我爸给我写的演讲稿提纲，我一定会好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