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四十八章 雪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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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市的冬天不常下雪，但今天，漆黑夜空中铺天盖地的大雪如扯絮般和着深冬凛冽的寒风肆虐。季白赶到火灾现场的时候，已是一番修罗地狱的场景。
钦州路的这一栋28层公寓临近市中心，只是一栋单独的商住两用楼，没有独立小区，一到二层是商业店铺，三到六层是办公场所，七层以上全部是民居。这一栋公寓隶属中心城区教育局，主要是用来安置给教育局下属的各所基础教育学校的退休教师，所以居住者以老年人居多。
现在，整栋公寓已被滚滚浓烟包围，火势不明显，但是黑烟浓烈，消防人员分成几队，一部分已经抢险进入公寓，另一部分在临近的高层建筑楼顶架设了高压水枪，不间断地向公寓喷水，然而，季白看得出来，所有的抢救措施在这样的惨烈火灾面前，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
警方已经在附近街区布置了警戒线，临近的住户也都被紧急疏散，警方的人员忙着舒疏散和安慰附近居民以及闻讯赶来的公寓楼内受灾住户的亲属，现场一片嘈杂。
王永彬和钟立赶到现场，季白吩咐他们带着刑警队的人分两组再去附近做一下地面排查，看看在火灾之前附近有没有可疑人物出现，刑警队的人四散开来去摸排。
季白在警戒线边上，忍不住摸出了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两口，将烟头捻灭扔在了路边的垃圾桶里，消防队和急救队的人在急促地忙碌，季白不属于这两类工作组，只能站在警戒线外，鹰隼一般的眼睛在纷乱哭喊的人群中梭巡。
警戒线外越来越多的人赶来，看到公寓浓烟滚滚的惨象，很多人都当场软倒，现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此起彼伏。海市政府高层和各级管理部门的领导聚在一起紧急商量着对策，季白在警戒线外帮忙维持着秩序，安抚着人群。
火势凶猛，尽管多只高压水枪在不停喷水，但是火势和浓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持续恶化，消防员们进入公寓楼内进行现场施救的难度也越来越大，队员们进入公寓内施救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有好几次几批施救人员都是无功而返，季白知道老式公寓楼内楼道里可能堆积了很多居民放置的废弃物品，平时似乎只是占用了楼道空间，而在火灾现场都是致命的拦路虎，再加上浓烟厚重，消防员们在这样的环境中也很难支撑。
每救出一个人，候在边上的医疗队便第一时间抢上前去，紧急处理后送医院治疗，然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从大楼里被抢救出来的人越来越少了。
警戒线外的人群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为什么不进去了？为什么不进去救人了？”
“你们不进去，放我们进去啊！我去救我爸妈！”
“对呀，放我们进去！我儿子还在里面呢！他才五岁啊！”
“放我们进去！”
“放我们进去！”
人群推搡，情绪开始失控。
季白和市局的同事们站在一起，挽起了人墙，情绪激动的人群开始一波一波向前拥挤，“你们让开！让我们进去救人！”
季白伸开手，努力稳住身形，安抚着挤到他胸口的一名女士，“请您稍安勿躁，我们的同事一定会尽最大努力施救，请您保持冷静！”
那名女士已经“哇”的一声嚎啕大哭了，“求求你放我进去吧，我父母和孩子都在里面！我爸妈已经快七十了，孩子才三岁，我今天晚班才把我孩子放在我父母这边，他们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也活不成了啊！”
季白只能一把扶住这名快要瘫软倒地的女士，人潮涌动，在前排的一旦摔倒可能就会引发不可避免的踩踏事故。他示意两边的同事往中间靠拢，自己将这名女士半扶半拖着往旁边撤离。
突然人群中传来尖叫声：“啊！！！你们快去救人啊！！！那里有人跳下来了！有人跳下来了啊！！！”
季白回头一看，眼神微凛，瞳孔急缩，不远处的高楼上，一个黑影怀里抱着一个人影，从十多层的高楼阳台上纵身跳下，消防人员嘶吼着：“不要跳楼！不要跳楼！”然而，无济于事。
飞扬白雪的暗夜里，沉重的“砰”的一声传来，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先后落地，泥泞不堪的雪地里湮出了飞溅的鲜血，人群中尖叫声此起彼伏，医疗队飞快地跑上前去施救。
之前被勉强安抚住的人群再次骚动，季白臂弯里的女士看到有黑影从高空坠下的同时已经晕厥过去，疯狂的人群再次向前挤压，试图冲破警方的警戒线，季白看到眼前情绪已经达到顶点的人群，从高空跳楼以期博取微弱的求生几率的举动极大地刺激了人们，就像是往沸腾的油锅里滴了一滴水，整个人群完全炸开了锅。
季白护着怀里已经毫无知觉的女士，背对着疯狂的人群，一直挺直的脊梁终于被蜂拥而上的人群压垮，他整个人都歪倒在路边的垃圾桶上，但他仍然护紧了怀里的女士，他的肋骨被紧压在垃圾桶的边缘部分，五脏器官都艰难地移了位，他一只手扶着晕倒的女士，一只手努力扶住挤压在他胸前的人，一边嘶吼着：“不要挤！各位不要挤！冷静一点！请你们冷静一点！”
已经失控的人群根本阻拦不住，前排的人已经有被挤倒在地的，顿时，呻吟声，哭喊声，惨叫声遍布整个火灾现场。
季白已经被挤得跪倒在地，但他努力用双手支撑住自己，他用身体覆盖住已经晕倒在地的那名女士和另一名一开始就被挤倒的中年男人，那名男子神志清醒，但双眼满是惊恐，季白双手死命支撑，不让自己的身体落地，同时对着男人大吼；“快爬开！爬出去把那个女人拖出去！”寒夜里，他的额头满是汗珠，努力着想要平衡着爬起来。然而身后被压倒的人群都往他这边倒下来，他的身上叠加背负着很多人的体重和生命。
他身下掩护着的中年男人已经被眼前的情境吓傻了，哆嗦了半天才努力从抽出被挤压住的双腿颤抖着向外爬，等到身体出来以后又死命地将晕倒的女人往外拖。季白的身体不能动单，只能给予语言鼓励：“再加把劲儿……呼……还有一点……”
千钧一发的时刻，增援的武警部队已经到位，在外圈快速地疏散人群，扶起被挤压倒地的人，将受伤的人扶到一边，医疗队的医生只能分出人手来照顾处理这边的情况。季白终于能半撑起身体，然而腹部被紧紧顶在路边的垃圾桶上，完全动弹不得。
终于，人群被渐渐疏散开来，季白感到身后的压力在逐渐减缓，王永彬和钟立从马路对面跑过来，季白松开紧握在围栏上的双手，感到自己的肋骨隐隐作痛。他按压住腹部位置，直起身子，帮着武警检查周围的人群，排除安全隐患。
王永彬和钟立跑过来扶住季白，紧张地问道：“老大你没事吧？”季白咬着牙，忍住腹部的疼痛，问道：“有没有什么可疑情况？”
“没有，我们摸排了周围的人群和监控录像，火灾之前并没有可疑人员出入，初步判定应该就是线路老化电载负荷超标引起的，这栋楼里居住的基本上都是老年人，今天下雪降温，家家户户都开了空调……”
季白疲惫地摆了摆手，说道：“所有摸排记录和监控都保存，送回局里封存备查。”看到王永彬和钟立以及一干下属关切的眼光，他皱起眉头，“都看着我干什么？去帮忙！”说着他自己也走到挤压踩踏受伤的人群中帮忙询问伤情，做情绪安抚。
雪越下越大，救护车和警车尖锐的鸣笛声响彻了这个街区，泥泞的地面，湿滑的街道，殷红的鲜血，浓厚的黑烟和灼热的火苗，这个飘雪的冬夜面目狰狞，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注定让海市整个城市蒙上了浓厚的阴影。
六院接手的患者也逐渐开始增加，赵启平已经在抢救中心处理了近四个小时的伤患，此时天色渐阑，送往医院的伤患一开始几乎都是火灾现场被抢救出来的人，大都是严重的吸入伤，内脏器官大面积受损，急诊抢救中心、呼吸科和内科已经完全变成了救灾现场，随后而来开始出现大批量的骨折、骨裂伤者，但是却没有受火灾影响的情况，赵启平觉得奇怪，嘱咐护士去问一下接诊的急救人员，才知道现场出现了严重的踩踏事故。
赵启平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但现在他根本无暇打电话去问季白的情况，一波一波的伤患被救护车送到诊区，严重的火灾伤患被送到了距离受灾现场最近的中心医院和华山医院，六院距离现场有一段距离，所以接诊的几乎都是在踩踏事故中受伤的人群，六院骨科忙到不可开交。
冬日的朝阳终于升起，海市开始了一贯的上班早高峰，钦州路接近市中心，是海市西北面的通勤人群往市区上班的途径之一，钦州路附近的街区在凌晨开始便全面封路，导致海市西北面早高峰压力剧增，西北片区的交警倾巢而出竭力维护正常的交通秩序。
公寓的火情堪堪止住，消防人员不间断地进入现场进行搜救，焦急等候的家属经过凌晨时分那一场惨烈的踩踏事故现在已经安静地或瘫或坐在警戒线外，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给他们送上御寒的毛毯和食物，围拢到火灾现场的志愿者人群也越来越多，警方和武警部门不得不派出大量的人手去安排志愿者工作。
季白对总局的领导汇报刑警队一夜来的摸排工作情况，排除人为纵火的可能。刑警总队队长周前年过半百，短短几个小时，他眉心的皱纹似乎更多了，他看到季白有些苍白的嘴唇，听完汇报不禁关切地说道：“季三，你去医院看看，我看你情况不对。”
季白正要说话，张口冷不防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满是烟尘，他不由得呛咳了一声，左侧肋骨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情不自禁地按压住腹部，没等到他开口，周前观察到他的反应，连忙招手将一旁的钟立过来，不容辩驳地嘱咐：“你们去医院看看伤患情况，钟立，把季白送去医院检查一下！”
钟立立刻想到凌晨时分的踩踏事故中，季白是被挤压在最底层的，他用身体护住了最初倒下来的两个人，并且支撑了后来的大部分人群，避免了大面积的摔倒，看着季白的脸色，钟立第一次自作主张，扶起季白就往外走。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第四十八章 雪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