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二式和手术刀》一粒鱼丸

4、第四章 初识（下））

　　季白在车库停好车，王永彬抱着小姑娘，水果摊老板夫妇互相搀扶着到就诊大厅挂急诊。
　　预检台护士看了两个病患的状况，叮嘱季白：“受伤那个去外科急诊缝针，小的去骨科急诊。”又盯着水果摊老板的伤势补充道：“你这是刀伤？怎么弄的？按常规如果不是正常伤势我们需要报警的。”
　　季白闻言暗暗赞了句“不愧是有规模的大医院，规则执行得很到位”，便出示了自己的证件，“我们就是刑警队的。”
　　护士神色立刻紧张了起来，“警察同志？有什么其他伤患吗？”
　　“没有没有，就这两个。”季白连忙解释。
　　“那快去挂号吧。”护士听说，松了一口气，扯了两张急诊挂号科室单给季白。在季白带着伤患去挂号的时候，小护士机警地给外科急诊和骨科急诊挂了电话：“有警察带伤患来了，让你们科室说得上话的接诊啊。”
　　季白让王永彬带着水果摊老板去外科急诊室治疗，叮嘱他治疗后带两人回局里录口供。因为小女孩的身世和伤情，他要和医院商量看能不能让她先行住院，等自己忙完那头的事情再来解决小女孩的去向问题，所以他抱着小女孩去了骨科诊室。
　　骨科护士台接到预检台护士的电话，已经将情况告知了护士长赵雯。赵雯不禁庆幸今天赵启平在诊室，虽然三甲医院遇到打架斗殴惊动警方的病患案例不少，但是处理这种情况总是比较棘手，搞不好还要协助警方取证，对于伤势的描述有时候会成为案件处理很关键的部分。这种情况下，有一位副主任医师坐诊就让她安心不少了。
　　电梯门打开，赵雯看到一个身着黑色T恤、个子很高、皮肤晒成健康小麦色的年轻男人抱着个孩子走出来，知道这就是楼下通知的人来了，便迎了上去，一边说着：“是警察同志吧？”一边就将他带到了赵启平的诊室。
　　敲门三下，季白听到了里面传来了一声温文好听的回答“请进”，微微皱了皱眉，这个声音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赵雯推门领着季白进诊室，向赵启平说道：“赵医生，有位警察同志带着受伤的孩子看诊。”赵启平正对着电脑看病历，闻言便知道这又是赵雯碰上棘手事儿了。他抬起头，从办公桌后站起身，看到了抱着孩子的季白。
　　看到眼前这位身着白大褂，头发精神地翘着，眉目英俊的年轻医生，向来对人脸识别极为敏感的季白突然松了口气，“原来是他啊，”季白心想，“那我可以和他商量商量让孩子住院的事儿了。”
　　赵启平向赵雯点头，“赵姐你去忙吧，我有数了。”同时示意季白将怀里的孩子放在就诊台上。
　　孩子依然昏迷不醒，赵启平看了看孩子软垂的右臂，熟练地将她的右边衣袖剪开，托起右小臂，触摸按压了几下，抬头对季白说：“右臂肘关节骨折，还是去拍个片子吧，搞不好还有骨裂。”
　　季白看他只是触诊便说得头头是道，心里有些佩服，爽快地应道：“行，我去交钱。”
　　赵启平不禁又看了季白一眼，回办公桌前开单子，又说道：“拍个全身吧。”看到季白一脸疑惑，赵启平将检查单递给他，叹了口气走到孩子身边，将她的上衣剪开，季白倒抽了一口凉气。
　　孩子的上身伤痕累累，全是被抽打的痕迹，有些乌青瘀痕看得出是旧伤了。“通常情况这种被虐待的儿童肋骨和脊柱都会不同程度受损，检查一下比较保险。”赵启平似乎见多了这种情况，声音仍然平稳温和，但是音调低了很多。
　　季白有些自责，他一路带着孩子过来都没有发现孩子身上还有这些旧伤。赵启平看到面前这位警察的神色，忽然之间就心软了很多。他俯身抱起孩子，对着季白说：“你缴完费直接到八楼影像科来，我带她去可以当场出片子，这样快一点。”
　　季白自然是连声道谢，出门便去付费。等他赶到影像科时，孩子的片子已经拿在赵启平手里了。季白连忙接过赵启平抱着的孩子，跟着他回诊室，问道：“孩子怎么样？”
　　赵启平眉头紧锁，薄薄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线。季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怒气，知道情况必不乐观。
　　赵启平回到诊室，将片子挂在阅片灯上，指着几处骨骼部位让季白看，同时解释：“万幸脊柱没有受损，但是右胸多根肋骨骨裂，应该是由暴力或是钝器撞击胸部，直接施压于肋骨导致的。尤其是这一根，”赵启平用他修长的手指指着片子上的一处骨骼，继续说道：“多处骨裂。”
　　季白看着阅片灯上白晃晃的骨骼照影，他在警校学过人体构造，那是为了找到人体最脆弱的部位给于罪犯最致命的打击，他能分辨骨骼的位置，但是赵启平说的骨裂影像他却不太能看得出来。所以他诚恳地说道：“赵医生，您是专家，您看怎么治疗？”
　　“住院吧，”赵启平坐回办公桌旁“刷刷刷”开始写诊断意见，“右臂需要做内固定手术、打石膏，肋骨需要胸廓固定防止错位。孩子叫什么名字？几岁了？有医保吗？”
　　季白闻言挠了挠头，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赵启平埋头写字，没听到季白的回复，便抬起头挑起了一条好看的眉毛，“怎么？有什么问题？”
　　季白将身下的椅子拖近赵启平，尽量柔和了脸部的五官表情，恳求道：“赵医生，是这样的情况……”，他将在夜市发现吸毒男子挟持这个孩子的情况说了一遍，“后来在车上我才知道这孩子是那嫌犯的女儿，她母亲目前也不知所踪，所以我想和你商量一下，赵医生，”季白将椅子又拖近一点，带着点讨好的笑：“你看，能不能让孩子先住院？我去处理好她父亲的事同时也找她的母亲来。”
　　赵启平认真地听完季白的描述，对着季白凑过来的脸有点不太习惯，便往后靠了靠，问道：“警察同志您贵姓？”
　　季白听到赵启平的话，觉得有门儿，立刻谦恭地回答：“免贵姓季，季白，季节的季，白色的白。”
　　“季警官，你看，你不知道这孩子的姓名，目前联系不到家属，没有家属签字我们就不能给她进行手术治疗。”赵启平很无奈，他每天都能遇到值得同情的病患，但很多时候都无能为力，“而且听你的描述，这孩子户口也不在本市，没有儿童医保，那么她的医疗费用……”
　　“赵医生，赵医生，您帮帮忙。医疗费我个人出，但是这孩子受伤还不轻，我不可能带着她去找她妈吧？她父亲毒瘾犯到连自己女儿都挟持的程度，目前没有民事行为能力啊。”
　　赵启平眉头紧皱，修长的手指飞速地转着手里的圆珠笔，这是他在学生时代就养成的想问题时的坏毛病，季白饶有兴趣地看着赵启平指尖的小把戏。
　　赵启平又叹了口气，说道：“这样，我先收治。孩子的胸廓固定和外伤处理我一会儿就上，但是右臂的内固定手术必须有家属签字，季警官您要么把她父亲弄清醒押过来签完字再带回去戒毒，要么您走个程序，通过民政部门证明这孩子母亲失联，父亲处于无民事行为能力的情况，让福利院出面解决。”
　　季白连忙起身：“我明白了！赵医生，谢谢您。我去联系民政部门来处理这事儿。”
　　赵启平将住院单和诊疗本递给季白：“要快，孩子的手拖不得的。”
　　“我知道。”季白伸出手握住赵启平的手，用力摇了摇，“赵医生，你可帮了我的大忙了！你这个朋友，我认了！”
　　季白的手厚实有力，掌心指根处还有厚厚的老茧，赵启平愕然地眨着眼睛，他不知道怎么就这两句话的功夫，这位警官就自来熟地把自己当朋友了？
　　季白看到赵启平的神情，笑着解释：“赵医生你不记得我了吧？一个多月前我来你们医院正好碰到你们接车祸伤患，我记得你当时穿着手术服，一群白大褂里我就记住你了。”
　　赵启平每天见无数的病人，实在记不得人的脸。但是季白说的那次车祸他还是有印象的。他又仔细辨认了季白的样子，绽开了微笑：“我记起来了，你当时是不是还帮着拦了几个看热闹的人？”
　　“是的，赵医生好记性！”季白有些不好意思了。
　　“谢谢你支持我们的工作，”赵启平整个人温和了很多，终于不再是陌生的专业人士的模样了。
　　季白很能鉴貌辨色，感受到赵启平的软化，立刻跟进：“这次的事情也麻烦赵医生你了。”
　　半小时后，季白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出车库电梯大门去开车，想着结识了赵启平这个朋友，这趟麻烦事也算是不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