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二式和手术刀》一粒鱼丸

31、第二十九章 请命

　　和季白简单会面后，填饱了肚子的赵启平在边检站不甚舒适的行军床上睡得格外安稳。凌晨时分，整装出发的季白进屋来看过他，见到赵启平睡得好梦正酣，便没有打扰他。在边上辗转反侧彻夜难安的林医生却被惊醒了，一眼看到了季白，急忙披衣起身，焦急地跟在季白身后出了营房。
　　林医生和赵启平不同，是L镇当地人，从诊所出来连夜为伤员诊治到现在早已经过了24小时，除了之前在应海龙的首肯下给家里打了一通平安电话以外，他一直都没有家人的消息，边防站的官兵也没有松口让他回家的意思，这对于平凡的小镇医务工作者，早上8点上班，中午11点还能回家吃个午饭休息个半小时，辅导一下孩子功课的林医生来说简直是不能忍受。
　　昨天他见到季白的排场，知道这一位应该是能说得上话儿的主，便趁着凌晨季白现身的时间，跟他出门，向他提出自己想要回家的想法。
　　季白和应海龙一商量，觉得之前因为毒贩行踪不明，他们不敢轻易让赵启平和林医生回镇上，担心他们在路途上会遇到危险，现在他们这边人手充足，各条线路上已经安排了蹲守的人员，倒是可以考虑安排人手将两人送回到镇上诊所里较为安全。
　　季白和应海龙商量过后，决定季白带着之前核定的五人组继续前往缅甸，而应海龙这边则安排人手送两名医生回去。
　　于是当赵启平在一夜好梦中醒来的时候，他身边的林医生正激动的在收拾行李。见到赵启平醒过来了，连忙跑过来催促：“赵医生赵医生，快着点儿，今天他们说能送我们回去！”
　　赵启平还未完全清醒，“啊？去哪儿？”
　　林医生一脸兴奋：“还能回哪儿？回家啊！”
　　赵启平一个激灵，昨天晚上他分明看到了季白。既然季白出现在这里那就意味着他有重大的任务在身。前两天给两名受伤战士处理伤口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赵启平真实体会到了季白所说的“枪林弹雨”的威胁和伤害。如果他和林医生都离开了边检站，战士们再遇到类似的情况，医疗直升机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及时赶到，那么战士们的安危怎么保证呢？
　　想到这里，赵启平倏地起身，很快地穿好了衣服，林医生一脸喜滋滋的犹自说着：“这都两天没见着我闺女儿了，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赵启平没时间理会林医生二十四孝老爸的样子，急急出门。
　　季白早已经率队出发，应海龙在另一间营房内再次和战士们核实蹲守的各条线路。
　　赵启平和着清晨的冷风进门，应海龙看到他火急火燎的样子，不觉吃了一惊：“赵医生，怎么了啊？”
　　赵启平飞快的扫了一眼室内，没有发现季白的身影，脱口而出：“季白……队长呢？”
　　“季队啊，季队今天带人出发执行任务了。”应海龙看到赵启平一脸茫然，连忙解释，“他早上出发前去看过你的，看你睡得熟，便没有吵醒你。”
　　“哦……哦，这样啊。”赵启平低下头，敛去眼眸中失落的神色，旋即抬头，“那个应站长，我听林医生说你们今天要派人送我们回去了？”
　　“是的，之前因为我们人手不够，担心你们的安全问题。现在季队长增援了人手，我们今天就可以安排人送你们回镇上去。”应海龙回答道。
　　赵启平看了一眼室内，清一色身着迷彩的年轻军人，脸上已经涂上了油彩，应该是便于卧伏在草丛间隐蔽。他不无担忧的询问：“我和林医生回去了，你们这里有随队军医吗？”
　　看着室内众人面面相觑的样子，赵启平继续说道：“这里医疗条件本身欠缺，这两天我看你们有重大任务要执行的样子，再遇到之前的情况你们怎么办？”不等应海龙回复，赵启平上前一步，诚恳地说道：“应站长，如果不违反纪律的话，我能不能留下来？我不敢说自己医术怎么高超，但是做一些应急处理还是没问题的。”
　　应海龙黝黑的脸上立时露出大大的笑容来，这个敦实厚道的汉子疾上一步紧紧握住了赵启平的手，“赵医生，赵医生！我真是不知道说啥好了！你能留在这里，我们欢迎都来不及！”室内边检站的官兵们也都七嘴八舌起来：“俺们之前就希望赵医生你能留下来哩！”“赵医生，你在这儿我们就放心了！”“赵医生你可真是个好人啊！”
　　应海龙握着赵启平的手，说道：“我之前和季队长还商量过，怕你觉得我们这里条件差，不肯留在这儿，我想着他和你认识啊，还想让他劝劝你来着，你这一主动，倒省了我的事儿了，哈哈哈哈哈。”
　　赵启平被这一屋子的热情弄得反而不好意思了，手还被应海龙紧紧拽住，他还抽不出来，应海龙的样子简直是喜上眉梢。赵启平笑着说道：“那就这样定了吧。但我还是要和林医生回去一趟，准备一些医药用品，然后我再回来。”
　　“对对对！那我让炊事员给你们弄早饭，吃完饭先送你们回去。那个谁，林大壮！”应海龙这才松开赵启平的手，回声招呼。
　　“有！”角落里响起一声回应，铿锵有力，同时闪出一个高壮的身影。
　　应海龙将他拉倒赵启平旁边，拍着他宽阔的后背，“这是壮子，吃完早饭让他陪着你们回镇上。萝卜头呢？在哪儿呢？”
　　“这儿呢！”一声笑嘻嘻的声音响起，赵启平一眼就认出这个“萝卜头”是当时深夜拉他和林医生来边检站的小司机。
　　应海龙这会儿心情大好，笑眯眯的介绍：“赵医生，你别看他年纪小，开车的一把好手！一会儿他们两个送你们回去，再接你回来！”
　　赵启平看到小司机调皮地对自己眨了眨眼睛，不觉也笑了出来。应海龙又一叠声的对着门外喊道：“炊事员！给赵医生他们准备点好的！”
　　赵启平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应站长，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不要搞特殊化，我没问题的。在海市的时候，大手术连起来十几个小时不吃饭也是常有的事。”
　　“那咋行？”应海龙瞪圆了眼睛，“怎么能让赵医生你饿着！赵医生你先过去准备准备，吃好了我就让壮子和萝卜头来送你们。”
　　边检站一行人像捧着个金蛋一样把赵启平送回营房，把赵启平弄了个手足无措。
　　营房里，林医生已经全部收拾妥当。赵启平向他说明了自己的想法，林医生掩饰不住满脸的吃惊，“赵医生，你可想清楚了？这里条件差不说，前两天那两名战士，受的可是枪伤！”
　　“我知道，”赵启平平静地说道，“正因为如此，我才申请留下来的。这里医疗条件欠缺，我留下来尽一点微薄之力。”
　　林医生有些惭色，不禁说道：“那我要不要也和你一起……”
　　“不用，”赵启平坚决地摇头，“林医生，你陪着家人，诊疗镇上的居民，也是一样的工作。”
　　林医生看着赵启平在晨曦的微光中神色坚毅的侧脸，因为卫生条件所限，他的下巴上冒着青涩的胡茬，显得整张脸神色从容又淡定，不由得低下了头，嗫嚅着说：“好……好吧……”
　　早餐后，赵启平和林医生由边检站的两名战士护送回镇上的医疗所，应海龙带着其他的人员吩咐各条线路蹲守。
　　初春的阳光洒满蜿蜒在密林间的小路上，虽然路途颠簸，但是林医生满心欢喜，他兴致勃勃的和车上的战士搭着话，炫耀着自己漂亮又懂事的女孩儿有多可爱。赵启平坐在后座上满腹心事，季白这是去了哪里？早上他偷偷打了一下季白的电话，得到的是冰冷的官方提示声：“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虽然他知道季白的身份和工作性质，在和平环境下的海市，他以为季白可能会接触到各种类型的罪犯，但从来没有像这次被子弹洞穿的伤口般触目惊心，深深触动了赵启平的内心。
　　虽然早上没有见到季白，也不知道季白的去向，但是赵启平觉得如果真的有相关季白的消息，边检站这边一定会是第一消息的中转站，他驻守在这里，也就能第一时间得到信息，必要的时候也许能帮到季白。
　　车子停在医疗所门口的时候，医疗所的人员已经得到边检站打来的电话，集体迎了出来。这个医疗所因为靠近边检站的原因，和边检站的官兵们相互认识，见到小司机和林大壮，便关心地问着受伤两名战士的伤情。
　　赵启平和林医生更是被簇拥着进了诊所。
　　赵启平看着这件小小的诊所，水泥地因为年久失修已经坑坑洼洼，窗边放着两张旧书桌作为就诊台，因为医生们长期伏案，桌面早已经被磨得光滑平整。窗台上放着诊所的女医生养着的两盆绿萝，因为刚被浇了水，叶子的边角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着动人的色泽。
　　赵启平想起两天前他还在这间诊所为无数慕名而来的病人看诊，今天再看着这方小小天地，映着受伤战士腿上淋漓的献血，竟生出几分恍然隔世的怅然来。正是因为有季白这样的勇士直面黑暗，眼前的光阴才能如此静谧安宁。想到季白不知道在何处出生入死，赵启平悄悄握紧了拳头。
　　医疗站的站长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医生，早已经接到了边检站应海龙打来的电话，得知赵启平这段时间要驻守在边检站，心里很是惋惜。他很喜欢赵启平这个年轻人，医术高明不说，人还特别谦逊稳重，但是边检站请求支援，赵启平本人也愿意，他再舍不得也只能放人。
　　这会儿，他一边让人帮忙整理带去边检站的医药用品，一边爱惜的看着赵启平：“小赵啊，你就在那边待一段时间，那边事情一结束，我立刻就让人去接你啊！老应那个混蛋，就是要跟我抢人！你在那边要注意身体，自己要当心安全，你就在营地里呆着，别跟着他们出去乱跑啊！”
　　赵启平一边应付着站长的嘱咐，一边婉拒着边上的同事打包好递过来的包袱和篮子，“赵医生，这是我婆婆家自家养的鸡下的蛋，你带过去吃啊。”“赵医生，这是换洗的衣物，我都给你准备好了。”“赵医生，这是我老婆自己做的腊肠，你带上啊！”
　　折腾了小半天，等到边检站的车重新出发上路的时候，后备箱里被塞得满满当当。小司机气哼哼地说：“这些人，整的我们好像会亏待赵医生一样！”
　　赵启平无可奈何：“他们也是好意。”
　　林大壮反而乐呵呵地说：“赵医生，你今天要是不收下这些东西，我们肯定走不了。跟着我们赵医生回趟镇上，倒发了一笔小财。”
　　赵启平被他乐观的心态逗乐了。小小的车子载着物资和欢声笑语再度向边检站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