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知道》善宁

1、第 1 章

　　第一章
　　历昇发现自己最近下班的时间越来越早，去年这时候要晚上10点，今天晚上，居然7点半就走出办公室了。望着一大堆也不知是真忙还是瞎忙的下属们坐在位置上埋头干活，他喊了声，“以后早点下班，别老加班，到点了没什么事就走吧。”
　　下属们陆陆续续的回话点头，他才头也不回的走出办公区。
　　看着电梯上跳动的数字，他还在纠结什么时候开始下班的这么早，最近一年的公司业务同比去年上涨了17%，已经在青雨连续几年的惨淡中杀出一抹红光了，今晚亲爹过生日，家里摆宴招待亲朋好友，8点开场，现在开车到家，刚好8点。
　　梅雨季节的小雨稀稀拉拉的下着，思绪也跟着拉着老远。今晚的饭，估计又是谁家侄女，谁家孙子来了，他母亲总是爱给他安排。他从小到大基本上不抗拒家里的安排，但是唯独这相亲他接受不了，一个人也挺自在的啊，和自己的空少表弟两人老早一致认为，坚决抵制旧社会的一切习俗。
　　手机响了，拿起看了下，是自己的助理，桑余。
　　“历总，刚才华维副总秘书打电话来，想约你下周二上午过下CES case的扫尾，不知道你这边OK吗？”桑余的声音不卑不亢，从没听她提过“您”这个词，历呈第一次听到助理这么随意称呼老板，当场拉下脸，谁知桑余悠悠飘一句过来，“历总年轻有为，用敬词我觉得他50岁了。“在场的全部人听了直接爆笑，桑余却挑了挑眉毛走了。
　　“我记得我那天好像没什么急事吧？”历昇面无表情的在回想，在等红灯，百无聊奈，拿起一支烟开始叼着，却没抽。
　　“周二上午是约赵医生回访检查，下午市场部，人事部，项目部的经理年度绩效评估，周三中午2点是之前定的Z大演讲，如果去广州，周三上午赶回来就可以。”
　　“你跟他们说了我周二没外出的事了吗？”不知道的人以为历昇是有点生气桑余知道他行程有自作主张的感觉，其实却是桑余在问他，你要办的事自己想想顺序，这些都不是什么急事，你看着办。
　　“没有，我只说让他们稍等十分钟，马上回复。”
　　红灯变成了绿灯，车子再次行驶了，耳机线插好，边开车边讲道，“那，你订4张机票，我，郑奇唐，阿诚，董铭，明天上午7点后最早的那班，回来的你看着办哪个机票还有的先占着吧。对了，你能去吗？”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已经传来回话，“周二上午有一班8:15的航班，只有经济舱了，你能委屈下吗？”看来她又是两部手机拿着，一个打电话一个现场查了。真利索。
　　“那就订吧，你能去吗？”
　　“当然不能，我去了，我女儿没人管了。”
　　“那到时候有事再说，差什么东西，你随时发我。”
　　“好。”
　　电话一挂，历昇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这一年里能早下班的原因了，他有一个和哆啦A梦一样的助理，桑余。

　　历昇的家族集团是90年代末起的，也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超级财团，就是他爷爷，他爸爸纷纷从国企下岗，下海后自己创业的公司，从最早的小店，到小厂，再到银行贷款办更大的工厂，后来再到百货，到现在的连锁百货。历昇甚至能想起从小到大住过的各种各样装修级别的房子，从最早的平房到现在的别墅。刚刚电话里说的华维，就是一个港粤大财团。他们青雨百货一直只能做二线，三线的百货公司，而且做得很不错，却始终在进军一线城市过程中受阻。一线城市的好位置现在非常难得，其实市场份额也已经饱和，进不去又难咽下这口气，面子上无光。好不容易搭上了华维，华维愿意合作在广州还算可以的位置上让块地皮出来给青雨进军一线城市，历昇当时也不是非常满意这地理位置，在犹犹豫豫着公司里几轮会议下来也是建议不建议的各半，最终决定权还是他们这些老板受伤。去年有一天正好让第一天上班做他助理的助理的桑余来倒咖啡时碰到那张设计图。当时历昇看桑余瞄了一眼似乎有话要说，又深深的给憋回去了，当即不爽的黑脸，“小妞，有话直说。”
　　桑余惊讶道，指着自己，“我？”
　　“你刚才不是盯着这图一会了，别以为我没看到。”历昇没摆什么大老板的架子，就这么斜躺在皮椅上。
　　“老板，你不嫌我多事我就说咯。这个地方是广州的一个城乡结合部，左边是高楼大厦，右边是农地，对吧？”
　　历昇听着直起身，示意桑余把倒咖啡的壶放边上，拿起笔，将那条街一分为二，“对，你怎么知道的？”说罢看着桑余，以为她要说一大堆他不知道听过多少版本的口水，却只看见桑余在掏手机。点开照片找了几百张照片终于找到一个规划图，点开，拿给历昇看。
　　历昇直接瞪着他， “你哪来的？”
　　那是一张广州还没面世的地铁线路规划图，是上个月头的红头文件。
　　“家里有人在广州建设局工作，上个月想买房，拿着这图研究的。发你邮箱了。”桑余几个手指头戳戳几下，便发好了图，“历总，我虽然有这图，但这地铁能不能在这块地上有站口，没官方通知，谁都不知道。”
　　“你家人谁在建设局？”
　　桑余低下了头，好一会，最终在历昇以为她不会说的时候开了口，“我前夫。”
　　说罢，历昇才想起来，刚才桑余找那张照片的前面好几百张照片都是一个小女孩的。鬼使神差的，历昇看着桑余平静的脸，缓缓说道，“离了也好，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桑余一呆，直起刚才弯下的身板，“历总没什么事那我出去了，至于信息的真伪，你还是找人确认下吧。”
　　历昇点头，开始拿手机找人了。
　　进军一线这件事青雨至少13年前就开始打算了，11年前因为历昇父亲历至峰生了一场大病，危在旦夕，历昇的爷爷痛心儿子的生命无心管理，历昇又刚进公司，青黄不接的情况下，错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机会。好不容易7年前历至峰从死亡线上爬回来，老爷子顶着70岁的身体手把手教历昇。历昇嘴上恭恭敬敬，心里对爷爷的一些保守做法有话也不敢说。不为啥，就为了能让爷爷爸爸奶奶妈妈平平淡淡的过日子。
　　后来历昇看着公司的利润表逐年下降，终于向爷爷提出了他的方案。一开始也没敢往一线城市直接下手，而是往二线以上一线一下的长三角城市小试，也许因为发展部选址好，也许因为正好拆迁户回迁时机好，又也许正好碰上房产市场大涨，总之，历昇3年前收到第一份报表时，心情是激动的，活了29年以来最激动的一次。利润远比之前做的十四次评估结果要好上许多，让青雨在一片电子商务霸占的市场中，赢得了一小份的实体店回报。
　　而去年因桑余无意中看到的一张图，历昇最后拜托了十几年的老同学费无心费大少爷从建设部部长老婆的表弟的女朋友的小姨妈处下手，再一环一环的感情物质理想层层诱惑，终于拿到了连华维都没有的消息，确实要新规划一条线路，只是站口还没最终敲定。原计划的站口，在青雨选址的两条街外，对于现在社会的懒人们来说，远了。
　　桑余也在去年入职一个月后，被调到了历昇身边，做他的助理。
　　现在青雨百货已经在华维的房产规划中占了一席，合同签了20年，前三年免租，第四年第五年第六年固定房租，从第七年开始每年涨幅2%。不管怎样，前三年免租很难得了。
　　这块地皮叫琴湘苑，百货公司也定了名叫琴湘青雨，几年前便已经开始动工，30几万的地皮，因为位置看起来不算很好，住宅楼卖了8成，商业用办公楼也只出去了一半，百货公司是一早就留出来的位置，不是青雨，华维也一样约别的百货或超市入场。总的来说，一般般。
　　这次历昇去广州，就是去看百货公司的结构是否就这样定下来了，之前也去过几次，视频会议更是开过无数次。若没有问题，再过半年，估计就要打出广告宣传了。

　　到了自家的别墅外，停好车，保姆小陈便开门迎上来，“历先生，回来了，老爷子催好几遍了，就等着开饭了。”“好的，帮我把后备箱的一个盒子一块拿进去，挺大的，不好拿。”
　　“好咧。”
　　历昇前两个月小车祸，小腿轻微骨裂，拿着东西不大方便。

　　“爷爷，爸。”历昇进了门，先喊了人。然后，他的奶奶，妈妈带着几个见过的，没见过的年轻孩看了过来。
　　他轻轻的在心里叹气，还不如在公司里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