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遇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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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
方晴是在地铁里遇见他的。
那是一个夏日的清晨。晨早的城市，是这样的安静，但不失美丽。阳光透过层层树叶，在地上落下点点的斑。
方晴踩着阳光，穿过路旁的林荫道，走向地铁站。
方晴的家与她工作的地方有着不小的距离，为了能够八点准时到达公司，她必须每天六点半就出门，坐一个小时的地铁，七点四十五分回到她工作的岗位。
这一天，她按照习惯进了地铁。
一大早的，地铁上的人并不多，只坐着几个学生和一些跟她一样为着生活奔波的人。她随便找了个靠门的空位坐下，拿出今天要交的报告，细细检查了起来。
地铁经过中途站，开了门，熙熙攘攘地，一批人进了列车。
人声如沸腾的水，发出嗡嗡的鸣音，听不清他们究竟在讨论什么。吵闹的环境好像对方晴的影响并不大，她只顾盯着手上密密麻麻的字。
忽然，一个清朗的声音在混杂纷繁的声响中飘入了她的耳。
“不用谢。”
悦耳的声音，她虽然没有看见声音主人说话的样子，却不知为何能想象出来他说话时笑意盈盈的样子。应该是一个温柔的人，她对自己说。她悄悄抬头，装作不经意的一眼望过去。高大挺拔的身影，白色的衬衣，灰色的领带，熨得一丝不苟的西装，还有，干净的笑容。
是的，是干净。
她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自己第一眼看见他的笑容的时候，脑海中闪过的就是“干净”二字。她望着站着的他与坐在他面前的老人谈笑从容，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一瞬间，他好像察觉到她的目光，也望了过来。瞧见他的目光，她忽地就低下头，紧张急速地翻动着手上的资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可脸上那抹可疑的绯红透露了她的心事。
他的嘴角不自觉上扬。
今天，应该会有好事发生吧。他望着她窘迫的样子，心里悄悄的想。
如果那时她没有低下头，勇敢地迎接他的目光，或许在视线碰撞的那一刹那，他们就已认定彼此，或许他们的关系会在第一天就有进展，或许以后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会变得很不一样。
但，这世间哪来的那么多“如果……，或许……”呢。
第二十一天
夏日依旧灿烂。
方晴迈着轻快的步子，依旧是那条林荫道，蝉声阵阵。小时候，她很喜欢听着蝉声入眠，即使在白天听得蝉声，她也觉得心情很是舒畅。
这日，这清晨，她不得不承认她的心情的确很好。但，不是为那蝉声。只为在地铁上那个俊朗的人。
连续二十一天了，她都在地铁上遇见了他。她不知道为何这么长的一条列车，他们总能在同一个位置相遇。她也不知道为何这么漫长的一个晨早，他们也总能在同一个时刻碰面。
难道这就是缘分吗？她按耐着禁不住窃喜的心，静静的问自己。
但她立刻又想出无数个可能来否定自己。
可能，我们只是刚好都习惯在那一个卡位等车。
可能，我们只是习惯在那一个时刻出门。
可能，我们，那些只是刚刚恰好。
……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就用“我们”来想和他有关的事情。
在列车上，她所有的感觉都跟着他走。
二十天下来，她知道他比她晚两个站上车，然而她下车的时候，他却还停留在车上。她还知道他确实是一个温柔的人。每当看到有老人或者身体不便的人上车，他总会第一个把位置让出来。他的笑那么好看，像能融化冬雪的暖阳，每次都让她移不开双眼。
可是，他从来都不会坐在她的左右，他们之间总有那么一些距离。他会和让座的老人聊的很开怀，但他从未和她说过半言只字。他们之间的交流仅止于那一两个不经意相撞的目光。尽管只是视线，都已经足够让她心头长了一只小鹿，乒乓乱跳，呼吸紊乱。
但他没和她说过话这一事实，还是让她原本雀跃不已的心马上像泄气的皮球，瘪了。
这天，当她进了地铁的时候，列车上已是人头涌涌，着实吓了她一跳。
她勉强挤了上车，从车上人的谈话中她知道原来是近来城中举办了一场交易会，人们都赶着看热闹去了。她暗自想，自己还真实孤陋寡闻呢，这么大一件事情都不晓得。
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靠门的位置站着，车上拥挤的人潮不时向她压过来。心里哀怨道：天啊，还要挤一个小时呢。
这时，门打开了。正当方晴默默悲叹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来到了她身后。
她的心不由得一紧，呼吸马上急促了起来。会是他吗？
她稍稍地侧过头，望着那只握着栏杆的手。
是他！她认得他的衣服！天啊，他就在自己身后！
方晴慢慢转回了头，脸上尽是笑意。这是他们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
她闭上眼睛，静静呼吸着有他的空气。
他身上有一股薄荷的气息。是洗衣粉的味道吗？唔，不像，哪有薄荷味的洗衣粉啊。刚刚好像有看到原来他真的很高，自己好像才到他下巴吧。
他扶着栏杆的手就仿佛一个屏障，把刚刚围在方晴的身边的拥挤全都隔绝开来。但方晴已迷醉在他的气息中，丝毫没察觉出他温柔的动作。
忽然，列车一个刹车。虽然不急，但车上的人太多，站的位置太小，重心不稳，大伙儿都不由得往前倒去。方晴由于闭着眼，来不及抓紧扶手，向前倒的时候刚好撞上了他的手，跌进了他的怀里。她马上睁开眼，站直，有点僵硬地转过头，很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很轻很普通的一句话，但若是面对着自己喜欢的人，再小的事情在自己心中都会被无限放大。
一说完，她就有点慌乱的转回头，脸又染上了粉红。
他一下轻笑：“没关系。”
他温热的气息吹到她的耳后。这下，方晴不止脸红，连着耳朵都是红的。
列车到站后，她便逃也似的下了车。
留下他，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边眼角都是笑意。
方晴感觉到，他们的关系变得更微妙了。
第五十八天
天气渐渐开始凉了起来。每每一到季节变换的过渡时期，方晴总比较难适应。
这天，方晴起床晚了，来不及吃早餐，在路边随便买了两个面包，打算就这样在地铁上把这一天的早餐搞定。
她在车上一找到位置坐下就吃了起来。因为她可不希望被他看见她狼狼狈狈地吃早餐的样子。
可是，列车刚过了一站，她就看见他站在站台上了。
天啊！他怎么会在这里上车的？！
方晴看着自己手中嚼剩的半只面包，又看了看正在进门他，心急之下，那口刚咬的还没咽下去的面包就狠狠地呛了她的喉咙一下，她便咳嗽了起来，样子好不狼狈。
他今天穿着一身运动装，鬓角边湿湿的，闪闪发亮，像是刚做完运动的样子。这样子的他，看起来少了一点平日穿西服时的斯文，却让他身材看起来更是颀长健硕。
他一进门就看见方晴的窘样子，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耳边的汗，其实他在掩饰自己偷偷的笑意。心想，我怎么总是看到她这个样子呢。
方晴看到他笑了，脸就又红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咳嗽。
他慢慢走过来，坐到方晴旁边，伸手递给她一支水。
“嗯？刚新买的。”
方晴瞪大眼，看着他伸过来的手，不知道该不该接过来。喉咙仍是干痒难耐，咳嗽不止。
他咧嘴轻笑一声，缩回手。方晴以为自己的犹豫，让他觉得没面子，他后悔把水给自己了。下一秒就知道，原来是自己想错了。他只是想帮自己扭开瓶盖。
她忽然就觉得一阵暖意流过心间。
“咳，咳，谢谢。”
她双手接过他递过来的水，，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立刻像触电般缩了回来。拿起水瓶，转过脸，为不让他看出自己的紧张，就咕噜咕噜地把水灌了下去。谁知道，越是紧张就越是容易出岔子。水喝得太急了，又被狠狠地呛了一下。
低下头咳嗽的时候，仿佛听到一声笑。便掩着嘴，一边咳嗽，一边向他望去。只见他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眼睛弯弯的，还是那干净的笑容，说不出来的好看。
缓过气来后，他们就这样默默地坐着。很拘紧，又很甜蜜。
时间飞快，不一会儿到了方晴下车的地方。
她站了起来，对着他点一点头：
“我，我到了，”她举了举手中的水瓶，“这个，谢谢。”
他没多说什么，只笑着说：
“知道了。”
第九十四天
十一月末，晚秋已至，初冬将临。
方晴所在的南方都市，即便是在冬日，叶也长青，艳阳也一样炙热，只是空气中多了些莫名的干燥。而晚秋更多了一点冬季的寒凉。
数一数日子，有九十多天了。他们在地铁里的相遇，已整整三个月了，没有一天间断。
除了偶尔的目光相接和点头，还有偶尔的只言片语，已无它。她甚至连他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工作都不知道。
或许是彼此都不好意思开口去问。
但她能感觉到他目光下的炽热的心，她能感觉到他对她也是有好感的。他们之间不只是偶然。可是双方都不敢踏出相交的第一步。女人的天生的第六感告诉了她这样一些东西。她觉得既然他不愿意捅破隔绝在彼此之间的那一层薄膜，那么就让自己勇敢一点去做他们之间的第一人。
这日，方晴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上了列车。
两个站台之间的距离此刻变得有如天涯海角般遥远。她越是感到紧张，就感觉到时间过得越慢。一方面，她希望这两个站台之间的路途不要那么快就走完，让她再多一点时间去做好心理准备。另一方面，她又迫不及待地想看见他的身影，两个月以来，那个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的身影。
列车的速度慢慢放缓，快要他上车的地方了。
她闭上眼，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她感觉到列车停靠了，便睁开了眼，望着平日他上车的入口。人潮拥挤而至，她伸长了脖子，于人潮中寻找着他。她是这样迫切地希望看到他。
三十秒过去了，关门的信号灯在跳跃闪动。列车外，站台上，却没有期待的身影出现。
一趟车过去了，方晴也下车了。心里头日思夜念的影子仍是没有出现。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他，他没有出现？
方晴的心像被针一下一下地刺着，很痛，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她不由得开始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什么缘分，什么不是偶然，都只是自己构造出来的一场无聊的独角戏，无聊的臆想。自己的想象力也真的太好了。
想着想着，不知怎的眼角便湿了。
她转动着眼睛，努力不让泪流下来。
回到公司，整个人像失魂似的，工作屡屡出错。幸得她的上司顾元——直以来都很照顾她，只问她是否身体不适。
她只好答是。
“既然不舒服就请个假吧。工作先交给小言。回去好好休息一下。”顾元一翻了一下方晴刚上交的季末报告，在第一页便发现了错误，但他没有点出来。随后又道：“你一个女孩子，身体又不舒服，以防路上出什么事儿了，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上司的好意，方晴不好拒绝。只好让顾元一开车送自己回去。
第九十五天，第九十六天，第一百一十七天，第一百三十天，他都没有出现过。
方晴觉得那三个月里，自己好像作了一个好长的梦。梦中有个温柔的，有着干净的笑颜的男生。尽管他们每天见到的时间很短很短，可是她觉得有只要他在，再短的时间都可以像是一辈子那么长。她不清楚这种暗恋到底算是什么。或者，到底只是一场梦。
从他消失的那天起，顾元一对方晴的态度开始有了很大的转变。
其实，就算是他没有出现之前，顾元一对她好像就特别好。可能通过那天送她回家让他感觉到自己有机会了，便勇敢展开了攻势。
每日送一大束她喜欢的香薰百合到她桌面。即便是在同事面前也丝毫没有掩饰对自己的关心。她加班，他用尽各种借口留下来陪她；她生病，他就不辞劳苦地带她去看医生，盯着她吃药。很细心的一个人。
方晴不讨厌顾元一，而且也很感谢他一直以来在公司里对自己的照顾。顾元一三十岁没到就坐上了市场总监的位置，年轻，多金，人也长得很是英俊，公司里很多女职员对他可谓虎视眈眈。
按照常理来说，自己应该接受他的。可是，方晴犹豫了。在心底说不出的某一个旮旯，每次当她想接受顾元一的时候，那个旮旯就梗住了，从那里散发着一种幽幽的痛和伤感，循着血液，蔓延到全身，揪心得难过。
她知道，她到底还是忘不了。
第一百七十六天
转眼到了春节，方晴要回老家探望父母。顾元一死活跟着去了。
方晴从来都不晓得顾元一是个这么赖皮的人。而顾元一却笑着回答她：
“不怕赖皮，就怕不赖皮追不到你。”
方晴看着他的笑，有那么一瞬，她恍惚了。她以为，眼前的是他。但那眉目分明就不一样啊。
她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脸，眼中闪着莹莹的光。顾元一被她吓了一跳，却不敢动。他以为自己的话让她为难了。
“小晴，你怎么了？你就真的那么不希望我跟着来吗？我——”
方晴不待他说完，头便伏在了他的肩膀。
不一样的气息，不一样的味道，不一样的人，但和自己是那么的近，伸手便能触碰得到。很温暖很厚实的肩膀，或许，这才是她需要的。
突然而来的接触，让顾元一感到有点受宠若惊。他以为方晴累了，缓缓地张开双手抱着她，一只手轻柔拍着她的后背，就像母亲小时候哄自己入睡那样。方晴没有拒绝他的拥抱，因为他的拥抱，他的温柔，让她感动。
就这样，顾元一跟着方晴回到了老家，顺便见了一下方晴的父母。
她的父母对这个上门的女婿打从心底感到满意。刚见面就催促着方晴结婚的事情了。说什么，方晴年纪也老大不小了的，他们那辈的像方晴那么大的时候，孩子都满山跑了。
顾元一听罢就直笑。
“叔叔阿姨，这些事情是急不来。虽然我也很想小晴嫁给我，但总得要等到她愿意嫁给我的那一天才行呀。”
说完，就握起方晴的手。方晴在父母面前觉得不好意思，便一把甩开他的手，装作有点气恼地说：
“谁要嫁给你呢！”
顾元一立马摆出一副可怜的样子，牵着拉着硬是拽回了方晴的手，说：
“你不嫁，那我就只好当寡佬了。真可怜呀我。”那眼神状似幽怨地盯着方晴，逗得方晴不由得大笑起来。
她以前并不知道顾元一可以是这么活宝的人。平日看着他在公司也一副正经儿八百的样子，做事干脆利落，凶人不留半分颜面。但如今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顾元一，一个全心全意为自己的顾元一。
方晴的父母看到女儿和未来女婿的关系这么融洽，未来女婿对自己的女儿这么上心，大老远地跟过来，觉得很是安慰。
第一百八十九天
春节过后，他们就回到了工作的城市。他们情侣的关系也算是定了下来了。
方晴觉得以前是自己没有给顾元一机会去接近自己，而自己也没有给自己机会去了解顾元一。他对自己真的是无微不至。
每天一大早，顶着北风萧萧，他就会带着早餐来到她楼下，静静地等着她下楼，陪着她吃早餐，载她一起上班。回到公司，他们约法三章，要公私分明，他也招办。工作上的事情，该赞的赞，该骂的一句都不会少。下班了，他没应酬的时候一定会送她回家，有时候甚至买好菜，上她家煮饭给她吃，一边做菜还一边倜傥自己一副住家男人的样子不晓得要迷死了多少少女。初春时节，时冷时暖的，每当变天时，他总是第一个叮嘱她添衣。
顾元一所作的一切一切，都慢慢地融化着方晴的心。
这天，下班后他们两个在外面逛街吃饭，送方晴回家时，车子突然就抛锚了。在路边等了半个小时都截不到一辆计程车。无可奈何之下，顾元一提议他们坐地铁，先送方晴回家，然后他自己再坐地铁回家，车子就让修车厂拖走。
听见地铁二字，方晴就愣了一下。眼睛直直地望着马路对面，视线却是看得很远，仿佛倒回了一百多天以前，他们第一天相见的情形。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会见到他吗？应该不会吧，这么晚了。
她点头。顾元一就拉着她的手，一起走去坐地铁。
她的手总是冰冰的，他就拉起她的双手，用自己宽大的掌心把她的双手包裹起来，轻轻地磨搓着，不时向她的手呵一口气。这样她的手才有了点温度。
进了列车，车上的人并不多。她靠着他的肩膀，有点困了，想闭眼小睡一下，这时车子又停靠了。
闭眼之际，她看见站台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她马上坐直了，双眼望着他，心中忽然就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乱爬，啃咬，眼框就红了。
他站在站台上，望着她，还有她身边的顾元一，一开始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惊讶，忽而他微微地笑了，还是那种干净得如沐春风的笑，还是那种让人心动的笑。
但方晴此刻并没有觉得心动，心中的滋味繁杂。
他们对望着，第一次这么毫无掩饰，直白地对望着。方晴觉得他今天有点不一样，他站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而她却觉得他们之间隔着不可跨越的距离，遥比千山万水。怎么会这样？他明明就在面前啊。
他没有上车。列车门上的灯闪了起来，灯熄后，“刷”地门就关上了。关门后，隔着玻璃，她看见他朝她挥了挥手，脸上依旧是笑。
挥手便是再见，再见便是永远不见。
顾元一原本也闭着眼休息，快要关门时，感觉到了方晴的怪异，睁开眼也循着她的目光望去。
“怎么了？”他轻声问她。
“没，没什么。只是刚刚在站台上看见一个旧朋友了。”方晴重又闭上眼，慢慢地靠回他的肩膀。
“说什么傻话呢。刚站台上一个人都没有啊。太累了吧你，快休息一下吧。”
方晴听到他的话并没有觉得惊讶，只低低地说了一句：
“是么？可能吧。”
都过去了。她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
——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遇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