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安天涯》陆雨

40、（三十九）能容忍包庇姐姐至此

　　“安灵芸？”

　　在安墨茹觉得自己越来越烫，全身滚烫得如火炉一般的时候，昏昏乎乎中觉得有人在自己面前蹲了下来，冲着自己喊着那个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我不是......”安墨茹潜意识地想要申辩，可脑袋很重，眼皮很重，以致于压得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微如薄风，让人听不真切。

　　“你发烧了！”来人的手背贴上安墨茹的额头，简短地下了结论：“马上去医院！”

　　“不，这是我家......我不走......”安墨茹挣扎，企图挣开来人的触碰。这儿是她的家，她哪儿也不想去。

　　“你这样下去，会出事的！”来人不容分说架起安墨茹就走。

　　“你是谁？凭什么管我！”安墨茹狠劲推攘，却软绵绵地使不上劲，不由咬着因高烧而红得透亮得唇哭了。她隐约记得刚才接了熊洁的电话让她去参加什么聚会，她告诉她自己不舒服可能病了。熊洁问了她的位置，说马上过来。可她依稀辨出眼前的人不是熊洁，而是一个陌生的男子。

　　“乖，别哭！我只是想送你去医院。”来人轻声呵哄着，将安墨茹背到了背上。

　　“我不去医院......我不去医院......”来人宠溺的呵护声更令安墨茹虚乏无力，却又激起她的内心深处的倔强，于是她瘫软地伏在来人的背上，闭着眼睛徒劳而嘶声力竭地哭喊着。

　　曾经，如太阳般明亮温暖的天熙哥，也是这般暖暖的呵护着她，可他还是一步一步将她逼进了冰窟窿！她曾经贪恋那份温暖，结果得到的丝丝一片寒凉！所以，她不可以再有一丝贪恋、不可以再存一丝幻想！

　　“安灵芸！安灵芸！”身后有人急匆匆地奔来，气喘吁吁地喊着。

　　安墨茹听出是熊洁的声音，全身一软，让自己陷入了昏昏沉沉的黑暗。

　　“顾亦辰，怎么是你？”熊洁追上两人，扶住安墨茹松软下垂的手臂，惊讶地问。今天班上临时有个小聚会，独来独往的怪人顾亦辰居然也参加了。她打电话叫安灵芸，却得知她生病且身边无人，便担心地跑了出来。那时候，她好像晃眼看到顾亦辰抱着吉他在聚会一角浅唱，根本没注意到她。

　　而且，她觉得她打车一路催促已经够及时了，顾亦辰竟然能比她先一步到达！更奇怪的是，他为什么会来？平时，不见他与任何同学有过多言语，更不见他对安灵芸有多担待！

　　“去打车，她烧得厉害！”顾亦辰冷冷看了熊洁一眼，命令的话语简洁得话语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哦，哦！”熊洁语塞，愣了一下才回神。立即松开手跑到前面。

　　医院里，熊洁守着病床上的安墨茹。

　　顾亦辰上上下下跑着办各种手续。

　　“要通知她的家人吗？”熊洁看向终于忙完站到病床边的顾亦辰，缓缓出声征求他的意见。

　　顾亦辰看安灵芸的眼光好奇怪！像他认识安灵芸很久很久了似的，却又是满满的探究，很是疑惑不解的样子。同学两年，他独行侠般存在，云淡风轻，无端给人“自古多情空寂寥”的唯美感，但她从未看到他皱眉。

　　现在，他眉间的那个“川”字，深如沟堑，亦能夹死苍蝇。

　　“你没看报纸？”无起伏的声音，全是冷淡的疏离。

　　“呃......”熊洁面上一热，接不上话。她没有翻报纸的习惯，也不喜欢关注报刊杂志那些花花绿绿的新闻。她仅喜欢追网络小说，“墨染锦年”就是她心仪的作者之一。

　　“她家人在国外。”又是淡然无波的声音，但至少给了一句解释。

　　熊洁心里一松，随即又提了口气，蹙着眉反问：“她不是有未婚夫吗？”

　　“‘未’字什么意思？”简单的话语轻飘飘地飘来，似什么都没说，又根本全部都解释透了。

　　熊洁撇撇嘴角，垂眸挪开视线。和怪人交谈就是费劲！答非所问，还当别人白痴！

　　“未”字什么意思？就算她不是中文系本科的学生，只是小学二三年级的娃娃，她也知道“未”就是没有、不曾、什么也不是的意思。

　　可是，哪怕挂了一个“未”字，所谓“未婚夫妇”间的距离，也比同学间的关系更亲近一层吧？

　　所以，熊洁思绪一转，立即又盯上“怪人”眉梢眼角：“那总比一个人都没有好吧？”

　　“你不是人？”“怪人”回眸，睨了熊洁一眼，抓起自己的围巾，举步离开：“今天送她来医院的是你！”

　　“喂喂！”熊洁跳起来，想都没想就伸手抓住了顾亦辰的衣袖，完全忘记了“怪人”有不喜人触碰的“怪癖”——曾经，李欣讨好帮他递了一下外套，那件品质高贵的衣服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被扔进了垃圾箱！

　　“我一个人应付不来的......”熊洁理直气壮的话语随着顾亦辰从她的指尖慢慢转过来的目光弱了下去。

　　“那你是希望李欣来帮衬？”顾亦辰的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

　　“不......不！”熊洁立即松开手，后退一步：“我今天根本没有见过你！”

　　笑话，她才不想被李欣那不可理喻的“泼妇”纠缠。和她纠缠，根本与自降身份无异！她熊洁若喜欢一个人，才不会如市井妇人一般，只会用那些狭隘而浅薄的方式！

　　她认为，爱，可以是远远的欣赏、可以是默默的祝福，也可以是深深的不必表达出的思念，但绝不是炫耀、更不是占有。

　　“墨染锦年”的那些故事里的女主人翁，也是这样的认知。所以，她才会一直追“墨染锦年”笔下的故事。只是，好久都不见她发新文了。

　　顾亦辰开门离去，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的犹豫。

　　但熊洁觉得，他离开前瞥她的那一眼，已经透视了她心里藏的一切。

　　是，她亲近“安灵芸”，确实是因为他对“安灵芸”的关注。他从未有过表露，但她就觉得他关注着“安灵芸”。她想知道“安灵芸”优秀在何处，何以能令他游离的目光驻足。她想知道自己与“安灵芸”的差距在哪里，自己怎么优秀得能分了一缕他的目光。

　　所以，“安灵芸”转系过来的第一天，恰巧坐到她身边的时候，她就主动靠近，成为她的朋友。

　　短短一周的相处，“安灵芸”与她说的话并不多，但她真心喜欢上了与她的相处。与她相处，就如在一清泉白石的境地，静品一壶茶的感觉。悠悠的清香，淡淡的苦涩，能令人滤去浮躁，沉淀下来深思。

　　这与她以前远远看到的还在声乐系时的“安灵芸”完全不同，与掌声环绕中的“安灵芸”完全不同，也与绯闻渲染的“安灵芸”完全不同。难怪眼高于顶的“怪人”顾亦辰会暗中关注她。洗尽铅华的“安灵芸”，确实让人赏心悦目！

　　若顾亦辰选择这样的女子，她真心为他们祝福。若他瞎眼选择了李欣，她会看不起他！

　　只是，“安灵芸”有未婚夫了呢。顾亦辰暗中得多伤心啊！

　　熊洁凝着安墨茹精致却毫无血色的小脸，心里百转千回。

　　安墨茹醒来，躺在床上和熊洁闲聊的时候，谢天熙来了，一张脸黑得根本不像探视病人，而是来追债。

　　“对不起哈！”熊洁小心翼翼的眼神在两人身上回转了几圈，小声地对安墨茹解释：“你睡着的时候，我帮你接了个电话。”

　　“天熙哥，我同学，熊洁。”安墨茹微微笑着简单介绍。

　　“你们聊，我先出去！”熊洁悄悄瞟了谢天熙几眼，溜出了病房。

　　“喜欢生病？！”谢天熙冷冷地盯着安墨茹，硬邦邦的语气能砸碎石头。

　　“没有啊。我只是想回家看看！”安墨茹保持着浅浅的微笑：“有什么事吗？”

　　“电话为什么打不通？”谢天熙问。

　　“没有啊！”安墨茹神色不变：“熊洁不是帮接了你的电话吗？”

　　“你签约的公司找上门了！”谢天熙眉眼一横，眼角染上了恨意。若不是她的任性，选择那么偏远的山庄又选择那条偏僻陡峭的山路，墨墨怎会不明不白就不见，再也回不来了！现在，她怎能如此云淡风轻？他还那么痛，她怎可以轻易就能抽身了？

　　“哦，你说的‘崖柏传媒’啊！”安墨茹轻叹了一声，想起了她曾经手的姐姐那份无异于将自己捆绑于“崖柏”的协议，也想起了自己手机上设置的拒绝陌生人来电。

　　“哼，还好，没那么健忘！”谢天熙冷冷地嘲讽。安灵芸曾经对陆崖柏那些拐弯抹角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他只是选择忽略罢了。陆崖柏是安灵芸急功近利的虚荣选择，他明白。他是安灵芸千方百计弄到手的，他也明白。所以，他相信安灵芸心底有对他的一份真心。所以，他不能允许安灵芸漠视墨墨离去带来的痛！她应该和他一起痛！

　　“他们说了什么？”安墨茹缓缓地问。陆崖柏已经放弃“崖柏传媒”了，那以前签的那些协议，是不是可以作废了？

　　“还能说什么？”谢天熙狠狠恨来：“践约或赔钱！安灵芸，谁给你怎么这么大的胆子，那样的合约也敢签！你就那么......”谢天熙咬了咬牙，降了一个调：“你就那么作？别人眼里没有你，你就非要巴巴地卖了自己也要贴上去？”

　　安墨茹轻轻扬起眉梢，唇角勾出一抹自嘲的弧度：“你是想说我贱吧？”

　　谢天熙哼了一声，瞥开眼线。

　　“可是，已经签了。”安墨茹继续自嘲浅笑：“要不，找个有钱人来当冤大头？”

　　“安灵芸，你还要怎样作？！”谢天熙怒了，摔门而去。

　　安墨茹盯着输液器里一滴一滴滴落的液体，疲惫地阖上了双眸。

　　“你们吵架了？”熊洁轻手轻脚推门进来。

　　“没有呢！”安墨茹睁开双眼，再次缓缓凝住那些一滴接一滴滴落的液体，幽幽开口：“他只是现在才发现，他一直爱的人，根本不是我！”

　　也许，他自己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爱的人，到底是谁！十一年前，他就知道了姐姐做的事，而他，选择了什么都没说。他自我标榜“爱”墨墨，却能容忍包庇姐姐至此。

　　他到底爱的是谁，到现在还看不清吗？还需要找借口吗？

　　很多事，换为旁观者的角度，就能什么都看清了。

　　若这次不是“墨墨”的消逝彻底刺痛了他，他估计也不会因自责、伤痛而性情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