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儿女》Desiree

1、看戏

　　袁松烟今天才晓得，笑是一椿难事。

　　搭在空地的戏台子空空如也，後台传出调弄弦索几声声响，戏尚未开锣。

　　台前的空地摆满各式观众由自家带来的椅子，袁家母女带的椅子是黄花梨木官帽椅，与周遭清一色榉木椅凳格格不入。

　　她们的打扮也与那些榉木椅凳的主人两样，别家女眷穿着布衣衫，尽管刻意打扮，头上身上到底没多少装饰，她们母女俩则是绸缎衣裳，银器头面。

　　然而那块地方显然属於布衣女眷的地盘，她们七大姑八大姨地招呼，大着嗓子隔椅隔凳向亲友问好，平日相契的便不拘哪一方挪了自家椅子凑过去挤一块儿，聊起极长的话。

　　周遭交际热络，而袁家母女无人理睬－－她们与那些布衣女子素不相识，曾经几位有心攀谈，都叫袁母狄氏冰冷但不失客气地挡了回去，终於没人再愿意热脸贴冷屁股。

　　呆坐着毕竟沉闷，袁母狄氏忍不住找话与继女攀谈。

　　“这些人像来看戏吗？倒像庙会赶集。＂

　　“每年野台子戏总是这样。＂袁松烟含糊应道。

　　狄氏噘嘴，抄起下巴往前指，目光落在离她们颇有段距离的最前头几排座位，“那儿就不，大家都斯斯文文的。＂

　　前头几排看戏最是仔细清切，因此向来留给县城的贵人：县令等城里衙门有品级的官员、功名在身的文人以及身家丰厚的商家。这些人便是她继母口中“斯斯文文＂的“大家＂。

　　一提起那些人，袁松烟扬扬嘴角，让脸上挂着的笑容再深一点，好叫“贵人们＂在她脸上找不出半点能作为谈资取笑感叹的失意样子，要知道那些人时不时瞟向她们母女呢。

　　一个蓝衣妇人正走过母女俩座前，忽然发现邻家也来了，就坐在後方几排，便站住脚挡在狄氏面前，向他们哇啦哇啦问好。

　　妇人招呼起人比武生唱戏还中气十足，响得就像在袁家母女耳畔喊，身上蓝布染白花的衣衫随她呼吸，叫凸凸的肚腹一下顶起，一下缩回，

　　狄氏拿手绢掩了掩耳朵，又拭了拭鼻尖，似要隔开什麽气味，皱着眉向袁松烟使眼色，“瞎嚷嚷什麽，真没规矩。＂

　　“说谁呢你？＂蓝衣妇人即时停下隔空寒喧，直问到狄氏脸上，声音却不曾低下些许。

　　狄氏不防那妇人搭言，且是气势汹汹不饶人的口吻，不禁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