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旧人模样》石彩玉

10、许愿灯

　　还有不到八个月就步入高考，晚自习的班级内，有的人好像整日忙于采蜜的蜜蜂似的天天坐在位子上学习，有的人好像脱掉缰绳的野马似的打打闹闹，还有的人好像沉睡上千年的干尸似的趴在桌面上睡觉……
　　诗韵想把心思全部放在学习上，可是，只要她一想到曲阳，就会情不自禁发呆，然后陷入一阵的沉思之中。
　　连漪正在做数学题目，无意间看到她正单手托腮，眼神呆滞，看上去正在发呆的样子，她悄悄移开手臂，猛然搂住她的肩膀问：“你在想什么呢？”
　　“哦，我没想他。”诗韵一时心虚。
　　“我可没说谁！”
　　她苦着脸愣怔一下，然后低下了头。
　　“还没放下吧……”连漪的语气中饱含关怀，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劝解。
　　“只是突然想到了他而已，我没事的。”她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彷徨。
　　“哦，”连漪缓缓松开手臂，笑着邀请说：“我们一起讨论数学题目吧！”
　　“嗯，好！”
　　这个转移目标的方法使用得很好，而两人正津津有味地讨论着数学题目时，连漪放在衣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你继续做，我看一下手机。”她掏出手机，没想到是白明发来的短信，屏幕上显示：嘘，别吱声，看你右边的窗户！
　　“怎么了？”诗韵问。
　　“没事，你继续做这道题吧。”
　　“哦……”茫无所知的她转过脸继续做数学题目。
　　连漪轻轻地侧过身去，看见上半身露在窗外的白明，一脸阴笑的脸差点慎死人，她不知道他张着的手臂是在比划些什么，嘴巴还不停地轻声说些什么，她连忙转过身去，看诗韵还在做题目，于是，她站起身移步到教室外面，动作轻捷的她刚刚关上教室的后门就被白明一把拽到墙边，“到这边来，别被其他同学看到了。”
　　“那你就不怕被值班老师看到啊？！”她靠在墙壁上，望着眼前的这个人，心里面突然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放心吧，我发现这几天的最后一节晚自习，值班老师不会过来巡查。”
　　“哦，那你快说吧，找我什么事？”
　　“你闭上眼睛。”
　　连漪心中一怔，咽下喜悦的情绪，迟钝地问：“怎么了？”
　　“快点啦。”
　　“哦……”她抿起嘴，笑着闭上眼睛。
　　白明从手中的塑料袋内取出三个颜色相同的孔明灯，满是愉悦地说：“当当当，你去叫上诗韵，我们三个人一起去操场上放孔明灯许愿祈福吧！”
　　连漪听到后快速睁开双眼，猛地踢一下他的小腿，终于将憋在自己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你喜欢诗韵就不要再这样遮遮掩掩，无论是想做什么事情，还是有什么想说的话，你都应该亲口跟她说。”
　　白明静默片刻，没看她的眼睛，嘟囔道：“连你都看出来了……”
　　“我看出来有什么用……”她看到他的笑容渐渐从脸上消失，忙拍一下他的胳膊，答应道：“好啦，我帮你叫她就是了！”
　　没有人知道连漪一直喜欢着白明，她不会让别人看出自己喜欢他的端倪，而在别人的眼中，他们仅仅只是好朋友。
　　“好！”他的笑容瞬间重回到脸上。
　　“要不，你先去操场等着我们，三个人一起走的话，目标太大，我待会叫上诗韵后跟她一起去操场找你。”她提议道。
　　“嗯，那你们快一点。”
　　连漪点点头，心里有些不安，在准备转身回班级里的那一霎那，她突然叫住刚迈出一小步的白明，压低嗓音问道：“你今晚不会是要表白吧？”
　　他使劲地摇头，以此证明自己只是想与她们一起放灯许愿。
　　“哦……”连漪选择相信，摆摆手让他先离开，她转身走到班级后门，从小窗口中看到同学们在安静的学习，于是蹑手蹑脚地推开门，朝诗韵的方向移步走去，声音压到最低：“跟我出来。”
　　她愣住片刻，疑惑地问：“出去干嘛呀？”
　　“有好玩的，跟我来吧。”
　　“去哪儿啊？”诗韵的心里早已产生出一连串的问号。
　　连漪没有解释就伸手将她从座位上轻轻拉起，小声道：“跟我走就是了！”
　　诗韵没有再多问，连忙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跟在她的身旁，两个人手牵着手，在走到一楼楼梯出口处时，满心疑惑的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连漪，我们到底是去哪儿啊？！”
　　“操场！”她坦白地回答。
　　“操场？”诗韵重复一遍，虽然不知道去操场做什么，但她想知道去操场到底是做什么。
　　走出教学楼的后面，连漪拉着她的手一路狂奔到操场，两人同时看到静静坐在跑道边上的白明。
　　“白明也在这儿啊！”诗韵感到惊讶。
　　“嗯！”
　　白明闻声抬头看见她们牵着手朝自己走来，连忙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高兴地说：“你们来啦！”
　　“我们来了，”连漪说着，抿一下嘴唇，看着诗韵一双疑惑的眼睛，于是笑着对她说：“是我想带你来操场放孔明灯许愿的！”
　　“不早说，还搞得这么神秘。”
　　白明和连漪对视一下，忙转过脸对诗韵说：“连漪想给你一个惊喜，我只不过是帮忙拿过来而已。”
　　“哦……”她轻轻一笑，脸上一副怀念的模样，说：“记得第一次放孔明灯还是小的时候和爸爸妈妈一起放的呢。”
　　“那已经过去很久了。”
　　“嗯。”她轻轻点头。
　　说罢，白明从袋子里拿出一只大红色的孔明灯，接着又从袋子中取出一支粗粗的黑笔递给她，笑着说：“给你，快写下自己的愿望吧！”
　　“好！”诗韵笑着接过黑笔，然后蹲在地面上，写出“都要幸福”四个大字，紧接着站起身将黑笔交给连漪，看着她在孔明灯上写下“永远在一起”五个大字，她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调侃道：“你这是希望和谁永远在一起？是不是我啊？！”
　　“你说嘞，”连漪没把话说完，就将黑笔递给白明，“给，我要看看你会在孔明灯上面写什么！”
　　“我的愿望有很多，写也写不完，所以……我就不在上面写下来了。”他在撒谎，哪有那么多的愿望呢，恐怕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有一天诗韵能够喜欢上他吧。
　　“真的不许愿了吗？！”诗韵问。
　　“不了……”他笑着摇头。
　　连漪故意嘲笑说：“真是个贪心人啊！”
　　过一会儿后，白明支撑好孔明灯，见诗韵和连漪的也已经撑好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先是帮诗韵点燃，然后是连漪，最后才是自己的。
　　看着三只孔明灯慢慢膨胀起来，连漪看着他们俩的脸说：“我们三个人要同时松手！”
　　“一，二，三，起飞喽！”
　　三只孔明灯悠悠地飘向夜空中，越飞越高，诗韵看着越飞越远的孔明灯，忍不住双手合十，微闭上双眼，心想自己的愿望一定要实现。
　　白明看着慢慢消失在夜色中的孔明灯，缓缓地转过脸来，凝视着她的脸庞，心中既欣喜又不舍，隐隐藏着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这或许是他们生命中珍贵的时刻……

　　回忆如一艘小船，安静划过记忆的海渊，荡起阵阵涟漪，让人忘掉时间。
　　第二天的早晨，天气清冷，班级里的人好像是发了疯似的背书，当然，往常也是如此。
　　以“黑脸杀手”著称的教导主任突然出现在教室的前门，一张黝黑而粗犷的脸庞，身材却并不魁梧，但也难掩他的强大气场。
　　“白明！”他厉声喊道，目光如炬。
　　白明一头雾水，不知道怎么事情，表情无辜地望着教导主任，全班顿时鸦雀无声，纷纷放下手中的书本，转头看向他。
　　“有巡视的老师向我反映说，昨晚有人看到操场附近升起孔明灯，”只见教导主任迈开脚步走到讲台前，继续说：“经过我的调查，在教学楼出口的摄像里看到你在自习期间提着东西走出教学楼，并且朝操场的方向跑去，说吧，孔明灯是不是你放的？”
　　他沉默片刻，站起身承认道：“是我放的。”
　　连漪和诗韵面面相觑，然后转过脸去看向他，她们的内心着急起来，不知道教导主任会如何惩罚他。
　　“学校是不允许学生放孔明灯的，这个你不知道吗？”
　　白明摇摇头，笑着说：“不知道。”他并没有撒谎。
　　“在10年的时候，有两位女同学在教学楼后偷偷放孔明灯，不料被风吹到三楼的自习室里，差点烧伤同学，酿成火灾，如果真的有人因此出事的话，谁负的起这个责任？！”
　　全班同学听到后瞠目结舌，呆呆地看着讲桌前的教导主任，他们还真不知道学校发生过这样一件事情。
　　“自那个时候起，学校就已经命令禁止学生放孔明灯！”他紧接着又加上一句。
　　白明面无表情地低下头，没有再发一言，或许是在表示自己知道错了，或许是在刻意躲避谁的目光。
　　“距离高考的时间还不到八个月，怎么就不能安心的学习呢！高考是儿戏吗！”教导主任的眉宇间掠过一丝无奈，继续问道：“白明，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
　　他的眼神坚决，忙抬起脸回答：“没有别人，只有我自己！”
　　“你一个人去放孔明灯？”教导主任不由得怀疑起来，“我不相信，到底还有谁在那里？”
　　诗韵和连漪正在犹豫要不要站起承认，她们担心白明会被学校记过，更不想让他一个人担责。
　　“真的没有！”他意志坚定。
　　教导主任气愤地拍一下讲桌，桌上的粉笔灰瞬间被扬起，在空气中乱舞，他的双眼紧盯着白明，大步走到教室的后排，带着警告的语气说：“你是不是想被学校记过？”
　　听到教导主任说白明要被记过后，连漪与诗韵连忙从座位站起，异口同声地说：“主任，还有我……”
　　全班的几十只双眼紧盯到她们俩的身上，教导主任转过身去，眼神中带着不解，生气地说：“你们俩先出去，到门口站着！”
　　“这……”白明刚要说话就被他给瞪住。
　　连漪与诗韵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心安一点，她朝后看白明一眼，悄悄伸手摆出一个OK的手势，示意他不要担心她们，紧接着与诗韵一起走到班级外，靠墙立在门口处。
　　见她们站到班级门口后，教导主任的脸色一沉，双臂抱在胸前，面朝全班同学，“没有哪个学生能逃出我的手掌心，犯了错就得承担错误带来的后果！”说完便转过脸去看着白明说：“竟然对我撒谎，嗯？”
　　他心虚地低下头，没有说话。
　　教导主任思量片刻，眼神微微一滞，从他的课桌上拿起六本书摔到他的面前，“你也出去站着，把这些书本放到脑袋上，不许掉下来，小惩大诫，不罚你们就难以服众，以后这种的事情不许再犯！”
　　“哦……”白明心里明白，这样的处罚，其实并不过分，只是不想连累诗韵和连漪，他将书本放在头顶，两只手放在上面固定住，以免书本滑落到地上。
　　连漪扬起眉毛，侧脸望着他从教室里顶着书本走出来，忍不住捂嘴偷笑，就连诗韵看到后也忍不住低头笑了。
　　“我来陪你们了，”白明一边说，一边走到诗韵的旁边站好，“不好意思啊，好像连累了你们。”
　　连漪弯下腰望着他，对他挤一下眼睛，小声地说：“放孔明灯的的主意是我出的，你没有连累我们。”
　　他顿了顿，突然想到昨晚放孔明灯时说过的话，会心地抿嘴一笑，心里感激她没让自己的谎话在诗韵的面前戳破。
　　这时候，只听教导主任对全班同学大声说道：“大点声背书，你们不想考进重点大学吗？！不要再看外面的三个人！”
　　班级里瞬间沸腾起读书的声音。
　　教导主任好像一阵疾风似的从教室的后门走出，没懒得看他们一眼便扬长而去，她们呆呆地望着“黑脸杀手”，而白明则像个孩子似的朝他离开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

　　作为惩罚，三个人站在教室外已过去一整天的时间，他们无法进到班级内听课，只好将书本拿出来看，连漪累得转动脖子时，突然看到班主任正朝班级款款走来，她迅速收起书本，碰一下诗韵的肩膀，小声提醒白明：“站好，站好，班主任来了。”
　　诗韵将书本拿在手中，双手背在身后，白明想瞟一眼班主任，却意外碰到他的视线，他忙把刚看的书连同需要顶在头顶的书一起放到脑袋上面，然后腾地站得挺直，做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像个不会动的木偶似的。
　　“你们晚自习跑去放孔明灯，现在倒是知道学习了？”班主任停步在他们的面前，严肃的脸上闪过一丝微笑，“主任让我来转告你们……”
　　三个人同时愣愣地看着他的脸，不知道教导主任想让班主任转告些什么。
　　他轻咳一声，继续说道：“你们进班级学习去吧，毕竟离高考的日子不多，以后不许再犯错！”
　　诗韵和连漪相视一笑，白明立刻把书本从头上拿下来，紧紧抱在怀中，问：“那我们现在可以进班级了吗？”
　　班主任点点头。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走进班级，诗韵刚想要坐下就被班主任叫住。
　　“诗韵，你过来一下！”
　　“哦……”她抬头看到班主任正看着自己。
　　白明和连漪面面相觑，疑惑地看着她紧随他一起离开教室门口。
　　诗韵的内心很平稳，并没有过多的焦虑，暗想着“惩罚已过，也没犯其他的错，应该没什么大事吧”，她紧紧跟在班主任的身后，一起走进大的办公室内。
　　班主任走到他的办公桌前，拿起桌子上的一张单子，笑着对她交代说：“帮我把这个送到行政楼三楼的办公室，找刘主任，交给他就行了。”
　　她顿一下，双手接过单子，笑着答应：“好！”
　　“现在正好是下课时间，别耽误第三节课，快去快回吧。”
　　“知道了。”
　　诗韵快步走出大办公室，心情也顿时舒畅起来，嘴角边带着笑意，心想“从后门出去，后门离行政楼更近一些”，于是，她走过一楼走廊的拐角处，来到教学楼的后门，正准备走过去时，却看到曲阳和林溪正在后门口处站着聊天。
　　她惊得往后退一小步，脸色变得木然，嘴边的笑意也消失不见，好像一个无法见光的小鬼似的躲在墙壁的拐角处看着他们，虽然不知道两个人在聊些什么，但从行为与表情来看，他们有说有笑，聊得十分开心，看起来也是非常甜蜜的样子。
　　“他们真好啊！”诗韵心生羡慕，拐角的墙壁被她的手指抠掉一层白石灰，掉落在地面上，她总是欺骗自己的心，自我催眠说早已释然，可是，当看到他们亲密无间的样子时又会难过，如揪心一般的痛苦。
　　她落寞地低下头，眼睛里泛着泪光，一路小跑到前门出口处，清楚的明白他从一开始就不会属于她，也从未属于过她，这只不过是她一个人的舞台剧，可纵使没有观众来捧场，也得把人生这出戏演得出彩啊，每个环节也不能敷衍而过！
　　“喜欢又不一定非要在一起。”诗韵竭力安慰自己，心如刀割的痛苦也在慢慢消逝，或许，高中毕业之后连偷偷看他一眼的机会也没有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一个人若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是最好，得不到也不需要强求，只是，她的幸福又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