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看别人的故事在你面前无声上演》雨夜听雨

21、一纸情

　　我大学毕业了，同时也失业了，我是读了不少书，但没学好处世之道，没有一个单位愿意收留木讷的我。父母养我这么大不容易，我总不能饿死。活人处不来，我只能吃死人的饭，我开了一家丧葬用品店，我的嘴拙，但手巧，丧葬用品都是我亲手制作的。
　　人就是这么奇怪，活着没有用过的东西，死了却都有了。电视、冰箱和汽车等等，我的店里一应俱全。还有一些人家不希望自己暴死的儿子成为孤魂野鬼，就买纸人陪葬，取名纸新娘，下葬的日子，也是他们结婚的良辰吉日。
　　我常常在想，也许我死后，也只能有个纸新娘了。我拙嘴笨舌，又做着死人的买卖，没有一个女孩肯和我在一起。孤独的我常常在制作丧葬用品时自言自语，这些死人的用品成为我打发心中的孤寂的对象。
　　一天，我在赶制一个纸新娘时，一不小心被木刺扎破了食指，鲜红的血珠浸染在纸人的胸前。谁知就是这么一个血点葬送了我半天的努力，有两家苦主在看到血点后拒绝要这个纸新娘，说有血点不吉利。我曾一度想把它毁了，可我没有这么做，它毕竟是我亲手做的。
　　终于有一天，有一家人没注意到血点，买下了它，可就在准备开车走的时候，突然一阵刮过，它一头从车上栽了下来。苦主让我换个，说，他不能让儿子娶个头部受伤的新娘。
　　我一气之下，没把它拾起来，就进店去了，任凭它在寒风里被刮得满地跑。
　　就在要睡觉的时候，我想起了它，打开门，想看看它的样子，如果还完好，我就再把它拿进店里。可我没有看到它，却看到一个女孩穿着单薄的衣服，站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我没说话。她也不说话，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我问，你有事？她没有反应，只是傻愣愣地看着我。到屋里暖和暖和吧，也许出于同情，我说。
　　她像得到特赦一样，忙不迭地走进店里。从那天开始，她就这样站下了，她不说走，我也没有撵她。
　　她是一个智障女孩，反应迟钝，还是个聋哑人，只会点头和摇头。我只能等着她的家人来找，把她领走。但过了很多天，也不见有人来找。我也曾问过她，是哪里人，她只是摇头，什么也不知道。以后，我没再问她，好在，店里有她住的房间。我很高兴，还给她买了身厚点儿的衣服，因为她饭吃得很少，勤快，手也巧，她做的纸人比我的还要好。
　　我的话开始多了，虽然她听不懂，只会点头摇头，但她至少要比纸人好得多，而且她绝对不会嘲笑我哪句话说得太天真。
　　时间慢慢过去，有一天，我出去购买原料，回来得很晚。进门时，我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这种感觉很久没有了，那是只有在家的时候才有的，我带着找工作一天的疲惫回到家里，母亲早已准备好了一桌饭菜。我离家很久了，从没有一进店门就能闻到饭菜香味的时候。
　　我很奇怪，走进里屋。她正站在桌子旁，桌子上摆放着饭菜。我很惊讶，以前我做饭时，她经常站在身边，很碍事，我会把她撵出厨房。没想到，她竟学会了做饭。
　　那顿饭，我吃得很香。
　　有一天，我在制作一个纸新娘，她在我旁边做童男童女。做我的新娘吧！我不知道怎的就冒出了这么一句。她傻傻地看着我，然后重重地点点头。我说完就后悔了，我不该这样冒失，她毕竟是一个智障女孩，我真的会娶她吗？
　　她变得更加勤快了。都说傻人有傻福，自从她来了以后，店里的东西卖得多了，这也许对买主来说是坏事，但对我来说却是好事。我的腰挺得直了，脸上也有红光了。
　　有些天，我在制作丧葬品的时候，会看到她停下手中的活，看着我，眼里似乎有某些东西。开始，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后来，我明白了，她还记着我那天说的话，要她做我的新娘，她大概在等着那天的到来。我装作不明白，继续低头干手中的活。
　　时间长了，她眼中的光变得暗淡了，直到她死在我怀里那天，她眼里才又现出渴望的光。
　　那天，她和我一起去购买原料，一辆过路的车径直朝我撞来，我知道我完了，可是，不知她怎的竟能回身推开我。她被车撞飞了，就像纸片一样在空中翻滚着落在地上。
　　我跑过去抱住她，她笑了，笑得那么灿烂，她竟开口说话了，你什么时候娶我？说完，头外向一边，嘴角边渗出一滴血，滴在我的手指上。
　　看着她白纸一样的脸，我泪如泉涌。前些天，我回家了，想把娶智障女孩做妻子的事告诉父母，可父母没听我说，就把他们选好的女孩领到我面前。女孩很爽快地答应了，因为我不再那么木讷，手里也有钱了。女孩提出的条件是让智障女孩走人，她听到一些风言风语。我答应了，如果有正常的女孩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不会娶一个智障女孩的。
　　我想把智障女孩撵走，可她可怜巴巴地站在门口不走，我甚至把她推倒在地，她还是跟在后面走进店里。我打她骂她，她只是默默地承受着。她像万能胶一样粘着我。我实在没办法，就下了狠心。我是故意让她跟我去买原料的，我想找个远的地方，把她舍了。在过公路时，我看到一辆车疾驶而来，突然有了个新主意。我故意喊了她一声，她停住了，车会撞到她身上，如果她死了，我不但会娶到那个漂亮的女孩，还可以得到一笔不少的赔偿费，因为我是智障女孩唯一的监护人。
　　可是，车辆没有如我所预料的直直地撞向她，由于公路上结了一层冰，车辆在急刹车时，偏离了方向，径直朝我撞来，是她救了我。她真的死了，但她是为救我而死的。
　　我一个人在店里呆呆地守着她的尸体，她的尸体始终是软的，我甚至疑心她还活着。我把她抱到三轮车上，蹬着三轮把她送往火葬场，也许只有这样，我和她分别得才慢一些。
　　我在火葬场等了小半天，也不见她的骨灰出来，我急了，去找负责火化的人，问他为什么还没有把她的骨灰端出来。他找了各种理由来搪塞我，最后，他说了实话。因为火化炉里没有骨灰，只有一点点纸灰。
　　我不相信，让他领我去看。他把我领进火化室。火化炉的抽屉里只有一些人形的纸灰，白白的。我愣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把纸灰收起来，带走了。
　　我连夜做了一个纸新娘，和她一模一样，把纸灰放在纸新娘的身体里，并刺破自己的食指，把血滴在她的胸前，然后静静地等着，等着她回来，回来做我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