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白玉》温丹然

25、变数2

　　伊白说自己一时兴起想吹箫，又说我琴弹得不错想和我合奏一曲，因为他是皇帝，我也不太好推迟，而且我生病时他照顾了我那么久，论情论理我都该答应他。于是我和二姐告别去了伊白那儿。起初二姐不舍我离开，拽着我衣角不撒手，她已贵为太后，却仍然有些孩子气。好在伊白说了句诚恳地话：“太后何必急于一时，你们姐妹二人以后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聊，但朕想吹箫，过了这个劲头儿下次兴起不知猴年马月呢。恳请太后今天通融通融。”

　　伊白说今天是个好日子，他有东西要送我。他拍了拍手，徐公公领着飞弦过来，飞弦怀里似乎抱着一把琴，打开靛蓝色的布袋子，露出九霄环佩缎纹琴。

　　我迫不及待地抚上琴弦，更加意外地发现，这是我的琴，是我从小弹到大的那把古琴，它的角落还有我亲手刻得“玉”字。

　　“你怎么会有这把琴？”我激动欣喜地问伊白，倘若我没记错的话，这把琴该在乐清殿里躺着才对。

　　“我是皇帝，想要什么做不到？喜欢么？”伊白问我。

　　“喜欢，非常喜欢。谢谢伊……谢谢皇上。”由于太兴奋，我险些儿当着伊白的面叫他名字，虽然他真正的名字叫百羽，可他毕竟是皇帝呀。果然做皇帝就是好，想要什么就可以有什么，难怪自古以来那么多人不择手段地争抢皇位。

　　这把伏羲氏九霄环佩断纹琴跟了我很多年，十多年来每每遇到心事，我都会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静坐而后抚琴，我将自己的喜怒哀乐都付诸于七弦之上。

　　正处在百感交集，动情的时刻，伊白说他想再听我弹一次《梨花落》，还问我是否愿意弹奏一曲，我当然愿意，只是许久不碰琴，有些生疏了，得先弹弹找找感觉。

　　第二次与伊白琴瑟和鸣，发觉他是个在音乐上造诣极高的皇帝。他总是能很快地跟上我的旋律，哪怕我许久不碰琴，再弹时有些生硬，但他总是能和我配合地极为默契。在音乐上，我们似乎心灵相通了一番，从他的箫声中，我听到一种孤寂与幸福同时出现的复杂情绪。

　　倘若他没有皇帝这个身份，我想他应该也会是个大文豪，大艺术家或是大富翁的。他带我参观了他的书房，他的书房里挂满了精美的文字，山水飞鸟画，还有各种精致的琉璃瓶，陶瓷器具等古玩物。我被铺天盖地精美的作品震撼到了，正要夸他是个有文化有品味的会收藏的皇帝时，又意外地发现，所有精美作品几乎都用着同一个署名“百羽”。

　　我又一次被伊白震惊到了，他这个皇帝压根儿就不像个皇帝，自古以来，哪有皇帝如他这么有才。

　　因为周围无外人在，我跟他开玩笑说：“你真有心思弄这些东西，皇帝的时间很多么？”

　　“还行，无聊了就随意写写画画，这么多年过来，不知不觉就积攒了些许。”

　　我双手抱拳，对他作揖行大礼。着实佩服伊白，能充分利用自己的业余时间做一大堆自己喜欢的事。不像黎皇，虽然平时也忙，但只要一闲下来，他立马就要去后宫里找妃子寻求安慰。后来后宫的妃子他也腻了，开始大规模扩招秀女。

　　我捧着伊白的作品一个一个地欣赏许久，对他赞不绝口。看得太入神没在意脚下，竟撞到了他，他坐在轮椅上，我扑倒在他怀里。他没有任何的表情，只呆若木鸡地看着我，我被他盯地全身发毛，便伸手推了推他，他死死地将我抓住。

　　我尴尬地笑笑，说：“怎么了？”

　　他像石雕一样半天不动。我偏过脑袋疑惑地看着他，他这才松开我肩膀，哑声说：“小心一点。”

　　我微微点头，嗯了一声。

　　本来注意力都是在字画上，在我从伊白腿上爬起时，我的目光便停留在了他腿上。前一段时间他还好好的，活蹦乱跳的一个人，这会儿怎么坐起轮椅来了？难道冬天到了，老寒腿发作了？

　　可就算老寒腿发作，也不至于坐轮椅吧。

　　本想当面问，但又觉得突然问这样的问题有些尴尬，他要是没事还好，万一有事终生坐轮椅，我这一问不正戳他心尖儿上了么？太残忍了，还是不问了吧。

　　伊白坐轮椅这事儿我一直放心里没说，直到有天去后花园闲逛时听到几个小丫头片子吐槽……

　　“咱宫里的那位美丽姑娘真是厉害，也不知使用了什么魅惑的手段，刚来就把咱陛下迷得团团转。”

　　“是啊是啊，她刚到宫里来时，皇上日日夜夜守候在她身边，要知道皇上后宫佳丽三千，他从来不曾临幸过任何一位妃子，唯独对她特别照顾了。”

　　“哎，你们有没有听说，她还为皇上打掉一个孩子。”

　　“什么？不会吧？”几个丫头面面相觑，大为吃惊，我更是吃惊。孩子？我何曾有过孩子？更别说和伊白了，宫里这些丫头片子就喜欢乱说话，以讹传讹。

　　“真的呀，之前飞弦有次熬药的时候要我帮忙，我爷爷是村里大夫，我对草药了解一点，草药当时是我加进去的，那里面有大量的五行草，你们可知这味草药性寒滑，有散血消肿,利肠滑胎之功效。”

　　“啊？不会吧？”

　　“你们在这儿讨论什么呢？多做事少废话，没人当你们哑巴。”飞弦见一群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驱散了他们。

　　“切，以为自己主人受宠了就可以目中无人，其实还不都一样，都是宫女。”一姑娘小声抱怨嘀咕，表示对飞弦态度的不满。

　　我问飞弦：“自打我到西雄来，你就一直跟着我，无微不至地照顾我。我真的很感激你。但……刚刚她们议论的……可是是真的？”

　　她支支吾吾的回复我说：“美丽姑娘……我，我也不清楚……”

　　我说：“飞弦，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日，我真的很开心，一直把你当姐妹看待，俗话说将心比心，请你告诉我她们说得是不是真的……”

　　“美丽姑娘我真的不知道，您还是去问皇上吧。”

　　很显然，飞弦不是不想告诉我，而是不敢告诉我。没想到我一个落魄的公主到了他国异乡还能背上骂名。其实我并不在乎别人怎么议论我，但十分畏惧被人议论了自己还被蒙在鼓里，俗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我连自己的正身都不清楚，又怎么去不怕影子斜。一定得找伊白问个清楚。

　　去皇帝寝宫找他，徐公公不让我进，说殿下在忙。我没有理他，横冲直撞。在徐公公慌慌张张地拦截下，我见到了伊白，王仙人刚给他针灸完。

　　“殿下，我有事想问问您。”我望了一眼徐公公，又望了一眼王仙人。

　　“好了，你们都退下吧。”王仙人和徐公公行礼告别，他像往常一样，不改嬉皮笑脸的模样，说：“说吧啥事儿这么急，害得朕龙体都被你瞅见了，你要对我负责。”

　　我没有与他嬉闹，开门见山道：“殿下可曾擅自做主，要了民妇孩子的性命？”

　　他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么问，神色突然暗淡下来，脸颊抽搐了一下，但依然强扯着笑说：“你从哪儿听说得这些？”

　　我说：“不管民妇从哪儿听到的，殿下只管回答是或不是！”

　　“胡闹！你这是和朕说话的态度么？就算朕说是，你又能怎样？！”

　　他终于露出了所有皇帝都会有的蛮横一面。我果然是有过孩子，尽管我恨叶离，但孩子是无辜的，他是新生命有权活在这个世界上，只是他未曾来过这个世界就已经离开了。更可笑的是，作为母亲的我，从头至尾不知道这件事，他曾经出现过还是从别人嘴里听说来得。而伊白就是个侩子手，瞒着我，擅自夺取了小生命。

　　泪水模糊了双眼，我哭笑不得地说：“你救了我，我感谢你，可是你救了我后又杀死了另外一个生命，这比帐怎么算？伊白，我该感谢你，还是恨你！”

　　他皱眉注视着我，沉默良久。半晌，他似乎有点愧疚的模样，摇着木轮椅到我身边，哑声道：“你可以原谅朕么？”

　　我抹了把眼泪，又将眼眶里的泪水强制憋了回去，尽量让嗓音和语气保持平和，说：“你是皇帝，天大地大你最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要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谁敢不原谅你。”

　　“香玉……”

　　他过来拉我的袖子，一副虚情假意的模样，我强忍着痛苦，怨恨和所有的无能为力，甩下袖子，扭头就走，我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离开这个让人痛苦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