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白玉》温丹然

17、坦白3

　　我轻轻抚摸历经沧桑的仲尼式梅花纹古琴，不知这琴弹起我的《梨花落》来，能否产生心灵的共鸣。

　　奇，古，润，圆，透，静，清，匀，芳。

　　古琴之九德，它均占有了，是把不可多得的好琴。

　　我弹得正入神时，低沉旷远的洞箫声似乎从天边白雪皑皑的雪山而来，悠长细腻，瞬间与琴声融合。拨弦间隙我望向伊白，他倚着樱花树，吹奏的分外投入。我与他目光对视，对他投以赞赏的笑。如果我没记错，这是我第一次给伊白弹奏《梨花落》。

　　不知何时叶离站在了我身后，曲毕，鼓掌，带着醋意说道：“好！琴瑟和鸣，配合的天衣无缝。”

　　我没有搭理他的话，疾步上前扶住他，埋怨道：“为什么不在床上歇着，好些了么？”

　　叶离轻咳一声，我拍拍他胸口给他顺顺气儿。

　　“我是想好好休息，但你们的琴瑟和鸣，真是完美。令我这样不善音律的莽夫都为之着迷。”

　　我给他一白眼说：“莽夫，你从我们合奏中听出什么了么？”

　　伊白道：“叶兄多虑了。在我伊府里，你大可放心住下，有什么需求尽管提。伊某有照顾不周的地方也妄请叶兄提出来，伊某自会让管家打理好。”

　　叶离说：“你我二人自是兄弟相称，大小事情自然不必亲历亲为，事无巨细。现在我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明日即可离府。”

　　我小拳拳捶了一下叶离胸口，他吃痛的皱起眉头，我说：“装什么能人？哪里好了？人家伊兄也说了大可放心住下，你为何不多住几日？”

　　他说：“全世界就数你最聪明！”

　　翌日，叶离真的带着我离开了伊府。和伊白道别时，我说怀恋伊府的马奶糕，伊白便让丫鬟从后厨里拿了一篮子给我，还说有空常来玩。

　　我边走边吃马奶糕，想着这次偷溜出宫已经好些时日，该回去了。心莲那家伙不知能帮我瞒过几日。我对叶离坦白说，这次出宫是我偷偷溜出来的，父皇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我那儿看看，这次出来有些时日了，该回去了。

　　叶离说：“你不是不想和我在一起才要离开的？”

　　我抱着他说：“怎么会呢？我巴不得天天和你在一起，日日夜夜抱着你。”

　　他还是像之前每次分别时一样，说那句：“等我。”

　　我说：“好，等你，我一定会等你。你说了要娶我的嘛，定情信物都送了，我这辈子非你不嫁。”

　　他笑着摸了摸我的脑袋。

　　我说：“你也要加快速度忙完手头上的事，别总是让我等你，等你。我都等不及了，想立马嫁给你。”

　　我拎着一篮子马奶糕阔步往乐清殿走去，想着心莲他们一定没有吃过这等好东西，这可是伊白他们家花重金聘请的西雄甜品师傅做的，皇宫里可是吃不到的。

　　乐清殿前竟有禁军把手。我要进入被拦截在外，迫不得已，我只好拿出藏在怀中的公主腰牌亮瞎他们的狗眼。我亮明身份后，谁知两禁军一点点也不害怕，反而一人一边将我抬到殿内。

　　乐清殿内气温降至零点，父皇和黄大仙都在，碧莲小李子等人排排跪下，旁边的心莲趴在受刑长凳上，屁股被打出了血。

　　我向满面怒火的父皇恭敬行礼，说：“父皇，盛平不知，您为何对儿臣乐清殿里的丫鬟用刑。”

　　父皇怒道：“不知？这世上竟有你盛平公主不知道的事？对你的贴身丫鬟用刑是必须的，你一个未出阁的公主三番两次溜出宫，到底有没有一点礼义廉耻，有没有正式宫规，有没有将我这个父皇放在眼里！”

　　我说：“父皇，您一直是盛平心中最敬仰最爱戴的父皇。盛平并不有意无视宫规，只是上月初和父皇去庙宇烧香拜佛时无意间尝到了一种叫马奶糕的甜品，父皇您知道的盛平打小就对糕点没抵抗力，那日自打吃了一块马奶糕后，盛平心中念念不忘，一直想着再吃一次。馋虫上瘾，便偷偷溜出宫买了些回来。都怪盛平贪吃，让父皇担忧了。盛平知错了，还请父皇恕罪。”

　　“你既已知错，那自然好办，下次不允许再出现这样的情况，要不是黄妃生日宴，朕哪晓得你会溜出宫。平日里看起来也是朕所有皇子里最知书达理，乖巧懂事的。罢了罢了，这事儿到此为止吧。不过，未来三个月不允许踏出乐清殿一步。”

　　我跪首说：“承蒙父皇厚爱。”

　　他说：“你那什么马什么糕，真有那么好吃么？”

　　我说：“马奶糕。很好吃的。”

　　“给朕尝尝。”我将篮子打开，一篮子晶亮剔透的马奶糕。我将一篮子糕点都给父皇，他摆摆手，只拿了一个，说：“不用全给朕，你喜欢吃的，你留着慢慢吃吧。”父皇咬口马奶糕，对黄大仙说：“爱妃，你也尝尝吧，味道还不错。”

　　金公公叫道：“皇上移驾凝芳殿。”

　　“儿臣恭送父皇。”

　　父皇刚走，我便跑到心莲边上，拉着半晕状态的心莲，泪水欲往下流，“心莲，还好吧？能不能坚持下去！小李子，快，去把我的金疮药拿来！”

　　“奴才这就去。”

　　心莲鹅黄色细软的头发被汗水浸湿，有气无力地说：“公主，莫要担心奴婢，才八十大板，奴婢扛得住。以前刚进宫在皇贵妃那儿的时候，奴婢因摔坏皇贵妃心爱的碗，被打了六十大板奴婢都活了过来。这才多二十大板，没事的。能侍奉公主这样的好主子是奴婢的福气。要是换成皇贵妃，奴婢估计要比她早先一步去见阎王爷了。”

　　泪如雨下，我抱着心莲说：“心莲，都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偷偷溜出宫了。”

　　心莲说：“公主，您这次出去，见着叶公子了么？您每天睡觉半夜都会提到叶公子。真希望您能和叶公子有情人终成眷属。”

　　心如刀绞，我说：“见到了。心莲，这是马奶糕，宫里吃不到的，你尝尝，很好吃的，我特地带回来给你们吃的。”

　　心莲握着马奶糕，依偎在我怀里，笑了笑，说：“真好。”

　　心莲终究还是离开了我，她跟了我八年，这八年来我早就将她当成了我最亲最爱的人。半年前我还信誓旦旦地说要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转眼物是人非。

　　三个月的禁足已满，我踏出乐清殿，带着碧莲和另一名新来的宫女去后花园走走。身怀龙子的黄大仙近来越发受宠。因这个老来子，父皇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而她也越发的刁蛮，无理取闹。

　　此时她正和后宫里其他几个妃子在凉亭里打麻将。远远的我看见了她，刻意回避了一下。谁知她主动跟我打了招呼。有些人就是犯贱，你不招惹她，她偏偏来招惹你，还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姐妹们快看，这不是盛平公主么？三个月过来了，今日难得见着。”她挺了挺微微隆起的小腹，一手撑腰，一手摸着麻将。左右两侧五六个扇风倒水的公公宫女。

　　我说：“黄贵妃今日好雅兴，盛平不打搅了。”
　　我转身离开，没走几步远，就听黄大仙和几个妃子说：“盛平公主老大不小了，也该嫁了，昨夜陛下在我卧榻上时，我与陛下提了提高将军家的世子，陛下说可以考虑考虑。”

　　“好事，这么说咱宫里这些日子又要出大喜事了！”

　　“之前太子和太子妃的事你们听说了没？据说太子妃到现在还没被开封呢。”

　　“啊？真的假的呀？宫里传闻他跟太师走得很近，难道是真的么？”

　　我本以为只要我跟父皇好好商量，他应该会有耐心听我说下去，谁知这次我连个辩解的机会都没了。父皇铁了心要将我许配给高将军家的世子。

　　自古公主婚配无自由，我也难逃这样的命运么？

　　我硬着头皮说：“不嫁。”

　　父皇雷霆大怒，拍着桌子吼道：“胡闹！这事由不得你，下个月初你不嫁也得嫁！”

　　我宁愿洁身去追求自己所爱，也不要被人逼迫糟蹋着过一生，我是要嫁给爱情的。

　　我与叶离已约定终身，倘若现在我嫁了，他一定会觉得我之前信誓旦旦跟他说的诺言都是虚情假意。我这人最大的优点是倔强，最大的缺点是认死理。自己认定的人和事，别人再怎么反驳都没用，包括我的父皇。小时候我每做错事他都会包容我，耐心的听我解释。这些年过来，他真的是变了，越发的专政，国家大事上听不得别人一句劝说，日常生活中更听不得我的见解。

　　一个月后我被送上了花轿。在上花轿之前，我藏好了一把刀。想着新婚夜，要么世子死，要么我死。转念一想，倘若高将军世子死了，高将军必会到父皇那儿去讨个说法，到时候闹上了一番不说，最终我还是得赔命。

　　那么最简单省事的办法只剩下一个了，我死。

　　从乐清殿到上花轿期间有很多侍从，到了将军府佣人更多，届时我想对自己下手也没法子。唯一的机会就是在花轿上，神不知鬼不觉。

作者有话说

　　日更，不弃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