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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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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满心不安地来到学校。却见黄毛杜鹃面色如常,神情淡定。我问:“你爸今天过来,你怎么就一点都不紧张?”
杜鹃冷笑:“紧张什么?就为了班主任的捕风捉影?”
她的淡定也让我心情放松不少。
该来的最终会来,该面对的终究是要面对。
下午最后的自习课,杜鹃被叫到班主任办公室。应该是她爸来了。半节课时间,杜鹃回到教室,气冲冲对我说:“老混蛋要跟你谈谈。”
我愣了:“老混蛋是谁?”
杜鹃:“我爸。”
我站起身:“是在办公室吗?”
杜鹃:“不是,放学后去我家。”
我:“啊?这是打算怎么收拾我呀?”
杜鹃:“你要不敢去就算了,我跟他说就行了。”我倒是不想去,可这能由得我吗?我豪气磅礴:“去,有什么不敢的,天下还没有我苏月坡不敢去的地方。”
杜鹃倒笑了:“又不是上刑场,这么悲壮干嘛?只是叫你到我家吃顿饭而已。”
鸿门宴!绝对是鸿门宴。不过有饭吃,也是好事,至少可以做个饱死鬼。
我故作轻松道:“那叫你爸多弄点肉食,我可不是吃素的。”
她听出了我的双关语吗?气氛怎么就轻松不起来呢?
走在去她家的路上,我唠叨得就像个老太婆。
“你爸多大年纪?”“你爸是干什么的?”“你爸凶不凶?”“你爸有没有暴力倾向?”“你爸不会揍我吧?”“你爸......”
对我所有的问题,杜鹃只一个答复:“几分钟后你就能见到那个老混蛋了,急什么?”
这几分钟,我有多难捱!我希望一下就能走到她家,又希望这几分钟变得漫长,让我们永远也走不到她家。
“你怎么越走越慢?你的腿哆嗦什么?”杜鹃讥笑我。
我只能掩饰,找了个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不是哆嗦,是走累了。”
几分钟后,见到她父亲,我发觉杜鹃的称呼用错了。老混蛋其实并不老,而且他也不是混蛋。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跟杜鹃一样的国字脸,男人长这样的脸型,倒是英俊至极。我对他的第一印象:此人的帅气不亚于我。
我礼貌地打招呼:“杜叔好。”
他脸上的笑,是长辈的温和:“你就是苏月坡吧?你们先坐一会,我炒几个菜就好。”说完就进了厨房。
这是我第一次来杜鹃家。看到里面的装修,差点惊掉了我的下巴。太豪华了!哦,不,太奢华了!我在电视里看到的皇宫,也不过如此。洁净名贵的地板,让我不敢落脚。在杜鹃的指引下,我才蹑手蹑脚地挪到沙发上坐稳了身体,再不敢乱动一下。
我的眼睛不够用了。从地上看到天花板,再看那几盏富丽堂皇的灯,再看那几面墙。
这不是人住的地方,我心里暗说,这是传说中帝王住的地方。至于帝王是不是人,我已经没有了正常思维。我回答不出任何问题。
不过墙上挂的那几幅画,我倒没觉得好看,反而破坏了房间的整体格调。我不懂画,所以也没好意思说。也幸亏我没说。后来我才知道,那些都是杜鹃自己画的。
我愣了很久的神,终于明白,杜鹃,就是传说中的白富美!哦,好吧,是白富不美。
我看着客厅陈列架上摆着一些瓷器,有花瓶,还有盘子和碗。不解地问:“怎么把盘子和碗放在那里?厨房放不下吗?”
杜鹃笑一下:“那都是古董,最近的年代也是清朝的。有些是唐朝的。”
我吓一跳,那摆的是座钱山呀。
为了缓解心理上的压力,我没话找话:“这沙发坐着真舒服,我从没见过仿制的红木沙发能做得这样好,像真的一样。”
杜鹃给我倒杯水:“这本来就是真的。”见我没听明白,加一句:“是真的红木。”
“啊?”我触电一般站起来,似乎我的屁股是把刀,会割坏沙发。谁都知道红木价格昂贵,我若不小心割掉一块,把我剁了都赔不起。
“那边吃饭的桌椅也是。”她看我紧张地起身,宽慰我说:“你随便坐嘛,这个用刀都砍不破的。”
我努力笑了一下,用刀都砍不破,那这沙发是怎么做出来的?
但这话我没能说出口。我的语言能力突然丧失了,我笑得很僵硬。
杜叔却始终笑得很和蔼。他做了四菜一汤,两荤两素。走到饭桌边的时候,我故意搬了一下椅子,以我的力气,居然搬不动。虽然不知是不是红木,但我肯定那不是一般的木料。
杜叔做的菜让我目瞪口呆,我从没想过菜能做得像画一样漂亮。四盘菜就是四件艺术品,而且色香味俱全。看着闻着就食欲大增。尝一口,就忍不住来第二口,接着就是第三口,第四口......
这不是人吃的!我是说,这不是一般人能享用到的。
我突然想到我自认美味的牛肉拉面,在这些菜面前,算个什么东西?杜鹃吃习惯了这样的美食,我还巴巴地请她吃牛肉拉面,还认为请她吃到了天底下最好的东西。简直就是个笑话!
看她的衣服鞋子,看她家的住房,看她家的饮食,看她家的家具,看她家的那些古董......我的心如屋檐下的凌冰一般冰凉。
我父亲说得对,我跟杜鹃,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悲哀地承认,杜叔还没出手,我就败了。他是真正的高手,兵不血刃就把我打得粉碎。
我自以为天下无双的口才,在他面前话都说不出来。我自认为刀扎不入的厚脸皮,他温文尔雅一笑,就弄得我没皮没脸。
我只想逃出去,这不是我能待的地方。
这顿饭,我没吃饱。不怎么敢下筷子。
吃过饭,我跟杜叔到他书房里单挑。
“你可没我年轻时能吃。”杜叔喝一口茶,笑着对我说。
我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为了减轻点压力,我坐得歪斜。这是我觉得最舒服的姿势。我没有答话,我不是不能吃,我是被你的气势压制得食欲不振。
杜叔看看我,评价我的外貌:“小伙子长得挺帅呀。”
我不能不说话了,那不礼貌,我也看着他那张英俊的脸:“在这一点上,我跟你的看法是一致的,我也觉得我自己挺帅的。”
杜叔笑了:“还挺自信。”
我的自信早就被你打碎了。我只是嘴硬。我只是想,煮熟的鸭子嘴都硬呢,我难道还不如一只扁毛家禽?而且是煮熟的。
杜叔顾自说道:“鹃儿以前不是这样的,她乖巧,文静,懂事。两年前她母亲跟我离婚后,把她交给我带。她认为一直爱她、疼她的妈妈不要她了,才突然性情大变,变得刁蛮,任性,刻薄。我跟她解释过,她妈妈不是不要她,而是不要我。”杜叔的脸上现出痛苦之情,把我倒打动了,这么气场强大的男人,也有虚弱的一面。“可是她根本就不听,毕竟她一直跟着妈妈长大,而我,很少陪伴她。甚至,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长这么大的。”杜叔显然对自己的曾经很愧疚。
我安慰了他一句:“或许她是故意的。”
杜叔点点头,说:“她的确是故意的,假装的,否则不会那么用功读书。但我怕她装久了,就真的成了这样。国庆节我带她到庐山来旅游,也是为了缓和一下我们紧张的父女关系。”
我问:“可怎么就把她送到庐山中学读书了?这可没北京的教育质量高。”
杜叔道:“我看庐山没有那些酒吧之类的娱乐场所,也没有成帮的不良少年。觉得让鹃儿远离她原来的那帮所谓狐朋狗友,应该是件好事。反正高三都是复习,而她的成绩,我是很放心的。就托了熟人让她在这里读书了。”
“月坡,”杜叔把注意力转向我:“我不管你们班主任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我对你不反感。我一眼就看出,你跟鹃儿在北京的那帮朋友不一样。”
这是在说我这个山里孩子见识少吗?我觉得要把话说清楚:“我跟杜鹃只是同学,仅此而已。”也只能如此了,今天的打击,对我太大了。
杜叔拍拍我的肩膀:“这我相信,你们即将天各一方,而且,你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倒是跟我父亲说的一样。昨天我不信,今天,我信了。
面谈至此结束,我推开书房的门走出来,见杜鹃拿着拖把在门旁站着,神情紧张,似乎随时准备冲进去。她是怕杜叔打我吗?我问:“你这是干嘛?”
杜鹃神情一松:“拖地。”
我想能尽量正常地走出去,指着餐桌和陈列架,对跟在我身后的杜叔说:“你把这么贵重的家具和古董都搬过来了,准备在这养老吧。”
杜叔笑道:“我还没到养老的时候吧。”又道:“这些,只是一小部分。北京那边,还有更多没搬过来。”
我只能仓皇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