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骑士」灵柩》长寐

8、Chapter Eight 偶遇

　　从教堂里同修女嬷嬷一起走出时，黑主优姬便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那样的眼色。

　　晴冬的阳光照在白色的大理石教堂墙面，枯黄藤蔓枝叶迎微风而动，平整的草坪和山路上都是前来参加礼拜的镇上教徒居民，三三两两成群，一边散步一边谈天，好不惬意。

　　但黑主优姬的眼里只有那道似与欢乐人群格格不入的身影，于是和嬷嬷告别后，便径直奔向了他。

　　“玛丽娜阿姨说今年的清单已经收到啦，目前没有问题，让我们放心给理事长汇报。”

　　这座耶谕教堂位于黑主学园山下镇子上，这里的牧教大人曾于七年前帮助黑主学园修缮重开，也因此理事长黑主灰阎很重视维护这一段关系，每年都会向耶谕教会捐款捐物，往来不少。

　　这次因为黑主优姬的这一次期中数学考的成绩终于艰难爬上了及格线，于是对此甚是满意的黑主灰阎大手一挥，借着委派与跑腿的任务由头，给养子养女们放了个小假，让他们到山下的镇子里放松放松紧绷的神经。

　　街道上人声喧闹，商铺林立。结束了主要任务的两人便随着人流，从教堂片区走回了热闹的小镇主干道上。早已被学校生活闷得无聊的黑主优姬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相当自然地拉着锥生零一路东看西逛。

　　虽然对逛街没有任何的兴趣，但锥生零还是一直跟在褐发女孩的身后，也没有甩开她的手。自那晚交谈之后，他就没有再避着她的接触，他们之间仿佛仍是过去那般的相处模式。

　　惯常的搭档，惯常的无营养拌嘴，惯常的陪伴。

　　黑主优姬在走过大半的路程后依然丝毫不觉疲惫，拿着油笔在清单上划掉一行又一行的事宜，“订购木架两个，花盆四个……”

　　最后两人站在家具铺紧闭的门前，面面相觑，被旁边的店主告知店铺一月前已经搬迁到镇子的另外一头去了。

　　这样的变故是谁也没想到的，原本最省事的路程规划被打乱，黑主优姬还要赶在小镇书店关闭前帮舍友若叶沙赖带本书回去，再折回去的话，算算来回，估计怎么也赶不及了。

　　“你先去处理你的事吧，我去去就回。”见黑主优姬一副纠结模样，锥生零没多犹豫就给出了解决方案，“我们在你最常去的那家甜品店前见面，你到时候别乱跑。”

　　最近他的状态意外地稳定，没再有任何发作的倾向，黑主优姬看了看锥生零的面色，此刻她也知道对方提出的是目前最好的办法，“知道啦，我会好好等你。”

　　两人就此分道扬镳，黑主优姬顺着原定路线赶到镇子的中央街道。小镇上的书店不多，这家店面最大，书目也最多。门推开时有风铃响动，声音清脆空灵，内里行行书架交错，层层高累。

　　“欢迎光临——”

　　若叶沙赖托黑主优姬找的是一本十年前流行的小说，是当时最富盛名的女性作家所著，黑主学园的图书馆虽然馆藏丰富，收纳了不少古典精品的著作，但唯独没有这种登不得学术殿堂的读物。

　　在千转百回地打听到山下小镇的书店里就有卖后，因为黑主学园封闭式管理而出不来的若叶沙赖就只能拜托有机会的黑主优姬帮她这个忙了。

　　在扫过一圈如浩瀚烟海的藏书架后，黑主优姬果断先去问了店员，然后跟着给的书架指引走到了店的最里面。

　　这种已不再现下流行的书被放到了最高层上，以黑主优姬的身高委实是在为难了，她跳了几下也没能够到，只好返了回去向店员去借踩塔的板凳后才取了下来。

　　深感自己还算走运的黑主优姬满意地结了账，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后就离开了书店，沿街走走停停好一阵子后才拐进了和锥生零约好的街角甜品店。

　　“你好，要一份可可，一份葡萄汁，一份曲奇。”

　　可可是给锥生零的，葡萄汁是她自己的，曲奇则是打包带回给在家的黑主灰阎，黑主优姬点好单后在店内扫视过一圈，才发现店内这个时候生意忙碌，几乎人满为患，一楼所见之处已没能发现空闲的位置。

　　尽管如此，她还是决定留在店内等待，毕竟锥生零交代了不能乱跑，不过好在这家店面还有一个二层，黑主优姬便准备去二楼看看。

　　她自顾自地走着，没曾想在途经楼梯拐角时，突然听到了身后哪个位置上有什么高累而起的东西被尽数碰倒掉落的声音，还有一声轻柔的惊呼“哎呀”。

　　她循声回头，看到了一地狼藉的纸袋和礼盒，想也没想地就先放下了自己手上的东西，返回去帮忙。

　　“放得太高就会很容易倒的，下次还是尽量靠墙累着吧。”黑主优姬帮着主人一起捡起并再次叠放好，然后听到了女孩柔甜的道谢声音。

　　“谢谢你呀。”

　　黑主优姬抬头，看见了穿着白色高腰洋装的女孩对她浅笑眨了眨眼，浅紫的发丝披在肩头上，皮肤白皙如瓷，面容姣好精致，眸间的紫色调与锥生零相似，内里却未有丝毫寒冷之意。

　　“啊……啊没事的。”黑主优姬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神思。

　　“你是在寻找座位吗？”紫发女孩似乎注意到了黑主优姬来时的方向，一边将自己的外套从椅子上拿开，一边微笑道，“楼上这会儿已经没有座位了呢，如果是一个人，不介意的话就坐在这里吧。”

　　而服务员也恰在此时地将黑主优姬所点的甜品和果汁端来，以为她已选定了位置，顺势就放在了女孩的桌上。

　　黑主优姬见状，颇为不好意思俯身，“那就打扰了，我只是等一会儿人，很快就会离开的。”

　　“无妨，我也在等我的同伴。”紫发女孩摆摆手，嘴角勾着柔和的弧度，她的唇色并不红润，带着一丝苍白，仿佛大病初愈，但整个人却显得宁和而温柔，“他对今天的教堂活动很感兴趣，便过去看看，我就留在这里等他。”

　　“耶谕教堂每周末都会举办礼拜活动，几乎半个镇子的人都会参加，很热闹的。”被提到了熟悉话题的黑主优姬小小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来，继续着话题，“怎么没有跟着一起去？”

　　“外面的太阳太大了，而且我也不喜欢太吵闹的气氛。”

　　紫发女孩故作苦恼的样子让人无法苛责太多，她一手支着下巴，但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将整个身子倾斜向了黑主优姬，“那个……请问你怀里的是《荆棘与玫瑰》嘛？”

　　顺着对方的视线低头，黑主优姬看到了自己没有拉上拉链的斜挎包，因为大小不匹配，书本只能露出一个墨绿色的书脊，有些意外对方的一眼认出。

　　“你也知道这本书吗？”

　　“当然啦。”谈起这个话题的紫发女孩的眼睛仿佛一束星光点亮了一般，“我很喜欢这个作者的语言，读来就像诗一样，虽然是爱而不得的传统故事啦，但还是让人欲罢不能呢，我已经看过好多遍了。”

　　这副模样倒让黑主优姬想起若叶沙赖来，心里不由消弭了几分不自在，生出一点亲近来。

　　“我有一个朋友也很喜欢呢，几次彻夜看书，总是说起里面什么德威亚真可怜啊，安娜夫人真的太坏了之类的话，在看完前面的系列后就一直央求托我帮她把这个最后一部带回去。”

　　“这样呀，原来是送给朋友的吗？”

　　紫发女孩安静听完，却笑着轻叹一口气，有些失望，“我还想着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求你转让给我呢，付多少价格都无所谓。我原来那本在来的旅途上不知道丢在哪里了，今天刚刚去书店也被告知没有货了，但现在这样也实在不好夺人所爱了呢。”

　　“啊……抱歉。”明明不是自己的问题，黑主优姬却莫名觉得自己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第一次见面就提出如此冒昧的要求，该道歉的是我才对吧。”紫发女孩向黑主优姬伸出了手，“我叫红玛利亚，请问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她眼里的温柔笑意浅淡宛若初春的粉白寒樱，让人移不开视线。

　　“黑、黑主优姬。”

　　那相握手心触碰到的柔软皮肤温度略低，对方身上的不知名香气也随之沁入鼻间，黑主优姬却感觉自己的耳朵有些升温，心跳也开始加速，说话也不免有些磕绊。

　　“优姬……温柔的公主嘛？这个名字很适合你。”收回手后的红玛利亚将耳前的发丝挽至耳后，“那我可以直接叫你优姬嘛？你也叫我玛利亚就好。”

　　胸腔里那难以言说的悸动感觉不知从何而来，让黑主优姬不敢再直视对方，近乎慌乱地低下头后却看到手表指针滑至预定的时间格里，而店铺玻璃窗外，是如约而来的银发少年。

　　于是那份感受宛若错觉一般的感受也跟着消失了，黑主优姬这才找回了自己的思绪，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但她还是在短暂恢复呼吸后，又看向了红玛利亚。

　　“很高兴认识你，玛利亚。”她再次露出微笑来，然后站起身，“不过恐怕我们不能再聊了，接我的人已经来了，很感谢你的座位。”

　　“那就再见啦，优姬。”

　　红玛利亚优雅挥了挥手，看着褐发女孩提着打包的甜品推开了门后挽住了那个银发少年的手臂，两人简单地交谈了几句后，就在阳光的沐浴下相携离去。

　　“……期待和你的下一次见面。”

　　……

　　“真是不巧呢，那两个孩子今天正好被我派下山去跑腿了，还没回来。”

　　湖畔的别墅小楼灯火通明，客厅里，黑主灰阎慢悠悠地为坐在对面戴着牛仔帽的男人倒上了一杯茶，然后自己端着茶杯舒舒服服地窝在了沙发和绒毯里，毫无形象可言。

　　男人的右眼被眼罩遮住，但遮不住他的沧桑面容，嘴里还叼着一根烟，对黑主灰阎的作态早已见怪不怪，“无所谓，我来黑主学园这段时间里，迟早有见面的机会。”

　　“不过协会肯放你过来我也很意外，十牙，我还以为我的那些信早被协会长扣下不发，然后借口调派别人过来呢。”热茶的蒸汽氤氲了黑主灰阎的椭圆镜片，他轻啜一口后就放下了茶杯。

　　“事实上，如果不是会长下的死命令，我才不会到你这乌烟瘴气的地方来。”夜刈十牙取出了怀里的牛皮纸拍到了桌面上，上书红色的“特调聘令”四个大字。

　　黑主灰阎装出一副心痛的模样，“难道你最亲爱的徒弟弟在这里都不想着过来看一眼吗？”

　　“我操心他做什么，当年是谁跟我说零还小，最需要的是和平安定的生活环境，而不是跟着我四处奔波，风餐露宿，我以为你把他照顾得很好呢。”夜刈十牙不屑地掸了掸烟灰，将黑主灰阎噎住后听到了玄关处的动静。

　　“啊啦啊啦，优姬和零终于回来了呢。”

　　黑主灰阎迫不及待地去迎接养子养女们，夜刈十牙依旧端坐在沙发上，似乎毫不在意，只在听着有脚步声走进客厅时才抬眼，看到了有一瞬身形僵硬的银发少年。

　　锥生灭门的四年前一别后，面染鲜血的男孩已长成了眼前身姿挺拔的模样了呢。

　　“还真是动作磨蹭呢，零。”夜刈十牙看着站立在原地的锥生零，颇为熟稔和轻松地打了个招呼，“怎么了，见到我已经不知道要问好了吗？”

　　“……师父。”

　　“……师父？”

　　站在锥生零身后的黑主优姬好奇探出了一个头，颇为惊讶地看到了沙发上的夜刈十牙，旁边的黑主灰阎贴心地为还在一头雾水的养女介绍道，“这位呢，是零以前的猎人老师，夜刈十牙，也是爸爸的好朋友，优姬你叫前辈就好。”

　　黑主优姬相当乖顺鞠躬，“前辈好。”

　　“小姑娘已经长这么大了呀。”夜刈十牙掐断了手里的烟，露出一个还算温和友善的表情来，“灰阎那家伙以前还经常向我们炫耀自己得了一个多么乖巧的女儿，那副傻爸爸的模样没少被我们嫌弃。”

　　“你这是没有女儿羡慕嫉妒恨知道嘛？”黑主灰阎反驳得毫不客气。

　　夜刈十牙没再跟黑主灰阎斗嘴，而是看向了自己那个只打完招呼后就一言不发的徒弟锥生零，“放轻松点，我这次是受协会安排来监视夜间部的行动。”

　　被提及的锥生零却未有所动容，只冷淡开口，“那我也在师父这一次的监管范围内吗？”

　　“这取决于你的表现了。”夜刈十牙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来，解开了身后猎人武器的扣带，“……就让我看看你这些年在黑主学园里究竟退步了多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