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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Chapter Fourteen 察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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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月之寮似乎有什么活动,整栋楼里都亮着灯,连带着后花园的位置,吸血鬼的活动对她来说还是太过危险……尤其是玖兰枢不在的时候。因此黑主优姬没有选择靠近,而是来到中围建筑的天台定点。
高处视野开阔,冬季树叶凋敝,没有繁叶遮挡,能将日之寮和月之寮之间的这片区域尽收眼底。今晚黑主优姬的任务就是确保没有想要一探究竟的日间部女生以身犯险,落入虎穴。
不过近来的夜巡都风平浪静,日间部的女生也已经学乖了不少,不再在夜探这种事情上费心费力,也省了她不少的功夫。黑主优姬趴在栏杆上,啃着夜宵带出来的莓干小饼干,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锥生零这几天的状态来。
然而没等她想出什么,却忽见一道白色的影子穿过枯林。
夜间部的制服很好认,还多了件防寒的毛绒披肩,为了进一步看清面孔,黑主优姬拿起个小型望远镜,看清了紫发女孩的面容轮廓。
而对方来时的方向正是旧宿舍楼的东边,黑主优姬想起红玛利亚已经搬离了月之寮这件事来。虽然理事长申报那边的理由是身体不适,需要清净环境休养,但那次和对方在教学楼阳台的对话却闯入了脑海。
她似乎并不打算融进夜间部的生活,但还是……打算去参加聚会吗?
黑主优姬看着红玛利亚进了月之寮后花园,但望远镜也帮助不了她看清更多的情景,然而不消一会儿又见着对方出来了。
白色的身影在走过喷泉后,返折到了另一处,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你要是聪明一点,就该知道和那个红玛利亚保持距离。”
锥生零的警告犹在耳边,黑主优姬放下了望远镜。
白石走廊顶上映出波澜纹,枯枝倒垂在水面上,平如镜面,寒气沁凉。有轻声哼唱的歌声也飘渺于水面之上。
红玛利亚坐在四角回廊的池边,脚尖几乎与水面相贴,池水倒影着她的眼眸,却比不上那浅紫的冰冷,带着悲伤调子的歌也停了。
她回头微笑,“是你呀,优姬。”
于是抱着不能让夜间部学生四处夜游所以这是公事的态度的黑主优姬丝毫不心虚自己此刻的行为,径直走到了红玛利亚身边。
“虽然今天不上课,但是学园有要求,还是要乖乖带着宿舍呦。”她装作义正言辞道,“又被我逮到一回了,这次可是要罚抄校规的,玛利亚。”
红玛利亚轻笑一声,“今晚夜间部的聚会是合法活动吧,不能抓我违规吧,我的风纪委员大人?”
“既然是来参加聚会的,那怎么又一个人跑到这里了?”黑主优姬坐到了她的身边,“何况还这么冷,一个人不觉得无聊?”
“这不是刚好有了优姬你吗?”红玛利亚将她那件白绒披肩也给黑主优姬裹上,两个女孩就这么紧紧地靠在一起取暖,“在聚会上逛了一圈发现没什么好玩的,我又和他们那群人没得聊就出来了。”
和之前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但黑主优姬知趣地没有再继续深入聊这个问题。
相处越久,她越能发现红玛利亚远比其外表看起来的样子还要高傲自矜,也就没了再去劝慰的意义,忽然想起了自己身上的莓干小饼干。
“那要吃点甜的吗?”然而当黑主优姬从口袋里取出的时候,却发现纸巾包裹的饼干已都碎裂开了,一时有些尴尬,准备收回。
但红玛利亚毫不介意卖相,拿起了半块,“哇,谢谢你优姬。”
“下次再给你带更好吃的。”
似乎她们每次见面的时候似乎总少不了甜品的参与。
“那就期待啦。”红玛利亚笑弯了一双眼,很满意这种黑莓和树莓的味道,她们一起将剩下的饼干分了干净,“不过也没想到优姬还愿意靠近我呢,我以为在锥生同学警告后,也要失去你这个朋友了呢。”
“那天的事情抱歉啦,零他一向都是那个脾气。”黑主优姬没注意到紫发女孩的笑容在谈及锥生零的时候少了些温度,还在解释着。
“这种事情不需要优姬来道歉啦,毕竟吸血鬼猎人里是找不出一个看我们顺眼的。”
红玛利亚细心帮黑主优姬用手帕抹去了嘴角的饼干屑,却轻飘飘在黑主优姬耳边扔下一道惊雷,口吻残忍得奇怪,“我是不会跟锥生零同学计较这些问题的,一个level D而已,迟早有他的末路要走,我也犯不上生气。”
于是黑主优姬的神情僵了。
锥生零的真实身份在夜间部始终是个秘密才对,除了他们几人外,普通学生又是从何得知?她的错愕是红玛利亚的一语道破,还有一丝紧张,“玛利亚你……”
红玛利亚这才装作自觉失言地捂住了嘴,“那个……原来大家都不知道嘛?”
仿佛真的不是故意说出了某件秘事,惊讶、自责、愧疚以及一份恰到好处的慌乱,连询问的语气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黑主优姬看着红玛利亚的眼睛。
“对不起,是我太莽撞了。”她继续歉意道,主动拉起了黑主优姬的手,郑重补充了一句,“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既然还是一个秘密,我不会说出去的。”
“……我只是没想到玛利亚你能察觉到这一点。”
黑主优姬还是没能从中看到锥生零曾警告的那些虚伪,但她如旧的称呼还是反映了已经被打消了大半的疑虑,红玛利亚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这也可以算是我的天赋吧,我从小就对同类的存在十分敏感,结合锥生同学的身份,也能猜个大概。”红玛利亚换回了原来柔和的语气,“不过想来锥生同学也为此吃了不少苦头吧,一个吸血鬼猎人却变成了他最讨厌的吸血鬼,优姬你一定很担忧。”
黑主优姬的神色稍缓,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我……”
尽管再如何地乐观以待,她还是消除不了她内心的恐惧。红玛利亚的话没有说错,Level D有自己的末路要走,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点,却始终无能为力。
无力去破除他所面临的困境,无力去扭转他已经支离破碎的命运,还要因为自己的私心去留下他,不愿离开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维持多久。
她抬头看向夜空。
也许是此刻的寒风太冷,也许是她从来难以在对面之人提防,黑主优姬沉默了良久,才终于开口道,“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想救他。”“是。”
“但你救不了他。”红玛利亚语重心长道,“一个经人类转化的吸血鬼,即使他是吸血鬼猎人,也摆脱不了堕化Level E的结局。”
“我知道。”黑主优姬抱着膝盖,“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我始终都会陪在他身边。”
“你应该见过他失控的样子吧。”她看向了黑主优姬的脖颈,“人类总是脆弱的,下一次当他再次失去神志的时候,你说不定会死。再也吃不了好吃的甜点,看不到好看的景色……这意味你会失去一切,就像索菲娅的结局那样,你真的愿意为了他做到这一步吗?”
黑主优姬微怔。
《荆棘与玫瑰》的结局,并不如她之前预想的那样好。索菲娅救回安德烈后,代价却是,最后索菲亚还是救回了安德烈的性命,但代价是他们必须交付双方的记忆,索菲亚回到了精灵王国,被恢复人类猎人身份的安德烈击杀在他们初遇的维尔加湖畔。
他们的爱情兜兜转转,救不了精灵和人类的世仇,也灭于此仇,更加深了此仇。
黑主优姬知道红玛利亚在提醒自己什么。
“就算是最糟糕的结局,我也不会怕啦。”她却轻笑,“唯独这件事,我从不后悔。”
这是索菲娅死前最后的遗言,即使兜兜转转一圈终成空,她仍然不会后悔她的选择,她亦是如此。
她笑得温柔而坚定,落在红玛利亚眼中,却在恍惚间与某个人影重合在了一起。
樱花飘落,她仿佛还能听到那个男人同样给出了一个分毫不差的回答,“唯独这件事,我从不后悔。”
红玛利亚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胸腔里的憋闷弄得一时缓不过气来,剧烈地咳嗽起来,气管的痉挛无法停止,她捂着嘴弯下腰,这个身体即使有了她的血液也依旧孱弱不足。黑主优姬见状,连忙从帮着去拍她的背。
“玛利亚你还好吗?”
红玛利亚咳了半天才堪堪停下,拉着黑主优姬,“没事,可能着凉了,看来我是真的不能在外面久待了。”
她想要站起身,但双腿却虚弱无力,黑主优姬迅速将人扶住,“那我送你回去吧。”
旧宿舍楼的位置较远,她们相伴着走回的步伐更慢了些,不过路上黑主优姬也没继续着她们之前关于锥生零的话题,而是叮嘱了些“既然怕冷就少出来”的话,直到走到了大门口时,红玛利亚才松开了黑主优姬的手。
她抱着披肩回头,“就送到这里吧,优姬,我自己能上去的。”
也知道夜巡的事不能再耽误下去,黑主优姬点点头后便挥手告别,“那你好好休息。”
红玛利亚脸色苍白地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身后的门开了。锥生一缕抱刀站在门的背后,戴着那张面具,看不出神色如何,他触碰到红玛利亚已经被风吹得冰冷的脸颊。
“我以为你会邀请她进来。”
病弱的神态渐退,红玛利亚任由锥生一缕将自己抱了进去,淡然道,“现在不是好时候,一缕,玖兰枢这几天不在,拿着她没有多少意义。”
“那你今晚……”锥生一缕有些意外。
“我们今晚的客人另有其人。”
若是黑主优姬离开时能回头看过一眼门口,便能看到银发少年和红玛利亚相拥的身影,但她始终不曾转身,走回月之寮附近的时候,聚会的灯光已经灭了不少,也听不见夜间部学生们交谈玩闹的声音。
时间已到后半夜,聚会散场,只有喷泉在恪尽职守地工作着。
黑主优姬走进花园的时候,没看到其他的夜间部之人,只见到副寮长一条拓麻在收拾聚会结束后一片狼藉的桌子,“一条学长,怎么只剩你一个在这里?”
“他们都累啦,我睡不着,就想着来收拾一下。”一条拓麻微笑道,“总不能让他们第二天看到的还是一片狼藉吧。”
“那我也来帮你。”黑主优姬接过一条拓麻的桌布。
如果说在月之寮里,除了玖兰枢外,还能够真正信任什么人的话,那就是一条拓麻了。不仅是因为她很小的时候就在玖兰枢的身边见过他的缘故,而是一条拓麻真的很像理事长口中那种平等对待人类的理想吸血鬼,待人温柔,处事可靠,不急不躁。
“不必了不必了,反正也快结束了,你们风纪委员不需要帮忙做这种事情啦。”一条拓麻哪里敢让玖兰枢心尖的存在做这种事情,将话题转移。
“最近和英的补习还好吗?之前还担心你们差点会打起来呢。”
确实会莫名其妙地氛围紧张起来,但黑主优姬倒还没有趁机告状什么的,“蓝堂学长他……的确有在很认真地帮我,很感谢他。”
“这样啊,那枢应该就会放心了。”一条拓麻微笑着忙完了手里最后一点活,却敏锐地注意到了黑主优姬的一点异样,“最近有什么心事吗,感觉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黑主优姬被问得一愣,才发觉自己还在想和红玛利亚的对话,今晚的心事吐露太多,反而面对一条拓麻时,已经不太想开口了,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感受到了一只手压在了她的头上。
“很早以前就想这么做了,果然手感很好呢。”一条拓麻笑了一声,“没事啦,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算啦,是枢临走前特意拜托我要好好照顾你,所以才多问了一句。”
玖兰枢的名字让黑主优姬抬起了头。
“那……”
算了算了,反正也是个机会不是嘛?她这么想道。但黑主优姬也并非是羞涩,而是清楚自己的话题某种程度上可以算是禁忌,呼吸几次后,她才终于鼓起勇气问道。
“……那一条学长了解绯樱闲吗?”
四年前杀害零亲人的吸血鬼,狂咲姬之名的纯血种,绯樱闲。这个名字是黑主优姬从黑主灰阎那里听来的,但除了这个名字和身份外,她再也没得到其他消息,因此只能在一条拓麻这边碰碰运气,毕竟她所知道的还是太少了。
所以一条拓麻这个就叫做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他在心里轻叹了口气,实没想到黑主优姬一开口就是这样难答的问题,不过他又想了想锥生零在对方心中的地位,也算不上是真的意料之外。
“即使那位大人犯下滔天大罪,作为绯樱一族的她,也不是我们可以直呼其名的。”一条拓麻斟酌着语句,“所以大家也都会心照不宣地尽量不去提起。”
黑主优姬听着一条拓麻继续说。
“不过那位大人和锥生家的事情,我也不能够说一概不知,毕竟这个案子在我们当时吸血鬼社会里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也差点让猎人协会撕毁和元老院之间的停战协议。”
黑主优姬不解,“既然有停战协议在前,那她又为什么……”
“没有人能知道真相究竟如何,纯血种对于我们来说是渴望不可及的存在,没有人知道他们做事前究竟是怎么想的。”说着说着想起了玖兰枢,一条拓麻咳了一下,“有过传言说她的爱人死后就疯了,但这种捕风捉影,众说纷纭,大家的猜测也只是猜测。”
“那她现在还活着吗?”
“不知道,元老院和猎人协会都没找到她的踪迹。”一条拓麻摇了摇头,又问道,“你是为了锥生零才要了解这些的吗?”
黑主优姬看着一条拓麻,“我只是想再找找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他。”
“其实在我们眼里,尽管是立场不同的敌方的我们看来,锥生同学真的很厉害,他创造了很多违背我们过去既往规律的一些事。不过你所能想到的方法,我想理事长都已经尝试过了,他或许可以尝试再等待那位大人的出现,喝下她的血。”
“喝下绯樱闲的血?”
当看到黑主优姬有些惊讶时,一条拓麻就知道自己似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但话已说出,只能硬着头皮找补道。
“对于由人类转化而来的吸血鬼而言,喝下其主人纯血种的血可以发生阶级跃迁,这样就不用担心堕化的问题,这也是我族发展后裔的一个手段,但现在那位大人生死不知,所以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是死的。”
“谢谢一条学长告诉我这些。”
黑主优姬倒没有报太大的希望,只是想多了解信息,于是礼貌道了谢。一条拓麻则有些欲哭无泪,受之有愧了,想着只要玖兰枢回来后知道不会责怪他将人往沟里带,暗暗求着她别乱来。
黑主优姬并不知道一条拓麻心中所想,离开了小花园的她再次抬头时,钟塔的时针已转向午夜三点,聚会的结束减轻了她不少压力,黑主优姬伸了个懒腰,才忽然意识到红玛利亚的手帕还放在自己的口袋里。
洁白的绢布上绣着一朵粉色的小花。她看着手帕,脑海中却突兀想起了什么。
“你真的愿意为了他做到这一步吗?”
等等。
今夜仍长,与此同时的红玛利亚正站在游廊中,等来了自己的客人。
虽然仍然用着红玛利亚的身体,但或许这个时候称呼她为绯樱闲更加合适。双眸已经开始变得血红,她看着逐渐显现出身影的少年,语调惆怅而带着一丝诡谲的兴奋。
“终于……聆听到我的声音,来杀我了吗?”
仿佛身上有一道魔咒骤然解除,缓缓走来的锥生零如梦初醒,他尚在迷茫的双眼渐渐看清了面前的紫发女孩,但却和多年来一直念念不忘的梦境恍惚重叠了起来。
“绯樱……闲。”
他终于认出了她。
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绯樱闲淡然看着向她举起的血蔷薇之枪,毫不在乎猎人武器的威胁,反而更前一步,迎上了枪口。
“现在没有在我面前继续伪装你的身份,是厌倦了你那些附身的把戏吗?”脑中的清明被一点点拉回,锥生零举枪不动,眼神开始冷若寒冰。
“你和我的关系那么紧密,伪装对你而言有用吗?”站在锥生零的面前,绯樱闲伸手去触碰他的脸颊,言行举止宛若亲密的情人,“不过我还是很高兴能被你认出来呢。”
冰冷的吐息扑在了他的耳边。
但枪响并没有如期出现,体内开始叫嚣的吸血鬼血液灼烧着锥生零的身体每一处,尤其是握住扳机的手指,绯樱闲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将枪口握住移开,微笑道。
“还想着你这些年的生活该是很不错的,但如今看起来,你似乎已经丧失了对付我的能力呢,连猎人的身份都不被承认了吗?”
手腕爆发的力量将银发少年甩了出去,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兴趣的绯樱闲慢悠悠地走近了半跪在地上的锥生零,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看着她。
一如四年之前那样,弱到毫无反手之力。
而血蔷薇之枪还在轻颤着,仿若哀鸣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