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香草为美人》白哥尼

6、家累千金，不坐垂堂（下）

　　颜不为见天色渐晚，便找了几根枝丫生火。
　　甄君子抱着清鸣剑靠在一旁的树上。
　　“若来的真是南山，你打得过他么？”颜不为似是漫不经心的问道。
　　“打不过。”甄君子回答的十分干脆。
　　“单挑呢？”
　　“打不过。”
　　颜不为抿了抿嘴道：“那……能保我们安然脱逃么？”
　　甄君子叹了口气道：“若是我断了双腿，折了两臂，说不定能保你逃脱。”
　　颜不为却忽而转了一张脸，恢复了一股子痞气，他嬉笑道：“放心，我绝不会让一位美人断腿折臂。”
　　甄君子都没正眼瞧他。
　　“不过，美人呐，你当初答应我的时候，真没想过会命丧途中么？”
　　“自然是想过。”
　　颜不为凑上去道：“那为何答应我？凭你武功，离开是轻而易举之事，易如反掌吧？”
　　甄君子垂眸道：“江湖上混的，那可能安然无事？况且你手里还握着璇玑阁的玉牌，我既然答应了璇玑阁主，又怎能食言？”
　　颜不为大笑道：“这有什么食不食言的？”
　　甄君子抬眸，正色道：“我以‘君子’为名，怎能行不义之事？”
　　颜不为被他这一句说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甄君子早已经垂眸准备睡了。
　　颜不为眨了眨眼睛，猛然凑上去，朝着甄君子脸上吻了一口，蹭了甄君子一脸口水。
　　碰——
　　甄君子一拳将他打飞，颜不为撞在了一旁的树干上。
　　……
　　翌日两人再次骑马上路，赶路的速度着实比前几日快了不少。
　　从他们出发地到长明教不过三天的时间，快一点四天半便能跑一个来回。
　　粗略算算，江陵回去禀报长明教，派人再来夺取无柄，大约有五六天的时间。
　　到那时，甄君子的伤大约也好的差不多了，只要不是庄景尊或南山来夺物，来的人不是太多，甄君子一人还是可以应付的。
　　但若真是南山来了……
　　甄君子暗中蹙起眉来。
　　南山虽算不上武林第一高手，但他绝对是武林前三，且靠的不是极其深厚的内力，而是诡谲的身法和毒辣的剑法，若对手轻功不到家，他几乎用不了十招便能一剑封喉。
　　甄君子一直听闻这个南山的传闻，虽然南山已经很久没有在武林界里出过面了，但他的名字还是如雷贯耳，从未在人们耳边散去过。
　　“我们改走大路吧？”颜不为道。
　　先前他们还是抱着侥幸心理走了一条山路，虽然可能要多花些时日，但只要能躲过长明教的眼线的追踪，他们并不在乎这些时间。
　　但如今看来，长明教对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既然这样，倒不如都大道，人多也好避避，毕竟长明教不敢太张扬此事，大庭广众之下定是不敢轻举妄动的，这总好过走人迹罕至的山路，死的悄无声息。
　　两人定了计划便开始马不停蹄的赶路。
　　只是赶着赶着，甄君子察觉了路线似乎有些不对劲。
　　若他们直径赶往铭剑阁，应该是一路向西，然而现在却是向北走。
　　“你打算去哪里？”甄君子蹙眉问道。
　　颜不为却轻佻一笑道：“若你吻我一口，我便告诉你。”
　　甄君子一挑眉，“我用清鸣剑吻你一口，你觉得如何？”
　　“……不如何。”颜不为慢吞吞道。
　　甄君子挑挑眉，却也不再问了。
　　颜不为倒是好奇，“你不问了？”
　　“不问我也大约猜得到。”
　　颜不为嬉笑，“美人果然聪明，那你说说，我去哪里？”
　　“去哪里我猜不到，但能猜到你是去搬救兵的。”
　　颜不为颔首，“不错。不如你再猜猜我去找的是谁？”
　　甄君子默了一会儿，“武林间能敌得过南山的人不多。”
　　“的确不多，所以你猜那人是谁？”颜不为笑道，“你猜谁能克住他？”
　　甄君子却的确是不清楚，他邪笑道：“他师父？”
　　颜不为噎了一下。
　　南山和他师父虞东风当年的破事，江湖上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虞东风得知南山入了长明教后，气得重出江湖，天天追着南山打，从天上打到地下，从山顶打到湖底。
　　只要他们一打起来，几乎是翻天覆地。
　　直到虞东风发觉自己是真的老了，又或者是自己养的白眼狼真的令他心灰意冷了，没力气整天追着一个白眼狼打了，才重新隐了踪迹，归隐山林，再无人得知他的消息。这破事才算是画了个句号。
　　甄君子那时本以为南山会因此更加嚣张，事实上却是也息事宁人，很少出来兴风作浪了，为此甄君子疑惑了许久。
　　颜不为舔了舔嘴皮，“虞东风大概是已经不想再管南山的事了，他不会重出江湖的。”
　　“为何？”
　　颜不为却模模糊糊的回答道：“心灰意冷呗，还能怎么样？”
　　甄君子就是对此不解，又问道：“为何？”
　　“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小娃娃，一转眼就被别人叼走了，本是想去救自己的娃的，没想到是娃自己跑的，还反过来咬自己一口，若是你，你说你什么感想？”
　　甄君子面部表情道：“打死这个狼崽子。”
　　颜不为耸耸肩道：“对嘛，虞东风当年不就是追着打他，得知长安侯为他脱逃，虞东风还火烧了半个长安侯府，几乎都惊动朝廷了。”
　　“当时虞东风若是直接将他打死了，就没这么多破事了。”
　　颜不为笑笑，“他不会的。就算是南山没了长明教做靠山，没有长安侯相助，他也不会的。”
　　甄君子瞥去一眼。
　　颜不为摆摆手道：“毕竟自己养了这么多年了，感情还是有的。”
　　“对狼崽子还能有什么感情？”
　　颜不为又支支吾吾，模模糊糊道：“所以说……是很深很深的感情嘛。”
　　甄君子疑惑的挑挑眉，半晌，他神色微微一变，略有所悟。
　　颜不为干咳一声道：“都是前辈们的事情了，都过去这么久了，不必再提。”
　　甄君子沉吟道：“既然不是他师父，那你找的人是……？”
　　“唔……是个……小娃娃。”
　　甄君子一怔。
　　据他所知，武功高强，内力深厚的江湖人很少，能和南山单挑的更少，年纪小的更是少之又少。
　　“刀鬼？！”甄君子道，“不可能！”
　　颜不为笑着颔首道：“我也是最近得到的消息。”
　　甄君子却并不是很相信，“刀鬼与鬼医形影不离，行踪不定，能查到他们的行踪并非易事。”
　　“但璇玑阁专门行这种不易之事。”颜不为道。
　　“他们在哪里？”
　　“就在这座山后的县城里。”
　　甄君子又道：“就算你能找到刀鬼，但你想请他为你办事……怕是他可不认一块璇玑阁的玉牌。”
　　颜不为却成竹在胸，答非所问道：“鬼医与刀鬼多半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呆上三天以上，而距离我得知这个消息已经过了五天了，且确定他们还未离开。”
　　“所以？”
　　“他们并非留恋此地，而是迫不得已。”
　　甄君子了然，“他们被困住了，或者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所以你想趁机搭一把手，好卖个人情让他们帮你办事？”
　　颜不为一脸痞气地笑笑。
　　“可连刀鬼和鬼医都无法搞定……你能帮得上忙？”
　　“不是我能帮，而是——璇玑阁能帮。”颜不为晃着脑袋道。
　　甄君子眯起了眼睛。
　　虽说他没听过颜不为这么名字，但从他的言行举止之间，不难看出他并非池中之物。
　　且他的心思也绝不像他表面看上去那样，他时而流氓时而阴狠，令甄君子一直小心提防着他。
　　况且他还带着天下为数不多的璇玑阁玉牌，背着名刀无柄，明明毫无内力，不会任何武功却要硬闯铭剑阁，甄君子不知他到底是骗子还是被逼无奈。
　　话语之间，甄君子也不难发现，颜不为在璇玑阁的位子只高不低，甚至可能是璇玑阁主的心腹亲信，知道许多所谓的江湖辛秘，能差遣阁中之人为他办事效力。
　　但这个颜不为到底占到哪个位子，甄君子倒还不能肯定。
　　他甚至不能肯定“颜不为”这个名字的真假，所以颜不为口中每一句话，甄君子都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至少，现在甄君子还打算维持他们之间看似和平安稳的关系。
　　“刀鬼的消息是璇玑阁的人口述的？还是传书？”甄君子似不经意的问道。
　　颜不为有些疑惑，但还是答道：“传书，在你睡熟了之后，璇玑阁的飞鸽送来的。”
　　甄君子暗暗蹙眉，自己就算睡得再死，也不可能听不到飞鸽振翅的声音的。
　　未几，甄君子不动神色道：“可否将书信借我看看？”
　　颜不为终于蹙眉问道：“你要做什么？”
　　甄君子看向他不语。
　　颜不为忽然笑了起来，“你吻我一口，我便给你。”
　　甄君子眨眨眼，没动。
　　颜不为叹了口气，忽然身子一斜，直接自己往甄君子脸上蹭了一下。
　　他这一下动作极快，甄君子都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又被颜不为用嘴皮撞了一下，险些磕到牙齿。
　　正要发怒，颜不为却递过来一张纸条，痞子流氓般的笑道：“你要的书信。”
　　甄君子吸了一口气，接过纸条，那纸条细长，所以字也写得不多。
　　上面寥寥写着——鬼医，桃阳县，第五日。
　　甄君子收了书信，还给颜不为。
　　他面色不改，但脑子里重复念叨着一个令他心生疑窦的词。
　　鬼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