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芦苇当当

1、侍

　　又从一场杀戮中出来，手冢只想洗去满身的血污。这样为了活命而不断追逐血腥的生活，到底有何意义，如果自己放弃杀手身份，就算会死在组织的手里，会不会开心一点。呆呆的想着，无意识的捧起溪水就要送到唇边…..

　　“别喝！除非你不介意那是我的洗脚水。”柔和的嗓音传来，带着些许笑意。

　　抬头看去，一个少年正站在上游的溪水里，穿着宽松的白袍子，裸着白玉般的双足，似乎正玩得高兴，发丝上粘着水珠，双颊泛着苹果的颜色，眼睛晶亮，一眨不眨的正望着自己。

　　一瞬间，手冢以为自己看见山中的精灵。

　　“呐，我可不是河神哟！”少年笑起来，眉眼如新月。“渴了的话，不妨来我家喝茶。”

　　就这样，手冢莫明其妙的成为了那位叫不二周助的少年的侍从。后来，他才知道不二家根本就不缺侍从。

　　“为什么让我留下来。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谁。”

　　“可是你没地方去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的眼睛很寂寞。”他轻轻吐出这一句，静静的盯着他，蓝色的眸子犹如蒙上薄雾：“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从此，他与他寸步不离。

　　不二家是书香世家，从上至下都谦和有礼，虽然行事低调，但手冢看出其势力定不能小看。虽然并未听闻有这么一个家族的存在。这个家里，最出名的也许就是不二周助了，当有人愿以万金求得他做的一把琴时，手冢这才惊觉他居然就是传闻中的乐之圣手。

　　他发现，不二做得最好的，其实不是琴，而是笛。当他在后山竹林吹笛之时，当真是天籁。只是，从未在外人面前表现过。

　　“呐，这是我的小秘密哦。”当不二吹完笛的时候，心情总是格外的好。手冢却觉得那笛声不是吹给自己听的。他，定是隔着千山万水与某人分享，只是，自己从来问不出口。

　　终于有一天。答案揭晓。

　　一向低调的不二府，开始大肆铺张的迎客。不二坚持不要他陪。好奇心起，手冢躲在一边悄悄观看。几十骑俊马，万一挑一的毛色。标杆一般的骑士。全跟在一黑衣骑士后安静前行。那张脸孔，神采飞扬，睥睨天下。

　　只瞧了一眼，手冢就觉得血液沸腾。那气势，绝对是每个男人都值得追随的霸主之相。还未回神，不二早已欢呼一声扑了上去。

　　“小景！”

　　“你又瘦了！”腾身，下马，利落的抱住他。手冢惊诧男人的眼神居然就在看见不二的一瞬间化去万千霸气转为点点柔情。

　　看着不二眸子里从未有过的流光溢彩。手冢知道答案揭晓。

　　那一晚，他守在不二的院落门前整整一夜。

　　“乖，再一次，好不好。”

　　“不要。人家很累了。”

　　“为了看你，我骑了三天三的马，你总要补偿一下吧。”

　　“那还不好好休息？”

　　“我最好的休息，就是……..”

　　那充满诱惑的低哑嗓音和不二情动的喘息。手冢通通都不想让别人听见。

　　居然，会是这个样子。他一直都奇怪，这样的大户人家，不二都二十岁了居然还没有任何妻妾。原来如此。

　　以前做任务时也曾见过别人玩弄男宠。当时只觉得恶心，匆匆一剑了事。可是，那两人，却无论如何也不象那种感觉。看见他们并肩而立，只觉得天造地设。那精灵般的脸，笑意终于到了眼睛里。

　　第二日，不二把自己介绍给他。

　　“我的侍从，手冢国光。”

　　男子挑高了眉，从上到下看他一眼。

　　“周助，这个人是绯青的杀手！”

　　心一惊，杀机立现。自己的身份暴光，组织立刻会找上门来。到时，就没有了安静的时光。

　　不二却已挡在了他的面前。

　　“我才不管。不许你欺负他！”

　　“你，出来，跟我比一场。”令人不容拒绝的语气，却没有杀意。

　　手冢有点迷惑，本能的已经动手。

　　甫一交手。又是一惊。手冢对自己的实力极有自信。对方却是与自己不相上下。

　　高手相遇，见猎心喜。正缠斗得畅快，另一支剑格开了他们。正是不二。他瞪着迹部：“说了不许你欺负他。”

　　虽是对着迹部说的。手冢却明白他是怕自己伤害到他。微微一笑。将剑收好。

　　迹部也是一笑：“手冢的剑里没有二心。他保护你，我放心。”

　　原来如此。只是他为何只凭一眼就知道自己的杀手身份。手冢仍是不解。

　　“我就是暗帝。三天前灭了绯红之王。他的暗杀部队我早已看过名册。还嘲笑他们居然出了个叛徒。你可以安心了，这世上从此没有绯青。”

　　灭了江湖最可怕的门派绯红之王？他就是传闻中掌着朝廷真正命脉的暗帝？！这不就意味着眼前的他已是名符其实的天下君王？

　　看着眼睛里只有不二的这个男人，手冢实在很难消化这个消息。

　　“呐，手冢，别听他瞎吹，在这个地方，最大的只有我而已。”

　　看见不二俏皮的微笑，手冢也笑了，非常开心。这样，不是很好么。

　　从此，放下了紧绷的神经。偶尔参与不二捉弄迹部的小游戏，偶尔与迹部拼酒练剑，更多的时候，站在他们身后，护卫着他们的宁静。心，变得很暖。看着那两人的欢笑，仿佛可以一直天荒地老。

　　然而，一纸书信，还是将迹部催了回去。

　　“迹部的长子出生了，他必须得回去一趟。”不二背对着阳光，手冢看不表他脸上的表情。

　　“为什么……”

　　“我们，都很想要个小孩。名字早就想好了，叫迹部周助。如果不是我的未婚妻未过门就死了。说不定我们也有个不二景吾了。所以，你不要为我担心。我真的，很高兴。”

　　“我不懂…….”

　　“我知道你不理解。可是，他懂，这就够了。”不二慢慢转过脸去，纯真的脸上，第一次出现成熟和坚定。手冢看了，莫明心安。不二觉得好，那应该就是好的吧。

　　然后不二开始计划迎接迹部的归来。他甚至准备了一套旅游计划。日日与手冢讨论。可是，一个清晨，他嘴角噙着微笑，躺在床上，没了气息。

　　手冢这才知道，不二有严重的心脏病，他早知道自己撑不过二十五岁。

　　三天之后，迹部赶回。他带回来的二十五骑，全身素白。只有他自己，居然穿得非常华丽。不发一言，他往不二的屋里走去。他身后的人似是想拉住他，终是垂下了手。嘴唇已咬得出血。二十五骑，脸上悲痛异常。

　　迹部在不二灵堂单独待了半小时左右，把手冢唤了进去。

　　“周助他很喜欢你。他说，有你陪着，我不在的日子，他过得很安心。所以，这件事，我也想要拜托你。”迹部盯住他，一字一句：“把我和周助葬在一起！”

　　手冢这才明白他为什么穿得很华丽，而带来的人一身素白的原因。他们早知道，不二一死，迹部必死吧。明明知道，却又拦不住，所以才那样悲痛。

　　尽管知道，却还忍不住要问：“为什么不继续活下来。不二未必希望你……..”

　　“你一定奇怪过我跟周助为什么不干脆两个人好好隐居，毕竟他的日子不多。因为，那不是我们喜欢做的事。他希望能为别人做出天下最好的乐器，我则希望掌握天下。所以，我们两个，照各自喜欢的方式生活。包括，拥有自己的小孩。彼此做的事，因为对方的支持才有了意义。现在，他不在了，我做给谁看，我不做没意义的事情来折磨自己。周助他，懂我的。”

　　语毕。未等手冢说话。毫不犹豫点了自己死穴。

　　“他懂，这就够了”。“周助他，懂我的。”手冢脑海里盘旋着这两句。然后，就没有了眼泪。

　　他将他们葬在了竹林之中。他学会了不二吹的曲子，他当上了暗帝。他终身未娶。

　　“看过了那样的爱情，你想我还会对谁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