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布奇诺》打鱼晒网2016

16、往事知多少（五）

　　第十六章往事知多少（五）
　　周六的时候，蒋灵一个人偷偷去了一趟医院，想最后确认一下怀孕的事实以及手续的费用。由于是周末，病人特别多。她坐在医生办公室外面长椅子上无聊的等待着。外面突然吵吵嚷嚷了起来。蒋灵起身过去一看，应该是一对夫妻在吵架。男人指着自己的老婆破口大骂： “你早知道自己不能生育，还非要和我结婚，你这是隐瞒，是欺诈。”
　　“我以前是做过人流，可是我不知道自己不能再怀孕啊。”
　　“还做过人流？早知道你这么不干不净，我是绝对不会和你结婚的。现在既然你也生不了孩子，咱们就乘早离婚吧。”男人说完就愤怒的挥袖而去，丢下了痛哭流涕的老婆。蒋灵垂下了自己的眼睛，又默默的坐了回去。
　　“你怀孕都两个多月了，怎么才来啊？”医生责问。
　　“我也是刚刚才发现自己怀孕。”
　　“你要是再晚一点发现就来不及了。赶紧去办住院手续。”医生递过来一张单子。
　　“住院？医生，我今天就是来检查一下，还没有打算手术呢。”
　　“不行，宫外孕非常危险，而且你已经两个多月了，输卵管随时有破裂的可能，必须马上住院准备手术。”
　　“宫外孕？”蒋灵听也没有听说过。
　　“对啊，B超医生没有告诉你？你家人呢？没有人陪你来吗？”
　　“我一个人来的。医生，什么是宫外孕啊？”
　　“简单的说，就是受精卵没有着床在子宫内，而是着床在了输卵管里。如果不及时做手术将胚胎取出来的话，输卵管就会破裂。你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输卵管随时有破裂的可能。建议你马上动手术，这样我们能采取切开输卵管取出胚胎的方案，不影响你以后的生育能力。你还这么年轻，将来总归是要生育的，对吧？如果输卵管破裂的话，到时候只能将输卵管切除，这样你以后想再怀孕就比较难了。”
　　蒋灵听医生说完后，已经是手脚冰凉，心慌意乱，惴惴不安。“医生，手术要多少钱啊？”
　　“噢，这个要比一般的人流手术要贵一点，估计七八千左右吧。”
　　“那我得先回去凑钱。”蒋灵低下头轻轻的说。
　　“那你要快点，最好这两天就过来，再晚子宫都有可能保不住。还有，来得时候请家人一起过来，到时候还要手术签字呢。”
　　蒋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眼前是一层层的水雾，如珍珠般大小的眼泪颗颗滴落，引得路人侧头注目。实在走不动了，随便找了个台阶就坐下。等到坐下后才发现自己两条腿根本停不下来的一直在瑟瑟发抖。她实在是太害怕了，她还这么年轻呢，再过几天才是她20岁的生日，她的同学们都在无忧无虑的享受大学时光，可是她却要独自面对这么大的难事。真想躲在妈妈的怀抱里痛哭一场，可是她不能。妈妈已经神经衰弱了，听到这个消息一定接受不了。要是爸爸在身边就好了，哎，爸爸在监狱里过得日子恐怕比自己还要难吧。一个生命在她身体里酝酿着，却全然没有喜悦，有的只有羞耻，愤恨和害怕。她将自己的两只手交叉握在一起，用点力，再用点力，祈祷上天能够眷顾她，多给她一点勇气和力量，让她闯过这人生的每一条崎岖之路。过了许久，她稍许平静了下来，擦干了眼泪，从包里掏出了手机，拨通了酒吧经理的电话。
　　蒋灵第一次来无忧地带总部的时候，是直接坐电梯直奔老板办公室的，并没有留意观察过总部的情况。相比于她所在分部清新的装修风格，这里可以用奢华来形容。耀眼的灯光如瀑布一般倾泻下来，劲爆的音乐仿佛要穿透人的耳膜，妖娆的舞姿烘托出烟酒奢靡的味道，一切都是那样陌生和令人恐慌。穿过中间诺大的舞池和疯狂的舞者，则是一间间独立的包厢。蒋灵跟随者领班经理来到了818房间。
　　包厢并不是特别大，但是装修的却很高档和精致。宽大的欧式沙发上坐着一位年轻男人，白T恤，牛仔裤，一件深蓝色的休闲外套搭在沙发扶手上。悠黄的灯光垂下来，昏昏暗暗的，虽然看不清他的五官，但是棱角分明，应该是一位帅气的男人。
　　“周总，这位就是我们老板推荐给您的小姐，希望能让你满意。”领班弯了弯腰，很是谦卑的面对着眼前人。周帅抬起看着手机的脸，点了点头：“好的，我知道了。替我谢谢你们老板。”领班经理又弯了弯腰，便很识趣的出去了。
　　“小姐怎么称呼啊？”
　　“Lily。”这是她临时给自己取的英文名字，魏然告诉她，到了这里千万不要用自己的真名。
　　“你不要紧张，我们可以先坐下来聊聊天。”周帅客气的指了指身边的沙发，示意蒋灵坐过来。自从进了这个包间，她的头就一直低着，过于紧张的神态让周帅暗自发笑。
　　“您想聊什么？”
　　“Lily小姐今年芳龄？”
　　“二十了。”
　　“噢。喝点红酒？”
　　“不了，我不喜欢喝红酒？”
　　“那你喜欢喝什么？”
　　“那个。”桌子上有一张酒单，蒋灵用手指了指酒单的最后一排。
　　“你喜欢喝咖啡？”
　　“嗯。只喝卡布奇诺。”
　　“为什么？”
　　“苦涩中略带甜蜜，我喜欢这个感觉。”
　　“看来Lily小姐是一位热爱生活的人。”
　　“你从哪里看出来？”蒋灵暗自吃惊。
　　“像你这般大的女孩，喜欢的都是调制出来的各种酒品，来这儿的女孩很少有点咖啡的，而能从咖啡的苦涩中品尝出甜蜜，说明她内心是善良的，并且她渴望着美好。”周帅的言论不能说是胡言乱语，蒋灵听在心里还是有几分认同的。她轻轻的笑了笑表达了自己的回应。
　　“你还有没有其他爱好？”
　　“我喜欢看书。”
　　“看书？哪方面的？”周帅倒是好奇的很，他身边的女孩喜欢的一般是珠宝首饰名牌包包逛街刷卡吃喝玩乐。现在这社会，除了学生，已经很少有人能够安静的坐下来读一本书了。
　　“没有特定哪方面吧，我看书比较杂，人文历史地理政治都会看，最近喜欢看心理学方面的书籍。反正只要有时间，我就会去书店里看看书。”
　　“仅仅是看书，你不觉得无聊吗？”
　　“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怎么会无聊呢。我还有一个梦想，将来要开一家书店，然后在里面设一个小小的咖啡厅，这样，来我书店里看书的顾客就可以一边品尝着咖啡的美味，一边享受着书海的自由。”谈到自己的梦想，蒋灵不禁两眼放光。包厢里昏暗的灯光下，那一双含着梦想闪着亮光的眼睛留给了周帅难以磨灭的印象。这时，周帅接了一个紧急电话，他不得不结束了与她短暂的聊天，走之前，他从钱包里掏出了一笔钱放在了茶几上。蒋灵连忙说：“不用了，这笔钱老板已经给过我了。”
　　“那是你们老板给的，这是我的，不一样，收好吧。”说完起身就着急往外走。蒋灵看着那一叠钱，与老板给她的厚度差不多，大约有两千块，突然没有了再次拒绝的勇气。
　　“周总。”蒋灵突然叫住他，“你明天还来吗？”
　　周帅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当然，我和Lily小姐还没有聊够呢。”
　　蒋灵也没有想到自己会主动邀约周帅，这样的行为是多么的令人不耻，然而一个晚上就能赚4000块钱的巨大魔力还是战胜了她的自尊心，只要再有一个晚上她就能够凑足手术费用，那就再践踏一个晚上的尊严吧。从此以后她将永远不再踏入这里半步！明天就是她二十岁的生日，就让一切肮脏的过去在二十岁之前结束吧！
　　翌日，周帅如约而至。蒋灵在沙发上坐定的时候，茶几上已经放好了周帅为她点的一杯卡布奇诺，咖啡的香气四溢，令整个包厢孕育出了一丝丝的暧昧。蒋灵低头不语，显得十分乖巧，微卷的眼睫毛一闪一闪，露出了一双纯真的大眼睛，乌黑的头发顺着脖颈垂下来，散发出清纯的气质，然而在她那若无其事的表情下，又仿佛隐藏着什么秘密，充满着神秘感。周帅不禁为其动了心，喝了一口红酒后，张口问：“Lily小姐以前没有坐过陪聊吧。”
　　“恩，没有。周总是我的第一个客人。”蒋灵心里不免有些紧张，他这么问难道是对自己不满意？
　　周帅听了后顿时眉毛一抬，嘴角一扬，“既然这样，你以后也别接别的客人了。你就跟着我吧。你们这的行情是一个月两万块，我给你五万，另外初夜比较珍贵嘛，我再另外给十万。Lily，怎么样，我的诚意足够吧。”说完，周帅就将自己的手覆盖在了蒋灵的左手上，轻轻的抚摸了两下。
　　蒋灵腾的一下站起来，一杯卡布奇诺掀翻在地，贱了她一身。羞辱至极，她没办法来表达自己的愤怒，看到桌上的一杯红酒，拿起来就泼向周帅的脸。转身离去之前，她在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原以为周帅会很生气，然而她却看到了一副了然而又带点嘲弄的眼神。这样的眼神太可怕了，它让蒋灵愈发看不起自己。是的，既然来到这个是非之地，不都是为了钱而出卖自己嘛，她还有什么资格装清高呢？她一路快走一路伤心一路悔恨，突然之间小腹一阵绞痛，她低头一看，已有血流从裙角流出。她吓得直哭，捂着肚子蹲在地上，方寸大乱。这时恰巧有一个人经过，她泪眼朦胧的拦住他，想请求他将自己送往医院。然而还没有看清来人的样子，她就晕了过去。幸亏遇上的这个人是一位好心人，非常热心的快速将她送到了医院。
　　蒋灵醒来的时候护士正在给她换药水。看她醒过来，对她笑了笑：“醒来了啊？”
　　“护士，我就记得我流了好多血，到底怎么回事啊？”自己被送往医院的路上就已经昏迷了。
　　“你是宫外孕引起的腹腔大出血。幸亏送来及时，太危险了。医生已经给你做了手术，现在没事了。”
　　“那我的子宫还在吗？”听说做了手术，她立马想起来两天前医生的话。
　　“在的，你放心吧。切除得是你左侧的输卵管。具体的情况以后医生会详细告诉你的。你现在醒来了，能联系一下你的家人吗？让他们过来照顾你。”
　　“我在上海没有家人。噢，对了，我包里有四千块钱，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交一下手术费啊。也不知道够不够，如果不够的话我再想办法。”护士听说她一个人在上海，孤苦伶仃的，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便生了几分同情之心，随即答应了帮她去楼下交钱。过了一会，护士就回来了，高兴的告诉她：“你不用担心了，钱估计够了，昨天送你来的那个人替你交了三千块钱押金，我刚又给你存了四千进去。等到你出院估计也够用了。”
　　蒋灵惊讶的很，不禁感慨世上还是好人多啊！她拜托护士帮她在住院押金单上找到了这位好心人的姓名和手机号码，她本打算打了电话过去，表示一下自己诚挚的谢意，并承诺等有钱了一定及时还钱。然而拨过去的号码却是空号。后来她又多次拨打这个号码，却始终没有打通。她对这位好心人唯一的认识就是对方的名字——邓霓。这位好心人善意的举动让蒋灵心中充满了感动，更是支撑起了她一颗年轻而又脆弱的心灵。
　　11月1日，二十年前在家人的期盼下一个小小的生命来到了人世，二十年后的同一天一个小小的生命却离开了人世。从此这一天既是蒋灵诞生之日，也是她的孩子死亡之日。这一天注定是噩梦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