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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断刀 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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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我把那盏蓝紫色的纱灯挂在门楣上。节近夏至,晚风也没有消散掉暑气。
怀初未归,我当真是闲得无聊,用银剪拨弄烛火的灯芯。
灯影摇曳,寂寂无声的子夜里,扣门声起。熟悉的气息飘入室内,我叹息一声开了门。
果然,是怀初。
我说的熟悉的气息自然不是说他,而是说他此刻拖在手里的妖物,道是熟悉,不论先前,只是今年今次已为第三次。
一次于城郊小院,一次于今早鸡啼,再一次便是于此。
不错,这妖物便是徐音。
怀初将她掷于地上,半分不见怜香惜玉,可怜的美人哭得梨花带雨,喉咙里呜呜咽咽却道不出个所以然。
门扉禁闭,我问怀初:“你将她捉来做什么?”
怀初冷哼一声:“此妖作乱。”
“作的何乱?”我追问。
怀初平静道:“取雄鸡生息,自城郊至城中,皆遭毒手。”
我噗嗤笑出声来,这一笑连徐音都止了啼哭。
“不好意思啊,实在没忍住。”我摆摆手,强忍笑意,“怎么?你现在要为鸡讨回公道?官府开你多少银子?”
我又道:“怎么不一剑戳死了?怀初弟弟,这不是你的风格啊!”
怀初气结,他摁在桌子上的手已经留下了凹陷的痕迹。
“好了好了,开玩笑。”我赶紧移开他的贵手,心疼地摸了摸桌子,“哎呀,我这可是千年的沉香木啊!”
我打发怀初上楼去,心知怀初不会无事带徐音来此,还是挑的子夜时分。
酒坛置好,清酒泄入瓷盏,盏底红豆滚动。
我自行落座,向徐音抬手:“请。”
她伏在青石板上愣了愣,脸上还挂着泪痕。不多时便轻轻扭动身子,她的皮肤开始发皱,宛如脱衣服一般,从一身皮子里钻出来。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双头的怪物,而徐音的皮囊则被留在了地上。
我指了指酒盏,她躬身走过来,慢慢捧起,凝视着那粒红豆,眼神里满是哀伤。
她的脖颈上有一粒胭脂色的红痣,我熟悉得很,那是我的记号。
此刻,她在这满室烛光里,再次一饮而尽,继而猛烈地咳嗽起来。
“唉,为何你们没有一人能喜欢我这相思尽呢?”我捋着耳后青丝叹息,“骄虫,你这是第二次来我的酒馆了吧!”
骄虫躬身,四目微阖,道:“劳龙女记挂。”
“唉,别叫什么龙女了,我可称不上了。”我自行斟酒,敛袖满饮,“非人非妖,非仙非神,四不像而已。”
骄虫不敢接话,她赤|裸的皮肤折射光泽,浑圆的肚皮比两个头还要大。
我望着她,缓缓开口:“你上次的报酬还没付,这次又想做什么?”
她的头低得更深:“龙……姑姑恕罪。血凤刀已被云郎归还风摇楼,我如今术法皆失,实在无法将其带出。”
“我看,你不是有心无力。”我饮着酒,斜睨她一眼,冷笑,“我看你是根本没放在心上!”
我手腕翻转,将酒盏掷到她的胸口,这一下是带了内力,她抵挡不得,挨了重击,猝然喷出一口血,颓然跪倒地上,用胳膊勉力支撑。
“姑姑恕、恕罪。”她呛咳着,肥硕的身子扑在地上颤抖,“咳咳……姑姑、姑姑饶命。”
我借着灯火细细瞧着自己的指甲,许久没涂寇丹,颜色都淡了。“你叫我饶命……可你有那资格吗?”
“
姑姑,姑姑,我有我有,求您……”她爬着过来,两头四目都是悲戚,跪在我的裙边,“求您饶命。”
我淡淡扫过去一眼,她便是一颤,紧接着说:“姑姑,求您救我儿子,只要您救他,我定帮您取了血凤刀。”
“哦?且不说这血凤刀本就是我应得的,只说你这术法皆无,连个凡人都不如,怎么取呢?”我不屑道,“我当初要拿血凤刀不过图个乐子,你还以为这有多大的诱惑力呢?”
“我、我……”她的眼神飘来飘去。
“况且,与凡人私|通,本就是天罪。”我用脚尖拨开她蹭过来的手,“救你儿子,连我都要诛连。更何况,你那儿子大去之期已近,这天上地下都盯着的,救他,谈何容易。”
骄虫慌了神,四只眼睛来回闪躲,急道:“我有消息,我知道一个秘密!”
她直起身扑到桌前,四只眼睛都瞪大了。我冷笑一声,并不接话,只淡淡看着。
长夜里空荡无声,只有灯花爆了一下。
骄虫又一抖,见我没反应,又说:“事关、事关当年神君天罚……”她说着声音低下去,三只眼下垂,只有一只在偷觑。
我心中一跳,却也没太激动。这千年来,多少人拿这个编故事来骗东西,我早就习以为常。
我瞧她还卖关子,只懒懒掀了掀眼皮,重新拿了个酒盏来斟酒,酒至唇边,清香与辛辣齐味。
“你说还是不说,自己想好了。”我慢悠悠喝着酒,不甚在意得说,“别以为你靠着这点子东西就想拿捏我。”
我捏了个诀,催动术法,骄虫顿时一声惨叫仰躺在地上,她的两颗头极力向两边扭曲,颤栗得掐着自己的脖子。
我收诀,脚尖挑起那张徐音的皮子丢过去,皮子兜头套下,她又成了那个楚楚可怜的娇弱美人。
徐音呜咽着撑起身子,梨花带雨。我转了转手中酒盏,另一手轻抬,她便浮到空中,淡淡道:“想好了再来,别在我这儿卖关子。还有,血凤刀,这是你欠我的。东西拿不来,别说是你,就是你们一家三口的命,也不过就是我弹指一挥。”
我手腕一转,向外一推,瞬间门扉洞开,徐音便摔出门外。再一挥手,门扇掩合,我将杯中清酒饮尽,置于桌上。
烛台冷辉散尽,烛泪挂满铜台。我转过头去,楼梯尽头,玉宁半身隐没在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