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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宁安县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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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人在此吵嚷?明知道今儿是祖父寿辰,是谁存心要搅乱祖父寿宴?”
余念君迎面见到有两个人正往这边走来,看身形依稀是两个女子,却也辨不清到底是谁,但是按她的计划此时这里不该会有别人,便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抓到余慕君的把柄再说,若不然来日再想算计她,就不会如此容易了。
而这边郑知意扶着余慕君慢慢走近,却好似没有听见余念君方才的话一般,乍一看见她,郑知意的脸上露出了欢喜的表情:
“原来是余大小姐,真是太好了,刚刚余三小姐不小心掉进水里了,我们正着急呢,没想到你们也到这里来了,这下三小姐可有救了。”
“郑妹妹?”
余念君看清扶着余慕君的人是郑知意后,脸上禁不住露出了诧异之色,她不明白明明自己都已算好了:听到这边雁儿传来的呼救声,她就立刻和余乐君带着下人们赶过来,最好是多一些爱嚼舌又多嘴的婆子,让她们撞见郑家大公子把余慕君从水里救出来时那衣衫不整的模样,众目睽睽之下,有了这些人的见证,余慕君的清白算是毁了,有了肌肤接触还被人看到与陌生男子不清不楚。作为女儿家,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人难堪呢。届时余慕君除了嫁给郑公子别无他法,然郑家大公子身份可不是她余慕君区区一个庶女能配得上的,别说外人怎么看,就是郑夫人,也说什么都不会让她进门当郑家长子的正妻,到时候祖父就算再护着那丫头,也奈何不了余慕君自己失德在先,余慕君若要进郑家,就只能是作妾,若不进郑家,这闺中女儿的名声一旦毁了,京城还有哪个人家会要她呢。
此计说起来甚是愚笨,可若是成功,却是实实在在的无可挽回。
对余念君来说,没有什么比让一向目中无人的余慕君走她娘的老路,顶着一个不清不白的名声给人当妾更令她解气的方法了。
但她却不明白,原本应该好好待在亭子里和夫人们一起过来看好戏的郑知意,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余慕君的身边,而本应该跟着余慕君的雁儿,却不见踪影?要知道这里可是男客歇息区,一般的姑娘家是不会往这里乱跑的。
“三妹妹?”
余慕君带着一脸的疑惑:“这边可是男客的地方,三妹妹平白无故来此作甚?又为何会如此狼狈?”
既然已经开了头,就算胡搅蛮缠,也得把余慕君拉下水。
余慕君被裹在郑知意的披风里,头也被披风上厚实的兜帽捂得十分严实,是以除了近前的几人,后头的人并不知道她现在浑身都湿漉漉的,头发上还有没干的水珠,裙角和鞋子上还在沥水,脸色十分的苍白,唇上连一丝血色都没有。
余慕君咬着牙,心里充满着怒火,想说什么,却发现牙齿打战的厉害,也不知是被这深秋的凉水冻的,还是此刻心中太多情绪一时无法理清。她张开嘴,却只听见自己牙齿咯咯的声音,一时竟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一旁的郑知意却已经接过话头:
“说来真是不好意思,方才我在亭子里贪杯多了两口酒,未曾想到那酒酒劲如此大,我一时待不住,只好让三小姐陪着我散散步,这边儿地界僻静,我们就多走了两步。却不知已走到了男客地界儿了,待得我们原路退回却听见池边有人呼救,原来是有个丫鬟掉在水里了,事情紧急,余三小姐见义勇为,不顾自身安危救了那丫鬟,我们刚想找人来帮个忙呢,没想到就碰上你们了,可见是好人必有后福,那丫头还躺在岸边呢,余大小姐快着人救救她吧,天气寒凉,再耽搁就性命难保了。”
余念君没想到郑知意竟然来了这么一出,一时也无法找出她的漏洞来,不禁露出了几分尴尬焦急之色,现在雁儿那丫头不在,她就是有心说什么也找不到借口,明知郑知意的话是托词,她才上京城不久,统共就来了余府这一回,走动的小姐也有限,从未听说过她跟余慕君有什么交情。今日她和乐君在府里陪了她一路,也没见她跟余慕君说过几句话,怎么会好端端的让余慕君这个贱|人陪着散步?
余念君狐疑的打量了余慕君半晌,到底还是找不到她的破绽,毕竟人家是客,而且身份也不是可以任她们随意揉搓的一般人,只好先放下找茬的想法静观其变,于是她顿了片刻又说道:
“既如此,二位妹妹受惊了,只是那落水的丫头怎的会躺在岸边?此事非同一般,大白天的突然落水,我看还得好好问一下,别混进来什么不干净的人打扰了其他贵客就不好了。”
“噢,差点忘了,”郑知意好似想起什么似的,又接着说道:“三小姐虽奋力相救,但三小姐乃闺阁弱质,毕竟不能救助及时,如今湖水寒凉,那丫鬟在水中耽搁已久,人已经昏迷了,我的丫鬟梅香正在那儿守着呢,二位姐姐快着人去看罢,等她醒了自然一切好说。”
“怎会发生这等事?”
余念君好容易抓到话头哪里肯就这么放过,再看眼前的郑知意整整齐齐的无甚大碍,余慕君却十分狼狈,想来郑知意是无甚大事的,有心拖着:
“我看此地不太安全,你们几个,先去把那个丫鬟弄过来,再看看附近还有没有其他人,再去把母亲请来,毕竟事关人命,今日园子里可不能出差错,二位妹妹稍稍耽搁一会儿,等事情弄明白了再回去不迟。”
再拖余慕君就要熬不住了!郑知意再好的性子都被激出了脾气,竟有这样歹毒的人!使这样损人不利己的阴招坑自己的庶妹不说,抓不到把柄还不肯放人走,余慕君在水里折腾了这么久,这里又是风口上,这冷水一冻凉风再一吹,难道余念君想要了她的命不成?
郑知意倒也没想错,余慕君本来只是想算计余慕君一把,好教她以后在府里收敛一点,没想到眼下布的局是不成了,她自然不肯就这么放过了余慕君,余慕君素来体弱,最是畏寒,她辛苦一番,怎么也得让余慕君付出点什么。
她离郑知意二人近,能很清楚的听到余慕君牙齿打战的声音,每每凉风一起,余慕君的身体就会微微地颤抖,那苍白的脸色和没有丝毫血色的嘴唇都让她心里涌起一丝奇异的快感,这可是你自找的,今日就算算计不了她,哪怕让她病一场也是好的,最好像她那个痨病娘一样死了才好。
郑知意扶着不停颤抖的余慕君,她身上森森的凉气让郑知意都禁不住打冷颤,然而手心却异常滚烫,兜帽里的惨白的脸上涌出不正常的红晕,整个人大半重量都倚在郑知意肩膀上,呼吸时轻时重,已是十分的不好。
“来了来了。”
几个婆子抬着不知道还有没有呼吸的雁儿快步走了过来,刚到她们跟前,她们便气喘吁吁的嚷累,几个人半放半扔的把雁儿扔到了地上。
“她还活着吗?”
余念君心里生气,说话便没有了好声气儿。
“回大小姐,还有一丝气儿。”
“那就到前头叫个大夫来看看吧,先把她弄醒了好好问一问,她一个人怎么会跑到这边,又掉到河里去了?可是见过什么人?”
“是。”
“那边还有什么发现没?”
“回大小姐,那边是男客歇脚的地方,奴婢去看时只有郑家大公子在里面歇息呢,公子身边的小童告诉奴婢,郑公子喝多了酒正在歇息,奴婢等不敢打扰,因此退了出来。”
说到这儿郑知意的心头大石终于落下来了,大哥好歹还是配合了她们,她暗中对梅香使了一个眼神,对余念君说道:
“大小姐查探还得要一会儿,既如此,那我们就先行告辞了,三小姐为救人浑身都湿透了,再耽搁就要生病了,这样可不大好。”
二人说着就要往前走,余慕君心头虽恼怒又空折腾一场,想出手拦着她们却也再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放她们走了,然而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余乐君却没有姐姐这样的好涵养——
“站住!”
余乐君上前一把拦住二人,她性子单纯骄纵,又被母亲宠坏了,向来是说一就容不得二的,此刻她本来做好了要看余慕君笑话的准备,哪里肯像姐姐一样,就这么让她们轻轻揭过去了。竟不顾身后一堆丫鬟仆妇的劝阻,也不顾郑知意的身份,上前一把揭开余慕君的兜帽,用力把她往人前一推,余慕君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就这样暴露在众人面前:
“余慕君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说你去救人,谁信你有这么好心!”
郑知意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无知又大胆的人,一时间被震惊得失了言语,竟忘了阻止余乐君,手一松就让余乐君把余慕君给拽了出去:
“你们看她这幅死人样,她会奋不顾身的救人?郑小姐你别被她这幅样子骗了,眼下她倒是装得楚楚可怜,平日里在府里飞扬跋扈的样子去哪儿了?你骗得住别人,可别想骗住我!”
余慕君本就虚弱,现下被余乐君大力一推,哪里还有力气站立,摇晃了几下就往旁边栽去,郑知意忙伸手去拉她,却始终是慢了一步,她眼睁睁看着余慕君在她眼前“扑通”一声倒到了地上也无人去管,郑知意再也控制不住,怒火噌噌往上冒,把平时郑夫人教导的明哲保身等嘱托皆抛到了脑后:
“余小姐,这是你的亲妹妹,你眼见自己的妹妹掉到水里去了你不闻不问也就罢了,现在她的情况这么糟糕,你还阻拦着不让她就医是为何?”
“郑小姐你是被她现在这幅样子骗了,你不知道她……”
“够了,梅香,你去扶起三姑娘,这里有没有认识路的?先把三姑娘送回去找个大夫,这件事皆因我贪杯而起,都是我的过失才连累了三姑娘,你们若是想查个清楚,先从我这里查起好了,有什么不妥,我一力承担!”
郑知意也是豁出去了才说了这样的话,在别人家里做客还这么不讲道理,传出去她的什么知书达理什么好涵养算是没了,郑夫人那里可能还会有一堆麻烦,但眼下她可顾不了这么多,余慕君被梅香扶起来时,郑知意看的清清楚楚,她抹嘴唇已经白的没有颜色了。
“你!”
余乐君也是一个一犟起来也不肯服输的主,余念君见势不妙正要上前去劝,刚刚拉住余乐君的手,却听见了后方传来一个威严又熟悉的声音:
“你们几个,快去帮着郑小姐送三丫头回去看大夫,莫要耽搁。”
这个声音是……
几个人都呆呆的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这竟是……余首辅和……皇帝!
反应过来的郑知意和余氏姐妹忙蹲身行礼,周围的仆妇们也扑啦啦的跪了一地:
“见过皇上!”
“免礼,”承平帝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十分严肃,但是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度,“从之,这是你家的小丫头?哈哈,这气势颇有你当年金殿应试时的风范啊。”
郑知意低着头心底大窘,天知道她为什么会在最囧的时候碰到皇帝,而且还在他身后又看见了太子,这下好了,这么一大群人里父亲也在,而且除了皇帝身边的一个小姑娘外,来人全是男眷,母亲再三教导不要在人前抛头露脸,她算是彻底完了。
“微臣教女无方,让皇上见笑了,实在惭愧。”
“你们几个丫头都起来吧,还蹲着做什么,知意丫头上前让朕看看,郑家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你这份心气儿不输你父亲当年呐。”
郑知意低着头向前,完了,这个风头她一点都不想出啊。
“哟,丫头还害羞,刚刚说话倒是胆子挺大的,怎么,一看到朕连话也不会说啦?”
郑知意感觉自己脸烫的厉害,明知此刻应该说点什么,却脑中一团乱,什么都不会说了。
“皇伯伯,都怪你脸色太凶,把郑家小姐都吓得不会说话啦。”
“呵呵,是吗,朕的脸色有这么凶?”
“就是就是,你说是不是?”
郑知意抬起头,就看到旁边一个打扮艳丽华贵,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冲她挑下巴。
她虽然是为她解围,眼神里却没有半点善意,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挑衅。
被这么点大的小屁孩鄙视,郑知意只觉得丢脸。
“好了,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什么都敢说啊,父皇那是天生威仪,被你说成什么了。”
说这话的是太子,郑知意不小心扫到他饱含深意的眼神,心里一虚,忙转开目光,却看到人群里自家二哥正冲她暖暖的笑。
还是自己家人好,外面的世界真是充满危险,郑知意感慨的想。
“哼,拍马屁。”
小姑娘咕哝了一句,旁边一个气质温和的男子说了一句:
“襄阳,你说什么呢,你母亲平时教导你的话你都记到哪儿去了?”
他语气虽然温和,说话却仍然不失严厉。
小姑娘撇了撇嘴似有不满,却也没有再说话了。
郑知意一听称号便知,原来这小姑娘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妹妹庄惠长公主唯一的女儿襄阳郡主,庄惠长公主虽然不是承平帝的胞妹,但与圣上的感情一向非常好,后来尚了英国公张家的嫡次子为驸马,二人婚后生活十分恩爱,唯一的女儿襄阳郡主深得圣宠,虽是郡主,地位却俨然跟公主比肩。
皇帝温和的笑道,偏头向一旁的襄阳郡主问道:
“襄阳,你成日里跟皇伯伯说无聊,那皇伯伯为你找一位玩伴怎么样?”
“好呀,琬姐姐嫌我闹不爱理我,我每日可无聊了。”
她说的琬姐姐正是张家长房嫡长女张琬,也就是如今的钦定太子妃。
“你琬姐姐有她的事要做,”承平帝说完看了太子一眼,“皇伯伯给你找一个跟你年龄相仿的玩伴,以后你就不会无聊啦。”
“好是好,不过哪也得看我的喜欢。”襄阳嘟着嘴,一副任性的模样。
“皇伯伯包你喜欢,你看面前这个如何?”承平帝微笑的把眼神放到了郑知意的身上。
郑知意这下是真的懵了,呆呆的看着皇帝脸上一片茫然。
“她?”襄阳郡主抬着下巴带着挑剔的目光打量了郑知意片刻,才勉勉强强的点头道,“还行吧,就是性子仿似有点呆。”
“哈哈,她的性子可不呆,既然襄阳喜欢的话,那就这么定了,”承平帝哈哈大笑,笑了好一会儿才清了清嗓子,“郑文翰郑尚书之女郑知意,天真知礼,性情良淑,特封为县主,赐号同安。”
这下郑老爷也站不住了:
“皇上,这……”
“无妨,从之不必再说,朕意已定。”
“那臣先谢过皇上隆恩。”
郑知意呆呆地跪在地上跟着郑老爷向承平帝磕头谢恩,直到行礼完毕,她的脑子还是没转过弯来,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突然间捡了这么大个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