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余府再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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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知意跟着郑夫人乘着郑府平稳宽阔的大马车到余府时，余家大门口早已停满了各式马车，那条以住满当朝清流文臣而闻名的布衣巷巷道尽管十分宽阔，但抵不住余府宾客如云，从早上到现在来往的车就没有停过，整条巷子都堵的水泄不通，郑家的马车从巷口足足耽搁了一刻钟才到余府正门口。
余致远亲自在大门口迎客，见前方马车里下来的是郑老爷和郑家内眷，忙上前拱手相迎：
“郑大人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郑老爷拱手回礼：
“不敢不敢，今日首辅大人大寿，郑某在这里先跟余大人道声喜了。”
“郑大人客气，快快请进。”
余致远将郑家一行人请进府，又亲自将郑老爷引入正堂，而郑夫人则由范氏带着自己的两位女儿迎入女眷所在的内宅。
范氏梳着一个大大的八宝髻，头上插着一个看起来分量颇重的翟凤金钗，发髻上遍插珠宝，致使整个头看起来沉甸甸的，脖上还坠着一个沉沉的万福黄金璎珞，上着深紫色长比甲，下着一条紫绡翠纹裙，打扮得十分贵气。这个一向被京中贵妇贻笑大方的妇人难得在今日的迎来送往竟做的十分妥帖，打扮虽有些俗气但也不失身份，她此刻一壁带着微笑跟郑夫人说话一边还不忘记夸赞郑知意乖巧文静，看起来也有几分大家主母的味道了。郑夫人一向待人谦和，对什么人都带了三分笑，因此二人倒聊得十分愉快，一行人边走边说一路走到内堂的正厅里时，里边已经有了许多京城权贵家的内眷了。
余家唯一的孙子余子安的姨娘夏氏正在里头帮着应承各府女眷，郑夫人一进来，有几家同郑府相好的夫人们立刻眼尖的迎了过来：
“哟，可不是说曹操曹操到，我们才刚念叨起你，你就来了。”
范氏以前虽然也见过郑夫人，但像这样自在的跟她说话还是头一回，因郑夫人久不在京城，跟她说话的语气又十分真诚温和，不同于别人那样总带着一分故意做出来的矜持，故范氏倒对她生出了几分亲切感，本想着郑夫人来迟了恐会融不进夫人们的话题，因此还打算给郑夫人介绍一下堂内的夫人们热络一下场面，哪知这几位夫人热情得过了头，一迎上郑夫人就拉着她不放，竟生生的把主人范氏排在了外面，一时面上显出几分尴尬之色。
郑夫人心知京中的夫人们素来是看重出身门户，对范氏这样的人天然就带了几分心照不宣的排斥和轻视，兼之这范氏又在余府不得意，更让人失了尊重之心，这几位夫人如此作为，定然是是暗存了奚落范氏之意才故意如此，心里不快，因此反倒撇了众人先跟范氏说道：
“范夫人今儿客多，想必忙得很，我在这儿便好，夫人不必再送我了。”
范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位曾经在京城算得上十分有名的贵小姐，如今在京里依旧地位不低的郑夫人这是在给她做面子，受惯了别人忽视的她心里一时有些受宠若惊，面上不由就带出了几分真心的笑：
“是是，那我也就不陪了，郑夫人在这里千万不要拘束，有什么事情打发丫头叫我一声儿就成。”
郑夫人笑着点头，这才回头跟堂内几位夫人笑道：
“我才晚了这么一时半刻，你们就念叨我了，想必是没有什么好话。”
旁边几位夫人见郑夫人跟范氏这般热络的模样，心里头都有些讶异，后来看郑夫人的样子不像作假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郑老爷在朝中向来不靠任何党派，郑夫人自然是跟着夫婿，不肯轻易得罪给任何人的。
看来郑家是打定主意要中立到底了，自古以来在党派碾压下这种纯臣很难有好下场，偏偏这郑老爷有皇帝护身，将来无论谁登基，这郑家的荣耀都不会少，郑家的子弟又有出息，也难怪人人巴结了。
“说你好福气呢，养了三个有出息的儿子不说，还有一个这么乖巧的女儿。”
郑夫人笑起来既带有京城女子自小儿来养成的五分贵气，又有常年待在江南而染上的温婉，让人心生亲切却又不敢小视：
“怎么不说你家的博哥儿，前儿还被圣上夸聪明呢。”
郑夫人说的是户部侍郎家的韩文博，因为郑老爷是户部尚书，故郑韩两家关系自然是比旁人亲密几分。
韩夫人笑着说道：“他那个样子哪里够墨元看的，不过白白卖弄惹人看一回热闹便罢了。”
夫人们在一起你来我往无非就是这些话题，应承完这几位夫人，郑夫人才有空跟自家嫂子宁府的国公夫人和二夫人说句话，而她的妹妹杨夫人赵珍因为孕期不方便，是早说了不来的，故杨家小姐杨凌便也没有赴宴，而赵静慧因为明年就要出阁，日日在家绣嫁妆也不得出门，因此几位表姐妹倒只剩了郑知意。郑知意刚进京不久，在京里也没有关系特别好的小姐，跟余府的两位小姐聊了几句后发觉话不投机，索性就懒得再说话了，本来这种宴会就没什么乐趣，还要时时刻刻注意仪容仪表免得被人诟病，不过一会儿她就无聊的想睡觉了。
正在这时，前头的一个余家媳妇子过来请诸位夫人移步戏园子，说是那边戏台已经搭好，请众人前往听戏。
于是众位夫人小姐又跟随这位媳妇到了余府的戏园，这余府的戏园子建的非常巧妙，倒让耳目一新：戏园于庭院的侧面引一汪活水，在府里蓄了一个小小的湖，又于湖水中间建一座两层的戏阁，戏阁两侧均有一条青石铺的小道一直通到岸边，这样既方便戏子们出入，又在道两侧布置了些假山石栏，和水中戏阁连成一片，戏子们唱戏时在其间出入，伴着水声听悠悠的昆戏，情景新鲜有趣，更令京中那帮爱听戏的贵族们心悦神怡。
由此也可以看出府中人不仅爱戏，而且还匠心独运，手笔既细致又别具心思。不过这个对郑知意来说却不算新奇，这园子的设计是江南那边大户人家常有的格局，江南多水，庭院多用山水相间的格局，江南人又爱听戏，因此很多人家的戏园子都建在水上，跟这个一般无二，郑家在江南的府邸便是如此。
这厢郑知意随着郑夫人在戏阁正面的亭子里入座，而在这亭子的不远处另有一座宽阔的亭子，那是男眷们看戏的地方，两座亭子隔得不算太远，但两边都有薄薄的白纱帷幕隔开，两厢都朦朦胧胧的看不见彼此，也算是全了礼数。
郑知意实在不爱听戏，即便到了这里这么多年，也耐着性子听了那么多场戏，南腔北调都有，昆戏唱腔婉转悠长，在懂戏的人眼里是一种难得的享受，可郑知意到底在现代呆了二十几年，对这个古色古香的东西还是不能打心底的喜欢起来。
所以郑知意就更加无聊了，虽有几个来京城后同郑夫人出去参加宴会时认识的小姐能聊上几句，到底也不能一下子就十分熟稔起来，但郑家小姐自然不会被人冷落，不断有人上来她跟前搭话，可话题说来说去无非就那么几个，要是抓着反复聊就太落下乘了，因此她们多半还是喝酒，说不到两句就过来劝一杯酒，这样场面不会太热络也不会太冷清。
女眷桌上自然不会有性太烈的酒，只是那果子酒虽然甜甜的也并非没有度数，郑知意跟人聊着天不知不觉就喝了许多，那酒杯十分小巧，郑知意一口饮尽也不觉得有什么，是以那酒酒性虽然弱，郑知意反而因为喝的太多而生出了些醉意。
郑知意眼觉得头有些晕沉沉的，舌头也开始发硬，心中暗道不好，再在这里呆下去难免会喝醉，而这酒后劲也不小，一时间酒劲难以下去，大庭广众之下一不小心失了仪态那就难以收场了。
郑知意回身轻轻抓住梅香的手，微笑着跟同桌的各家小姐抱歉，说想到后头走走，众小姐哪有不明白的，高门大户最讲面子，到外头赴宴总是有要方便的时候，若是当着众人说要上茅房听起来也太过粗俗，因此一般人都会说出去走走来表达想要方便的意思，这都是小姐们心知肚明的暗语。
梅香在郑知意的手搭过来时就感觉到了自家姑娘的不对劲，低头用余光看她脸色微红，眼神却带着丝丝迷离，知道郑知意只怕是喝醉了，忙手上暗暗用力扶起她，郑知意神色如常的站起来到郑夫人身边告声退，紧紧的扶着梅香慢慢的走出了亭子。
直到感觉那边已经遥遥的看不清她们了，郑知意才扶着梅香在湖边的一处石头上慢慢坐下，梅香的声音里带着担忧：
“姑娘可还好？这里可坐不得，秋来石凉，这里又是风口，姑娘喝了酒在风里一吹，回头可是要生病的。”
郑知意头晕的厉害：
“先让我坐一会儿罢，一会儿就好，我的腿软得走不动了。”
梅香也知道郑知意现在的状况要走动也难，想要劝她到屋里坐一坐，却又看到她脸色通红十分难受的模样，不忍再劳动她，只好蹲下来轻轻的给她捶着腿，大约过了半刻钟之久，郑知意才睁开迷蒙的眼，心里感觉自己比方才已经清明了许多，便不想在这人员来往的必经之地久留，才扶着梅香站起来，觉得头还是有一些晕沉，便叫梅香扶着她在这附近走动一下散散酒意。
余府宅院布置简单，但地方却不小，毕竟是当朝首辅家，气派自然不能弱了去，郑知意不敢在人家府里乱走，只顺着这条水道慢慢踱，却不想刚走到这水旁的一棵树下，突然感觉脚下一绊，好似牵动了什么，树上突然哗啦一响，好像有什么东西直直的砸了过来。
郑知意喝了酒动作反应都变得迟缓，倒是一旁的梅香反应迅速，立即一把推开郑知意，同时转身飞出一脚踢飞了掉下来的东西，那东西被梅香踢开，骨碌碌的在地上滚了几下，竟然是一个蹴鞠用的球。梅香看清之后松了一口气，刚想回头告诉郑知意，却用余光瞥见本就醉得有些迷糊的郑知意被她情急之下用力一推，往后踉跄了几下，想要稳住脚步却终究没有站稳，不小心左脚绊住了右脚，模样狼狈的往地上摔去。
这地上不是十分平坦，石头也很多，万一姑娘摔坏了怎么办？这里也没有其他衣物可换，到时候要是叫嚷起来，衣裳要是在地上噌脏了，姑娘这样衣衫不整的出现在人前，还不知会传出什么流言呢。
梅香心头发急，拼了命的伸手去拉郑知意，却因为刚刚推开郑知意那一把太过用力，而自己刚刚踢球时又不自觉的往前走动了几步，现在二人距离这么大，依梅香的功夫，能不能一把拉住郑知意还是个未知数。
这千钧一发之际，树旁边的小院子门口突然闪过一道玄色的影子，速度快得让人都无法看清他的动作，那人就飞身一闪到了郑知意跟前，伸手一把托住郑知意的腰用力往旁边一带，迷迷糊糊的郑知意顺着他的力道往旁边转了几步，那十二幅的红色裙角随着动作而翻飞旋转，还有女儿家尚未挽起的如瀑乌发——
那人扶住郑知意的肩膀在原地转了好几圈才堪堪稳住，待到二人终于站定，郑知意还在平复自己砰砰的心跳，就听见了梅香焦急的声音：
“姑娘，你怎么样？”
这一声惊醒了郑知意，这里是余府的内院，她在这里与一个男子有了接触，要是让人知道了，她就说不清了！
想到这一点，郑知意立刻挣开那人的手低头行礼：
“承蒙公子搭救，实在万分感谢，然则于此内院无人之地实在尴尬，小女不便停留，还请公子恕罪，告辞了。”
说完头也不抬就拉着梅香急急的走了。
而秦衍却认出了这个一见势不妙就逃之夭夭的姑娘，正是上次带着同样慌乱的神情，在他面前一转身就跑得无影无踪的“郑家三公子”，他不由得愣了片刻，手还保持着刚刚抬起的姿势，手上停留的是与上次一样的柔软触感。他慢慢的收回手，静静的看着前方那个小人儿和上次一般无二的仓皇背影，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而一旁的五皇子秦萧则没有那么淡定了，他看着心情看起来还算好的秦衍，眼里闪过忧虑之色：
“这样让那丫头走真的没事吗？”
“她是郑大人的幼女，”秦衍淡淡的说道，“何况看她的情形只怕什么也没听到，就算是听到了，聪明的话自然会闭紧嘴，不然这件事传出去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若是蠢人，以后再收拾她也不迟。”
秦萧看着胸有成竹的大哥，明明他十分清楚的知道，郑大人的幼女他们是绝对不能动的，明明秦衍说这话时的表情和往常一般无二，可他却总觉得从秦衍这一句短短的话里有什么东西好像和平时不一样，他们商量的事情可不是小事，大哥是愿意冒着事情败露的风险，而轻易就放过可疑人物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余府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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