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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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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黑色的别克流畅地驶进张府,停在金佛头像前。张副官熄掉引擎,在驾驶座上呆了一阵,见管家出来院子例行饭后的散步消食,这才拔钥匙下车。
他朝管家走去,在对方笑容满面要招呼时抬手阻住,凑近问:"佛爷可到家了?"
"回来过,饭后又出门了。"管家被他的举动影响,也跟着压低声音:"尹家小姐闹着要回北平,让佛爷送她到车站。"
张副官松了口气,点点头说:"等他回来,就说我睡了。这是车钥匙,我去二爷家把车取回来了。"
管家盯着他手里的钥匙没接,"要不副官您自己交给佛爷吧?昨天他回来也找您来着,是看房里熄灯才没进去,今早也问我你何时出的门。晚上要再见不到人,还以为你做了什么亏心事躲他呢。"
可不就是躲着他吗?张副官暗叹,嘴上回道:"还是管家收着吧,我今天累得很了,明天肯定向佛爷报告。"说着将钥匙塞到管家手中,自己三步并两步跨上台阶进屋里去。
他迅速闪进房间,照例将大灯全都关了,只打开一盏立灯,借着荧荧光线摸到浴室,准备洗漱过后赶紧就寝。他不想在这种状态和张启山单独相处,深怕一不小心,自己会控制不住,全盘托出。
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最不需要的就是依赖和软弱。
张副官将毛巾沾湿了擦身。身上的疤痕他一眼都不想多看,无奈昨天和陈皮打了一场,又在地上滚了几圈,有些伤口还没结痂,只能小心翼翼地绕开那些区块。擦过一遍,正将毛巾泡水拧过,准备再擦一遍的时候,外面房间门轻轻“嗒”的一响,他警觉有人进来了,推测是张启山,便将水流转到最大,假作没有听见。
擦洗完毕,张副官套上衣服等了又等,烧热的水早已变得冰凉,仍然让它哗哗流着。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他不断祈祷张启山失去耐心,就此离去;只要等过今晚,他们二人从此再不相干。
胸腔附近的位置忽然开始抽痛,他先是摀住心口,疼得受不了便弯腰蹲在地上,直蹲到脚都麻了,才慢慢扶着墙打开浴室的门。
一开门,就和张启山灼灼的双目对上。
房间里依旧暗着,那人就坐在立灯的光晕旁,映得一张脸轮廓柔和,棱角分明。张副官看不出他的情绪,心里有些忐忑,但该来的总要面对,于是挺直了腰背走近前。
"你昨天见到陈皮了?"
"是……"张副官拘谨的扣着手腕放在身前,脑海里飞快转过可以引开的话题:"我们打了一架。属下失误,忘记佛爷和尹小姐还在红府,听管家说尹小姐已经离开长沙,可是生气了?"
张启山却没理他的话,自顾自问道:“伤哪了我看看,”站起来要靠近。张副官下意识后退,微微侧身将淤肿的脸转向一边。
这很反常。张启山皱眉,这段日子以来,自己隔三差五便替副官后背抹药油,黄大夫施针的时候也从不避讳。他理应习惯在自己面前宽衣,这次居然显出别扭,若不是伤得过重怕被责备,就是——
“陈皮对你说什么了?”
“没有…没说什么,”张副官舌头打结,垂头看地上角落,“……其实,我们约了下回比试。”
“往后不必因为这样躲着我,和人相约私下斗殴这种事,你以前也没少做。”张启山淡淡说:“时间地点?我和你一块去。”
张副官眼皮抬了抬,依旧维持原来的姿势,讷讷道:“佛爷去参与这种私斗场合不适当吧。”
“别紧张,我不会做什么,只是有话问他几句。到时候我穿便装混在人群中,你赢了把他带到我面前就行。”
“佛爷认为我一定赢?”
“当然。我带出来的兵,还有输的?”
听见这句话,张副官愣了好一会儿,再开口时,像是十分费力才能把声音发出来。他说:“若是输了,佛爷还认我是您的兵吗?”
“怎么了,你在担心什么?”张启山端详着他,回答的自然而然:“只要你愿意,我永远不会放弃你。”
张副官觉得心口又痛起来,手紧紧绞住衣摆,逼自己说了谎:“一个月后,在通泰码头。”
他抬头往张启山的方向看,描绘着黑暗中对方的轮廓,仔仔细细,一点一点,从眉骨到下颚,从唇瓣到眼睛。他知道这张总是板着的脸柔和起来的样子,那肯定和欣慰的眼神,颊上的酒窝,惬意的神态,无可奈何的笑,凌厉的目光,坚毅自信的举止,指挥调度时表现肃杀的形貌,走起路来步伐带起的一阵风。
这明明是他想一直跟随的人。是他的佛爷。
“时间不早了,你身上有伤,早些休息。”张启山见副官没什么大碍,转身便要走,却在听见身后传来的话时猛地停下,“佛爷之前说过等我复原的话还算数吗?”
那声音很小,却带着点决绝的意味。张启山很快反应过来说话的人指的是什么,又转回去看他,挑着眉说:“我不认为你完全复原了。”
“皮肉伤而已,”张副官关掉浴室的灯,身影看上去略有些沮丧,“佛爷不想就算了。”
张启山笑起来:“我说不想了吗?”他慢慢走到床边,坦然地坐在那里,对着另一个人说:“过来吧,我的好副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