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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1 ...


  •   Chapter 2 一条朝圣的路

      2.1
      我醒来。
      其实我早就醒过来了。

      但怎么说呢,病房里真是那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是以情愿“昏”着。

      “这是CT结果和各项记录。”
      “递质功率?”
      “GABA,Glu正常。”
      “血管舒缩偏低”
      “运动偏低。”
      “高级功能正常。”
      ……

      “有自杀倾向?”
      “家属主述,她在家里多次企图跳楼自杀。”
      “本人沟通过么?”
      “她?她否认。可家属很确定。”
      “双相障碍?”
      “这个,入院初期她的反应很激烈。家属说她这是复发,以前症状也很重。”
      ……

      “陆老师,您看,这真是不打不相识。”
      “我读过你关于孤独症病因分子机制与遗传生物学方面的不少论文,真是久闻大名。”
      “陆老我也是见过的。”
      “听说您回国去了圣大的儿童发展中心?怎么倒不继承陆老的衣钵?”
      “今天的事怪我们处理的不好。”
      “哎,我们院方很多时候也是要遵从家属的主张。”
      “好好,你们聊,我会让尽快办手续。”
      ……

      真乱,脚步出入,但我最终还是睁开眼。
      因为我的挂名丈夫正要和我的挂名大夫掐架。
      理由很正当
      “你到底是谁,有什么权利在这干涉别人的私事!”

      林越这人总是冲动,就像一台蓄势待发的摩托车,灵魂里是填满了愤世嫉俗的轰鸣。你让他停下来,他就叫嚣,你放开他,他就横冲直撞。

      “你不需要知道。”
      “你什么意思!我告诉你,你这样我有权告你!”
      “随便你。”
      “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不必和你说的关系。”
      “你等着,信不信我曝光你!”

      这有点过分了!
      我睫毛动了动。说实话,我不怕他挨打,如果可以,我不介意亲自海扁他。
      当然,我也不怕陆离吃亏。他大学就跆拳道黑带,参加过全国高校比赛,但很久没练习,我是怕他把林越打残。

      “呃……”
      我从口中逸出了电视剧里常见的虚弱的声音。
      果然,我一醒,他们就不得不停下来。

      乱哄哄的房间有霎时安静。我感觉到窗口吹来的风,很凉爽。病床两边的人都抻长脖子,表情各异,像是在进行遗体告别。
      “爸。”
      我清清喉咙,遵从尊老爱幼的原则先叫了声。

      可刚发出半个音节,话语就被老陆同志那功力十足的狮子吼给淹没了
      “别叫我!我迟早被你气死!要死要活,你就没想想,我和你妈怎么办!”
      是不是误会了?冤枉啊……
      我泪眼汪汪,于是又转过头
      “妈!”
      亲妈则搂起我大哭不止。
      那是孟姜女哭长城般的凄楚。哭声穿透耳膜,像是千军万马开入我脑袋。

      好险,我又要晕。

      我拍着我妈的后背,惶惶然张了下嘴巴。
      结果林越已经冲过来,
      “安歌,你放心,离婚的事不着急。”
      他拧着眉头,挣扎中带了几许柔情的说道。
      这货又来了,你这么自恋,你妈知道么?

      “安歌,一切等你恢复好再说!你千万不要想不开!我们大家都很担心你。”
      我妈几乎要感动。我却可惜。
      可惜,这货要是能溺死在自己这腔柔情里该多好!

      “林越,这是你话是你自己说的,你可别后悔!”
      袁美眉的反应比我大。人家甩上门,扬长而去。

      我看到我爸那稍才动摇的神情立刻阴沉下来。他伸手摸出了口袋里的一只烟,摸到以后或许是意识到四周环境,又重重的把它塞回烟盒里。
      “陆安歌!”
      他仰起头叫了我的名字,叫得我想爬起来立正
      “你给我快点签字离婚!”

      “老陆!”
      妈立刻尖锐地喊道。
      我爸面对她,脊背挺得特别直
      “结婚讲个你情我愿!人家心里不乐意,咱们也不上赶着巴着谁!”
      “可……”
      “就这么定了!做人这点骨气没有?!”
      “那她这样以后可怎么办!”
      我感觉到我妈在我肩头的捶打。
      “我们是造了什么孽!”

      打得挺疼,可我不生气,听着她啜泣声,我只是觉得哀伤。
      我对不起他们。
      他们是这样谨小慎微的人。我却如同捆在他们身上的定时炸弹,经年累月,折磨着他们脆弱又敏感的神经。

      都说儿女是债,我这笔债,真是欠大发了。
      我觉得对不起,可又茫然无措。习惯性的,仰起脸四下转了转。

      陆离在这时开了口
      “陆叔!”
      他站在那里这片杂乱中,面容上却永远那么平静,像是一汪湖水,在这样闷热的天气里,只有清爽,并无涟漪。
      “我们出去谈。”
      他木然地环视我爸妈和林越,最后这样说道。

      接着病房的门打开,所有人都不见了。
      我的世界又空荡起来,只剩下四面白色的墙。我用手摸了摸床头的实验记录本,把它放在胸口偏左的地方。

      陆离出国那年,我去帮他收拾东西。
      在书柜下面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一打实验记录本,里面密密麻麻摘抄了好多关于劳伦斯、雪莱和纪伯伦的文学评论。字如人。力透纸背,苍劲有力,看到就能联想起写字的人低垂着头,笔尖认真在纸上一笔一划地移动。

      “真不出来你还是文学男青年。”
      我故意大惊小怪。
      陆离回过头,目光淡淡扫过,只是回答
      “以前帮人记的,早就没有用了。”

      语气很镇静。
      但手还是迅速地伸过来,将那打笔记本码得整整齐齐,精心放在落不到灰的角落。我那时还意识不到是吃醋,只是很自然的,就捡了本被他丢下的空白的拿走了。

      我这人吧,比较时尚。
      从电脑普及,家里连个写字笔基本都没有。这个本子拿走后,我也就是在书柜里塞着。

      后来,家里在毕业前大张旗鼓地给我安排相亲。陆离或者受我爸所托,吃饭的时候和我提起。他一副淡淡的有些支持的样子
      “你也不用排斥,相亲也不错,很符合现代节奏。”
      “那你不去。”我顶他。
      他望着我,目光有些迷离,然后冷冷地说了声
      “暂时不去,不过可能以后也会去。”

      我听得很心塞。
      故意喝了好多酒,但喝多也没胆乱性。
      最后还是气呼呼回到寝室。

      仰面躺在哪儿的时候我就想,这种心塞恐怕是要长长久久跟着我了。
      陆太太说,陆离是个死心眼儿。
      他认准了谁,那这辈子就是谁了。

      或者有天等那位何小姐孩子能去打酱油了,他寂寞起来,也会去相个身份背景合适的淑女。
      那时候,我也不知道在哪儿呢。

      他根本不会懂。他不会知道。那些关于我喜欢他的心情,就像这个空白的本子,什么也没有留下,就被时光淹没了。

      我就这么抱着破罐子破摔和白吃饭谁不吃的心情,开始混迹相亲圈。
      没想到才见了两个人,就碰到林越。

      记得在咖啡厅见面时,他和我说的第一句是
      “我结婚以后不想要孩子。”
      不对,原话其实是:我有房,但结婚后我不想孩子。
      他这副合作伙伴的嘴脸深深打动了我。

      我觉得这可能就是老天爷安排给我的人了。
      本分,诚恳,虽然不爱我,但很幸运的是,我也不用他爱。我们就这么手拉着手,唱着《时间都去哪儿了》过日子。和谐平等,多么难得。

      林越对领证这事特别急躁。
      我见过他父母那样子,也很理解。
      所以顺理成章的,就这么订婚了。

      订婚当晚,陆离给我打来电话。
      电话里,关于婚礼,住房,保险以及婚礼费用具体划分等重点问题他什么也没打听。
      他只是问我
      “你喜欢他么?”
      我毫无压力地回答
      “喜欢啊。”
      陆离静默片刻,然后似是极为欣慰地说了句
      “那就行。”

      我觉得陆离待我,像是真的亲人。
      他发自内心地望我健康、幸福和快乐。仅此而已,别无所求。我原来也是很努力地想幸福给他看,只是没想到,老天为我的人生安排了如此狗血的剧情。

      ………
      我不知道陆离用什么办法说服了我爸,说服了我妈,并且气跑了脸皮比城墙拐弯还厚的林越。但当病房的那扇门打开的时候,我的世界霎时间光芒万丈,出现了颠覆性了转折。

      爸妈作为直系亲属,签字帮我办了出院手续。胖胖的副院长全程陪同着我们。但他口轮匝肌抽痛不止,仿佛随时都能淌出一行口水来。

      前呼后拥,手续办的相当顺利。
      我光荣出院,途径公共活动室,还专门要求进去和小伙伴们摇了摇手。

      “我再也不回来了。”
      我喃喃地对空气说。
      有个披着一头又长又乱的女人依依不舍的追到门口,又被护士押回去,哭得很伤心。
      我走到外面,侧过头,悄悄告诉陆离
      “她在这儿是名人。”
      “来六年了,特别能说,见到人就说。他们说她刚来的时候自杀一次,现在好了很多,可家属因为这事儿和医院打官司,所以不肯接她回去。她有个八岁的孩子,现在没人管。我刚来的时候有时晚上能听到她喊那个孩子的名字。”
      那个声音,像是人在地狱深处的尖叫声。

      “你不会是她。”
      陆离默默走了两步,忽然说。
      我耸了下肩膀,不知为什么笑了一下道
      “是,起码我没孩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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