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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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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西兰的寒冬,转化成了荷兰的夏季。
扶着灵柩从飞机下来时,一度让苏青柏难以适应,天气温度适宜,她却依然在出汗,那些汗水顺着鬓角贴在脖颈上偷溜进禁闭的黑裙衣领中,天空中的晴日照得让她几乎眩晕。她抿紧了唇,定了定神,才继续跟在父母的身后一路轻随。然而作用并不是很大,缺少睡眠使得她两边的太阳穴突突地疼痛,胸口闷得她欲要呕吐。她的面色也更加苍白,彷如一张崭新的白纸。直到进入宽敞开了冷气的车内,这种情况才逐渐好转。
当车停在古堡内墓地不远处的道路前时,她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是一刻,或是一两个小时,这些都不重要。七八个壮实的男人,抬着厚重的灵柩从车内出来,然后缓慢而又庄严的向墓地方向行走。亲人们伴随两侧,缓缓慢行。越过郁绿的树林,踏上嫩绿的草叶,她才看到那片紧挨在树林边上的一丛丛墓碑。那些都是她的亲人,只是如此均已深埋地下。
在家族的记载中,其中的一些人有过丰功伟绩,有过学识地位,也有几位声名狼藉。‘血蟒’柏风.亚历山大舍弃自己家族的姓氏,背弃亲人,投靠王室,以此来获得财富名望。传说他最爱养蟒蛇,甚至用娇嫩而又美貌的少女来喂养自己的宠物,他最爱的是一条血红的巨蟒‘噬人’,不论他走到哪儿,脚下必然盘踞他最爱的宠儿。但最后,养蛇人自己喂了蛇。‘明镜之眼’爱德华.苏,虽天生盲眼,却心地良善,一生致力于帮助穷人。他虽跻身上流社会,却从未停止与邪恶权贵斗争,为平民争取利益。他的那句“以心观人,胜过用双眼评价他人。”更是影响了其后一代又一代的子孙。他死时,这座宽阔的古堡被前来送行的人挤得水泄不通。
生前不论好恶,死后皆居于此地。
且永远安静。
苏青柏眺过人群的边上,那里有一块草地,便是留给她父母的归宿之地。而再往前去,就是伯父及大哥一家的魂归之所。每次一想到这,她就一阵毛骨悚然。要不是必须到这座古堡里安葬祖父,她甚至都不愿跨进这里一步。
还好,我只是这城堡的第十位顺位继承人,有生之年,它都不会属于我。她如此庆幸的想道。
祖母那大到离谱的棺木被人打开,那些壮汉将祖父小心的放置在那具枯干的尸体旁,一如他们夫妻生前在床上安睡的模样,棺木很快就被人合上,有穿着黑色长袍的牧师站在棺木旁为祖父念诵经文,祈祷诸神能够赐予祖父关爱和怜悯。之后,便是伯父走上前去讲述祖父的生平趣事,他的头发已经花白,胡茬拥挤的爬满了他下巴沿着脸颊蔓延终止在两鬓之间,可他的眼仍是年轻人的眼,此刻那双眼在笑着。
她从不知道祖父上过战场,虽然一个枪子都没打出去。更不知道,祖父曾在带着伯父出门时,弄丢了自己的大儿子。
于是,苏青柏也跟着人群笑出了声。
在伯父致辞结束后,人们轮流上前讲述与祖父之间的故事。好多个不同的祖父,等她把所有人的话全部拼凑完整,她才感觉到真正了解到自己的祖父。
当苏青柏跟在母亲身后将手中那朵白玫瑰轻柔的放在棺木上时,她在心中轻声说,再会。
若是自己没有嫁人,以后也会葬在这里吧。
它古老阴森,城墙脚下沾满了青苔,那些高墙上雕刻的半兽石像在高空冷冷俯视一切。苏青柏觉得它们在等待着离人的归来,每个从这里走出去的人,最后都要回来。
都会来的,就像是她躲不掉的那些应酬。
又或是被评头论足的相亲。
她与那些男子轻旋逶迤,说着俏皮话。但这些绝不会是最难捱的,最难的总是留在最后。比如现在,那位高龄的老妇人,莱斯利家的夫人。用那双枯萎皱起的双手紧握她的手。“好孩子,你该看看科林,他是个强壮的男人,在伦敦开了几所律师所,虽然继承不了他父亲的爵位,但他绝对是个称得上你的男孩。”
苏青柏为难的笑着,她无力的推诿道,“可科林已经三十好几了....”而且他浑身是毛,恍若一只热带雨林里的红毛狒狒。不等她说完,老妇人就打断了她。“那有什么的,他虽然大你十几岁,但只有这样年纪的男人,才是个好丈夫。要知道那些毛毛躁躁的小毛头,除了在女人身上发泄自己欲望的时候留有几分真心,其他时候,何曾愿意担起责任。”莱斯利夫人非常好心的传达自己的人生经验。
她故作谦虚的听着莱斯利夫人的话,在旁的威利斯夫人随即纠正道,“可你家的科林,也不是好男人,我听说他上次在新闻上露面,还是因为跟那浪荡的马尔福家的三女儿在车里打野战哩。”她说着转首对苏青柏道。“我们家虽然只有一个女儿,但我知道,你们家的人,对这方面并不在意。那是个棒女孩,你们或许可以尝试往来一下,好姑娘,相信我,不论谁见了玛格丽,都会心生好感。而且她跟你年岁相差不大,才二十三岁。瞧啊,她已经过来了!”威利斯夫人向她后方招手,她回头望见一个棕发的姑娘正往她们这里走来。
“泰沙是个好女孩,才不是浪.荡.女。”莱斯利夫人气愤的说道,只是话里没有太多底气。谁让全英国的贵族们都知道马尔福家的三女儿是个什么货色,她没结婚前,就与很多鳏夫有染,等她成了寡妇回到娘家居住后,就更是依仗一张好脸蛋每夜不停来者不拒。真是乐坏了鳏夫,愁坏了马尔福公爵。
苏青柏忙起身与那个女孩打招呼,威利斯夫人没有说谎,这真的是一个让人如沐春风的好姑娘,像一朵正在盛开的花朵般馨香动人。“在这里,我们或许要亲吻对方。”女孩忽略了苏青柏伸出的手掌,亲吻了她的面颊。她那棕色细软的长发扫过苏青柏的手臂,带来一阵细碎的痒。
苏青柏只得回吻了对方。
等她回神,发现边上只有她跟玛格丽两人,威利斯夫人及那一群夫人已转移了阵地,围着另一个可怜的女孩了。
“我母亲她们是不是很可怕。”玛格丽跟着她的目光,在她身边轻笑,“珊妮心中一定在喊救命。”
那红发的女孩,被围坐中间,仰着一张小脸无措的看向她们这边求救,可随即又仿佛生气了似的低下了头。
“那是史塔克家的女儿。”
“你不过去吗?”苏青柏问,那女孩一定是玛格丽的朋友。
玛格丽耸了耸肩,“亲爱的小姐,今晚谁都不能把我从你身边带走。”她做了一个惊恐的表情。“否则,猎狗会在睡梦中撕碎我的喉咙。”
苏青柏笑了起来,看来狼群围着的并不是孤羊。她张口打趣。“美丽的小姐,那今晚你可务必让我开心。”
玛格丽伸出了自己的手,向上夸张的划了一个绅士的动作。“荣幸至极。”
那是一只柔软的手,细嫩光滑。但苏青柏却思念起另一只手来,那双手纤细修长,指腹间有微微的老茧,骨节分明,充满力量,相握时总是将她的手指扣得紧紧。她与玛格丽走到城堡里那盛开了芬芳花朵的庭院中,抬头看着满天星子闪烁,忍不住的想,あつ,现在正在干什么呢?是不是也如我此时思念她这般的思念我。
“你在想什么呢?”玛格丽靠在她身边,她们倚在花丛边上的长椅上。昏黄的灯光流转在那女孩身上,一度美的让人晃眼,她的棕发真香啊。那双漂亮的眼中带着温柔的目光,脸上的笑意轻柔,使人总是想要跟她更加亲切一点。她的长裙轻摆,身姿娇柔。黑宝石的项链忖着她项间娇嫩的肌肤,是多么令人夺目。
“我......”苏青柏简直快要看呆了,她发现自己在这女孩面前总是呆住。这不应该,她心已属于前田,又怎么会倾心另一个人,甚至还是一个刚见面没有多久的女孩。但她的身体却在无时无刻的不往玛格丽身边靠拢,且对她的靠近十分愉悦。
直到那美丽的女孩吻了她。
苏青柏一把推开玛格丽,她面红耳赤的站起身,想要说些什么,却只得落荒而逃。
这太荒唐了!
玛格丽愣了下,然后挽了挽发丝。“珊妮,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出来?”她冲着后面的花丛里笑道,“还是说花丛里的虫蚁让你舍不得出来。”
红发的女孩面色不豫的从花丛底下钻了出来,出来时她的裙摆还被那刺人的花枝勾住,她又羞又气,使劲的把裙子从那花枝上拽下来,那可恶的花枝却仿佛爱上了她的裙摆般死活不放手。
玛格丽好整以暇的托腮看女孩动作,还时不时的‘哇哦’一两声为女孩应声。
等珊妮终于将裙摆扯下,那上面已沾了泥巴跟绿叶的黏汁。绿叶被蹂、躏后散发出一股草腥味。珊妮皱眉,这味道真难闻。她拿手帕擦拭,结果却更脏了。
玛格丽叹了一口气,她摇了摇头,似是在感叹为什么珊妮从小到大总是这么笨拙。不像她的妹妹尼雅那般的聪颖灵动。她起身,拿过珊妮手中的手帕,细心的为她擦拭着衣裙。“小姐,若你自己无法清理干净,就该随时带着佣人。”她抬眼看了一眼不远处,发现珊妮的贴身女仆阿丽就在那儿一边向这边张望一边等待着,只好收回自己的话。
珊妮看着她温柔的动作,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滴到了玛格丽的手上。
“你就是故意的。”她气冲冲的冲玛格丽大喊。
玛格丽手上一顿,污渍终于清理完了,她把手帕塞回珊妮手中。“新西兰的苏小姐聪明优雅,又那么漂亮,况且家世与我相当,我动心很正常。”
“你骗人!”任性的珊妮将手中的手帕扔在玛格丽脸上,掉头哭着跑了。她恨死玛格丽了,她是个骗子,自己以后再也不想见她。
玛格丽看着阿丽慌张的跟在珊妮身后小跑,担忧的心放回原位。“看样子,你今晚真可怜,一个两个都舍你而去。”她苦笑了一声,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手帕,细心的收进自己的口袋。
这不应该!
花园里的那一幕,在脑海中不断回转。
令苏青柏感到羞耻不安,更教她愧疚。
那么多仆人,他们有没有看见,她方才走时,路过那些人,他们的眼神是不是都变了,是不是已没了尊重,只余下鄙夷。
她怎么会被迷了心神,她当时又在想着什么。怎会没有阻挡那个吻。她咬紧了唇,痛苦的跌坐在床上。
房间的门响了,会是谁呢?
那位年长的女仆黛西,还是多话的安妮。
苏青柏长吐了一口气,才无力的起身去开门。
没有人.......
她正疑惑间,剧痛突袭脑中。
她倒在地上挣扎着,瞥见一抹红色在眼前飘摇。她费力的张口发出嘶嘶的声音,指尖无力的在陈旧的地板上留下划痕。
有谁‘啧啧’笑了两声。
她抬眼欲要看上方的人,只见一个黑色的影子挥了下来。
温热又黏稠的液体弥漫了眼,她轻咳了两声,整个世界一片血红。
“啊~~”安妮的尖叫声充斥了一切。
她呆然看着一切,这座城堡果然会留住一切想要逃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