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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苏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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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醒来了!”埋藏在灵魂深处的记忆宣告着庄严的事实,四面八方不断的传递着自己也不理解的信息:“它……醒来了!”
“谁醒来了?”放皋山上的文文抬起蜂形的身体趴在蒙树上,蛇般细长的尾巴缠住开满黄花的树枝,开始大声呼叫起来。
“不知道。”白首白尾的闻膦在风中嚼着香草,青色的灭蒙鸟慢条斯理的梳理着红色的尾羽,只有五彩的驺吾拖着比身子还长的尾巴穿梭如风,瞬息远去:“我去看!我去看!”转了一圈后又回到了原点,眨着眼睛疑惑的问:“究竟在哪里啊?”
分散在世界各处的异兽们在信息出现的同时也陷入了莫名的骚乱之中,虽然心灵的感应可以使它们在顷刻间相互联系,但却发现大部分的同伴对此事完全一无所知。
“这样什么也不告诉它们真的好吗?”额上有角背生双翼的乘黄摇晃着自己的尾巴,打从感应到这个信息的时候位于青丘的九尾狐就开始不停的发问,还想要赶到它所在的地方去,无奈之下它只好以另有要事含糊了过去,看着身边开明的九个头都在发楞,就知道它也被那些力量较弱的小辈缠住问个不停了。
“开明性格憨厚还可以理解,为什么像我这样的睿智长者在小家伙们面前也没有一点威严呢?”虽然心里嘀咕着,乘黄表面上还是做出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毕竟北冥这个地方可不是发呆的好场所,深达百里的冰层中透出幽幽的寒气,不但令周围的生命完全绝迹,甚至连它们这些最强大的异兽也感到极不自在。
“巴,你的意见如何,我们就一直在这里等吗?”这次提问的是烛龙,因为怕自己明亮如灯的双眼在冰天雪地里反射得太厉害,它一直都是阖着眼睑的。
“暂时只能这样了。”浑厚沉稳的声音压住了所有的焦虑和不安,黑身青首的巨蛇紧紧的盯住面前的万载玄冰,仿佛要把自己的灵魂也注入进去。作为最古老的异兽,它还从未感觉到如此强大的力量,虽然只是朦胧的初醒,却有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感。看了看四周,聚集在身边的都是和自己相差无几的巨兽,果然灵觉越为强大感应就越敏感,在暗暗庆幸弱小的同胞不会赶来添乱的同时却也有着隐约的担心,异兽的世界自有其法则约束,容不得破坏平衡的存在。数千年的历史中从未有过血腥的争斗,希望这次也不要破例。正在心中想着突然身下传来微微的颤动:“来了,马上躲开。”腹际的鳞片忠实的传递了力量的巨大和不可思议的速度。巴蛇强横无匹的身体猛地弹起,冲入半空中,顺势也卷起了还在发呆的开明兽。在它的身边其他的异兽早已浮起,胆战心惊的望着下面的冰原。
“这简直……简直是……”烛龙颤抖的声音被地下传来的隆隆巨响所打断,亘古的冰雪大地开始崩裂碎散,巨大的冰屑在震动中飞扬而起,弥漫的冰尘幻化出所有死在这里的生灵魂魄,张牙舞爪的发出悲啸般的泣哭。
面对着天地的威力,即使是拥有翻江倒海之力的异兽们也不得不暂避锋芒,躲到高高的天空上。它们不安的摆好阵势,紧张的准备着对下面白色炼狱中所会冒出的恶魔给予致命一击。
“这样不行,大家都陷入被动中了。”最早恢复了冷静的巴蛇开始发现到不妙,“烛龙,用你的光,一定要在那家伙冲出雪雾之前找到它。”唯一的机会,只有先发制人。
强烈的光柱不停的扫射着,试图钻入下面沸水般滚动着的烟尘中,但当隐藏其中的庞然大物现出它的身影时,所有的异兽却怀疑自己堕入了最深沉的噩梦中。
巨大浑圆如岛屿般的头颅飞速的掠过,后面流线型的身体连绵不绝,竟至千里。直到扁平的尾鳍也消失在云中时,全体异兽才发现自己一直呆呆凝望,连聚集以久的力量也不知何时就已消散。
不知是谁先带的头,所有的异兽开始迅速追去,就算明知自己可能无能为力,但蕴藏在骨子里的骄傲却不允许它们逃避。
巴蛇只听得自己耳畔啸啸的风音,在众异兽中它的速度已然最快,却也只能看到远方隐约可见的黑点,明明是鱼形的躯体,为何竟会有这样的急速?当发觉其他同伴早不知被甩到何处时,它不由得也放慢了速度。
“罢了,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到时候天塌下来由咱们这些老骨头顶着就是了。”开明的九个头中只有一个做悠哉状安慰它,其他几个头不知在嘀咕些什么。远处乘黄和烛龙说了几句话,就见后者急匆匆的赶往它处。
巴蛇觉得自己有些像傻瓜,看乘黄的样子分明是已经有了盘算,虽然这个为老不尊的家伙大多数时候都只是一个麻烦精,但不可否认它的确是众异兽中脑筋最好的一位。
“我已经通知大家注意了,那么大的目标不可能藏得住的,而且我看它也没有要藏的意思。”乘黄的眼中精光闪烁,那是遇到了对手的兴奋,既然知道己方纵然联手也毫无胜算,倒不如省些力气静观其变的好。
虽然闲极无聊时的乘黄出的大部分都是馊主意,但在正经事上它还没出过什么大错,很快消息就传了回来,却是把安然等待的人吓了一大跳。
“你们的眼睛都瞎了不成,那明明是鱼,哪里是什么……”,无奈的打断了乘黄气急败坏的怒吼,巴蛇用尾尖向前指了两点,前方飞来的巨大身影双翅展开足以遮蔽千里,即使是刚刚的巨鱼也还不到它的一半身量而已。
“果然是和我们一样的异兽啊。”苦笑着对望,数千年的安逸岁月几乎使它们忘却了自己本来是吸收光能而成长的神兽,或许这就是弱与强的差距吧。短短的时间内居然可以改变至此,这样下去是否整个世界都将成为它羽翼下的一枚孤卵。
认清了事实的异兽们却也失去了原有的焦虑,开始心平气和的等待事情的结局。虽然骄傲,但服从更强者是每一个种族早在生命之初就已定好的法则。
巨大的禽鸟在光芒下舒展着双翼,最微小的动作都带起一片狂风。自沉睡了千万年的海底苏醒后,这是它第一次看到外面的世界,不见了寒彻骨髓的坚冰,温软的阳光仿佛无数轻柔的小手抚摸着它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它放任思绪,任由自己的身体在光芒中融合重生,它总觉得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也发生过同样的事,那时它还好小好小,在一个人的怀中梦想着重生……
然而那只是沉睡中的梦吧,它的记忆才刚刚开始,里面没有温柔的拥抱,只有彻骨的寒冬,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了解这些,正如它不知道曾经在半梦半醒的它身畔嬉戏过的小小生命为何离开,或许是因为冷吧,那纤细缠绵足以沁入灵魂的让它无法安睡的冷啊……
但现在已经不要紧了,它在阳光下惬意的想,感受着躯体尽情的生长,享受着灿烂温暖的光芒。空气中无数的灵波荡漾着,它知道它们在注意它,那些和它很像的生命体们。它不觉得它们是它的同族,“我是独一无二的。”它自豪的想着,但它不讨厌它们,它只讨厌寂寞,虽然很久以前它就无奈的学会了享受寂寞……
“真的好漂亮啊!”开明在心里偷偷的想。那追随着太阳的脚步不知在大地上绕了几个圈子的巨鸟似乎终于满足了对阳光的渴望,静静的站在被称为世界之巅的高峰上,月光悄悄的探出银白的粉颊,羞怯的把冰雪般的光华撒在它那吸满了阳光还在流漾着温润的金黄的羽毛上,它就站在那里静默着,任凭它们不断发出的灵波呼唤的回响。
“它不懂我们的意思吗?还是不屑理会我们?”那幻丽溢彩的猛禽已经令人忘却了最初的恐惧,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敬仰崇拜和埋在心底最深处的自惭形秽。虽然知道在伙伴们的心中自己被视为憨厚木讷之辈,但要控制九头的心智又岂容神采飞扬。强大的力量让同伴忽视了自己不扬的外表,但此刻那令人屏息的绝美却将一切压抑得透不过气来。开明痴痴的望着远方的神鸟,一时间竟没有听清乘黄的话。
“我是说大家要一起过去。”听到伙伴们诧异的声音,乘黄只有在心里苦笑,“你们这些家伙别以为我真的疯了,到如今臣服不臣服的是一回事,总不能要打个招呼却连面都不敢露啊。”
“可是对方根本都不理我们。”声音清脆的鸾在发泄着委屈,折腾了这么久它早就累坏了。
“你们小孩子可以不用去。”巴蛇有些头痛的回答。这些小家伙除了爱看热闹外一点用也没有,不过……它又把注意力转向了乘黄:“你让开明用瞬间移动把我们送过去,万一被认为是挑衅呢?而且开明你的力量够吗?”
“不够我们也可以帮它呀。”烛龙点了点头,乘黄的意见没错,就算不想挑衅也不能窝窝囊囊的,而且……它迟疑了一下,那么美丽高贵的外表,绝对不会有残忍的心灵吧?
当巨大的异兽们出现在环绕着它的夜空中时,那恍若成为世界中心的巨鸟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它知道它们一直在呼唤它,但它的心神还沉迷在刚刚所看到的壮美山河中。它是单纯的孩子,还不习惯深邃的思考,现在它看着那些按捺不住来找它的异兽们,完全没想过要怎么应付。
明月依旧在天上撒下冰的光辉,远方的风还在用力推着顽固的浓云。夜色深沉如墨,似乎要把所有的声音也吸入其中。当乘黄突然越众而出,开始说话时,几乎所有的人都发誓那一瞬有密集的电流在空气中窜动。
“我是乘黄,是在这世界上活了两千三百二十四个春秋的异兽,神秘的来客,请告诉我你的名字。”猛烈的心跳声使乘黄几乎听不清自己的说话,它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如此大胆,如此直接。每一个异兽都有自出生时就伴随自己的真名,它至关重要,决定了异兽们在这个世界存在的根,只有知道了对方的名字,灵波的通讯才能不受时空的阻碍,达到心灵的最深处,这也是异兽一族的根基所在。
沉默,沉重的几乎要压碎骨髓的沉默。异兽们静静的飘浮在那里等待着,等待着很可能永远也等不到的回答。当轻柔婉啭,娇媚冷凝的声音响起时,一时间竟然无法把它和声音的主人联想到一起,“我是鲲鹏,海中为鲲,空中为鹏,鲲鹏就是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