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梗在喉》明仔

2、第 2 章

　　那天晚上，杜小远缠着绷带回到家，回到家门口，下意识的把手背在身后，然后才慢慢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小远？”妈妈的声音从厨房里面传出来。
　　“阿，我回来了。”小心翼翼的不让她看到自己，杜小远闪身进了房间。
　　“爸爸回来了吗？”
　　“……没有。”门口没有他的鞋子。
　　杜小远换下衣服，让袖子遮住自己的绷带，又将旧衣服塞到角落里，才放心的走出房间。杜妈妈正在厨房里做饭，今天又是炖汤。
　　不用想也知道，今晚的饭菜还是以老爸喜欢的为主。虽然老爸经常不回来吃饭，但老妈还是要这么煮。她经常笑着说：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胃。杜小远总是觉得好笑：不会做饭的女人岂不是只能等着老公外遇了？
　　打开电视，杜小远等着开饭。
　　一道道的饭菜摆在桌面上，香得馋人。可却迟迟不见有人动手。时间一分分过去，抬头看时钟，竟然已经七点半了。眼看着饭菜就要凉透，杜妈妈才皱眉说：“小远，你先吃吧。”
　　杜小远也不拒绝，盛了碗饭，开始大快朵颐。期间，还不时看向杜妈妈。妈，你也吃饭吧。他肯定很晚才回来。
　　杜妈妈苦笑。我等他。
　　可是这个等，却等得指针转了九十度。
　　妈，你还是快点吃吧。准备上床睡觉的杜小远看着沙发上已经有些倦意的母亲。他今晚应该不回来了。
　　杜妈妈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电视，眼角有些湿润，叹了口气，才应了声好。
　　关上房门，杜小远有些疲倦的坐在地上。手上的麻醉药已经过效，那道伤口痛得他汗流浃背。
　　下午跟那家伙打架，其实他自己也太冲动了些。这些天憋在心里的火气，只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发泄出来，没想到那个混蛋竟然也是个暴脾气的家伙，干柴碰上烈火，除了熊熊燃烧，还能怎么样？
　　现在该烦恼的，是明天该怎么办。
　　外面忽然传出吵闹声。
　　杜小远急忙站起来，打开房门，大厅里，老爸正在跟老妈吵架，身上的西装还穿着，看来刚回来没多久。
　　“居然让那个狐狸精到我们家门口等你！你别太过分了！”
　　“你少管我闲事！要不是小远，我早跟你离了！”
　　“杜生华！”
　　“滚开！”杜生华冲进房间，拿了东西，准备又出去，却被杜妈妈拦住。“李玉！你要是想明天看到离婚证书就给我再挡下去！”单薄的身子怯怯的往后缩了缩。一只手却按上她背部，虽然不大，却很温暖。
　　“妈，吃饭去吧。”杜小远拍拍她，又看了眼父亲，脸上带笑：“老爸，先留下这个月的生活费嘛！”
　　杜生华看了他一眼，拍了下他的脑袋，却没生气：“臭小子。”说着，从兜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递给他：“省着点花！”说完，看了李玉一眼，脸又拉了下来，转身就出门。
　　大门一关，李玉抱着儿子，泣不成声。
　　杜小远始终站着，挺直腰板，无声的安慰着自己的母亲。

　　一大清早踏进教室，铺天盖地而来的就是各式各样的慰问。有没有缝针？有没有吃药？疼不疼？一些早就给过答案的问题还是此起彼伏的出现，杜小远虽然不耐烦，还是笑着一一解答。
　　别人关心你是你的福气。他一直这么认为。
　　将书包放到座位上，瞥了眼旁边，那家伙果然已经来了。杜小远连招呼也不打，一屁股就坐在板凳上，完全没有跟他说话的意思。旁边的人看得尴尬，有几个不怕死的，就凑过来跟杜小远说话，另几个就去找韩信陵聊天，心里都在感叹：明明两个人近在咫尺，感觉却像隔了个科罗拉多大峡谷。
　　就在大家提心吊胆的抚平这个诡异气氛的时候，英语老师忽然走了进来：“还不坐回去？上课了！”显然不知道昨天发生的打架事件。
　　众人不放心的看了他俩一眼，确定这两人不会一触即发后，才回到原位。
　　英语老师显然心情很不好。脸色阴沉得就像被人用锅灰抹了一层似的。拿着试卷的学生们胆战心惊的盯着他，生怕踩到这个喷火龙的喷火点。
　　“这次你们考得……很，不，好。”一字一顿，恐怕连牙齿的齿痕都要磨平了。“我，很失望，没想到，连平常优秀的同学都能考成这样。而且很糟糕，很糟糕。”无数个“很”字，是为了突出他的怒气。
　　“这次班上只有十多个同学及格，不到平常的一半。”班里四十多人，有大半是努力学习的好学生。试卷用力的摔在桌面上，英语老师瞪向后排：“杜小远，韩信陵！你们俩怎么回事！居然给我考个二十多分！全班倒数第一二！”
　　这次班里只是沸腾一下，又立刻归为彻底的宁静。就像大火猛的烧起来，又被浇熄了一样。迅速得叫人毛骨悚然。
　　杜小远和韩信陵两人都是班里的优秀学生。虽然一个不理不睬，一个波澜不惊，然而各科成绩却都是有目共睹的好。在他们这个普通班，他俩是少数能排在年级前五十名的强人。
　　虽然惊异，但是……眼看这两人后脑勺对着后脑勺的状态，谁还敢说些什么？就怕多说一句话，昨天的惨剧再度重演。
　　听到这些话，杜小远脸不红心不跳：“我那天晚上太晚睡，所以考试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从他有记忆起，从没考过那么低的分数，这次的二十可真填补了自己的青春空白。
　　他的辩解让英语老师稍稍平静了下来，怒视的眼神又转移到韩信陵身上：“你又是怎么回事？”以往他再怎么无视自己，看在分数上他都原谅了，现在这家伙居然拿个二十多分！还想怎么样！
　　韩信陵看看老师，又看看因为逃罪成功而有些得意洋洋的杜小远，淡淡的说了句：“我那天也熬夜了。”
　　哈哈……姓韩的，亏你长了个人脑袋！找理由也不该找个一模一样的阿！有我这个破例，你以为那个喷火龙还会接受你的？杜小远暗爽到内伤。顿时觉得手上的伤口似乎没有那么疼了。
　　“你为什么熬夜？”英语老师居然很有耐心的去问原因。
　　“和杜小远同学一样的原因。”轻轻松松，打了个乒乓球，把问题送到了杜小远面前，也是一样的面不改色心不跳。
　　杜小远一愣，迎来老师询问的眼神。
　　“你们是做什么那么晚睡？看书？”英语老师更好奇的是，什么时候韩信陵和杜小远关系这么好，连这些私事都开始聊了。
　　杜小远涨红了脸，死瞪着韩信陵。韩信陵也不甘示弱的回视：你又不是作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干嘛不说？
　　气氛再度紧绷。后排的同学慌了，急忙打圆场：“老师，他们两个除了看书，还会做什么啊！”“就是，就是！老师不用这么不信任他们拉！”越辩解，就证明里面越有问题。老师的雷达是很准的，这下更不肯放过他们：“说，你们干嘛那么晚睡？”
　　关你屁事！难道我还要跟你报告说是我爸妈吵架吗！杜小远怒火上升，很是辛苦的压抑住即将出口的粗言，咬牙切齿的回道：“看书。”
　　老师的八字眉显示了不信任，正要继续询问，却听“啪”一声，书本拍桌子的声音：“老师，还上不上课？”冷冷的声音提醒道。
　　所有人都以为是韩信陵，没想到，却是杜小远。
　　就连韩信陵都愣了一下。
　　所有人似乎都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压抑情绪包围着杜小远。就像有一层纸包着一团满满的火药。只要一点点火星，都能让这个向来很平淡的少年爆炸。这个问题，很明显是禁忌。
　　“除了看书还能有什么？”韩信陵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英语老师急忙转移话题：“没时间跟你们废话，快点打开试卷，今天评讲！”
　　本来就不活泼的课堂，这天更是压抑得叫人喘不过气。
　　杜小远下课后，立刻冲出了教室。面面相觑的同学们，谁都不敢追上去。是遇到了不顺心的事吧。他们把他的特殊状态用这么简单的原因来解释。
　　韩信陵坐在位子上，看到他桌上成摞的书，其中一本，竟然是婚姻法。
　　屁股有些坐不住了。
　　他站了起来，也朝外面走去。

　　教学楼后面是小山坡。学校挺重视环保，因此里面完全一副小公园的模样，树林茂密，独立空间不少。杜小远就站在一棵树下，用脚狠狠的踢着树干。幸好树干还算粗壮，他这么踢法，连树叶都没怎么摇晃。
　　他郁闷。他气愤。憋了好久的火气在今天叫嚣着要爆发。他知道把这些火气撒在同学老师身上，有些对不起他们，但是英语老师的不识时务，触动了他的底线，这叫他怎么憋得住？而那个该死的韩信陵，竟然也同时踩到他的伤疤，新愁加旧恨，心脏已经被怒气折磨得隐隐作痛。
　　停下对老树的伤害，杜小远站在原地，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挽救这个家。然而得来的是什么？不知悔改甚至变本加厉的父亲还有更加痛苦的母亲。伤痕累累的自己瞪着那男人，只得来他一句：你是男孩子，难道就不能明白你爸的苦处吗？
　　是啊，这就是你的苦处。与其跟黄脸婆在一起，不如另找一个年轻漂亮的，反正家里已经有了个能继承他名字的男孩，就算再怎么胡来，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从那个所谓的父亲身上，拿到他应属的利益。就是金钱。
　　可是，老妈，我们还有必要这么忍耐下去吗？
　　无处可吐的怨恨，炙烧着少年的心。
　　“喂。”寂静的空间被外来的声音侵入。
　　眉头紧皱，杜小远回头看向那人。
　　韩信陵。
　　手臂隐隐作痛，血液竟然沸腾起来，杜小远忽然很想做一件事。“干嘛？”
　　看到他一脸冷漠的表情，韩信陵垂下眼帘，半天，才吐了一句：“昨天，……抱歉。”那道伤口，看起来就觉得很痛。因为医药费是公费报销，所以他一直没找到机会跟他说这句话。自己做的事情就要承担起责任，这点他还是很清楚的。
　　杜小远看着他，这才发觉这家伙其实身材比自己还要纤细些。可那天的拳头却不是一般的重啊！嘿，他还算是个男人，至少知道来道歉。盯着他，嘴巴像着了魔似的，说出一句让两人都大吃一惊的话：“要打架吗？”
　　本就寂静的林子这下更是只剩树叶的声音。
　　“你说什么？”韩信陵漂亮的眉毛打了个八字结。显然第一次碰到这种被人道歉却要挑架的家伙。
　　“如果真心道歉，来陪我打一架吧。”一双眼睛闪闪发亮。那笑容，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打完架，我就原谅你。”
　　心脏却在狂乱跳动，他在期待，期待他答应这个疯狂的要求。
　　韩信陵盯着他看了好久。他对这个人不熟悉。尽管已经同班一年多，他对他的认识，仅限于一个平平凡凡的优秀学生。没有过于激烈的举动，也没有过于突出的行为。可现在竟然在向他邀架。
　　那双清亮的眼睛里，似乎有压抑了许久的东西在翻滚着，沸腾着。
　　韩信陵点头，答应下这个荒唐的要求。“我奉陪。”
　　因为他也一样。久违的热血沸腾。
　　拳头的落下，没有任何的水分。结结实实的肢体碰撞，他们甚至都忘了对方的身份。如果不是裂开的伤口渗出鲜血，润湿了整块白色的袖子，恐怕两人还在林子中缠打。
　　韩信陵急忙停下动作，一把将杜小远的拳头握住，制止他的动作：“别再闹了！跟我去医院！”自己竟然也不知道节制！
　　杜小远嘿嘿一笑。收回自己的拳头。虚软的躺在了地上。
　　手早已痛得麻木。

　　杜小远和韩信陵同时翘课，班里议论纷纷。
　　两个人不会在外面私下解决吧？
　　半小时后，眼看要下课了，后排的人正商量着如何偷偷跑出去寻找那两人，门口却出现了两个人影。“报告。”高低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班里顿时骚动起来。门口那两人并肩站着，乍一看，还真像是两个共同作战的好战友。
　　“你们去哪里了？”这个老师因为年老，所以不太容易生气。
　　“医院。”杜小远亮出自己新包扎上的绷带。果然，这一招立刻得到老师的通行证，两人又一前一后的回到座位，依旧是后脑勺对着后脑勺坐下。这种情形，让原以为两人和好的人都大失所望。
　　那两人打架没有？
　　这是个巨大的悬念。
　　杜小远偷偷笑了下。
　　韩信陵嘴角微微上扬。
　　只是彼此间的课桌，依旧相隔着十厘米的海沟。

　　小老虎呀上灯台，上了灯台下不来~= v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