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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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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宅今夜无人安眠。
我敲开书房门,则涵坐在阳台上,犹如我初次见他模样。安然宁静。
人人都为他不鸣,替他申辩,他却置于世外,守着自己的空间,无波无澜。
盘腿坐在他腿边,枕着轮椅扶手,静静看着他。他总有特殊魔力让我平静。
“10天。”
我不明白。
他微笑解释:“这次你生气了10天。”
“我大抵是你最头疼的护理了。”
“还好,我有其他痛处。”
以前他总是这样自嘲健康,如今听着,心尖苦涩。
“谢谢你。”
这次换他疑惑看我。
“傅柏比你难搞多了。可是,谢谢你,默默培养,给我机会,让我学到太多太多。”
“唐鑫,你的未来有太多可能性。多多尝试,切勿胆怯。”
我的未来,你会在哪儿?什么位置?何种身份?只差一秒,我便脱口而出。
可惜,万般皆化为叹息。
“周末远修招待几位友人小聚,我嘱咐他记得邀方铭来。”
我无奈笑笑:“我以为你已忘了这事。”
“方铭每日送花来,惹得老丁日日为你修剪插花。男人对女人一见钟情是常事,难得有人常常挂你在心间,没有回应也不断鲜花。”
“我床头的花不是园里种植?”
则涵笑的咳嗽,“你何时见过我家园内花攒锦聚。”
“你有过送花给某位姑娘吗?”
“我母亲热爱绣球。”
“你避重就轻。”
则涵又摆出拿我无法的模样,摊起双手。
“我以前曾有位女友,可惜她并不爱花。”
“后来呢?”
“如今已是两位孩子的母亲了。”
“你的孩子会是最可爱美丽。”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将永远是谜。”
刚刚积起的愉快氛围顺着晚风缕缕散尽。无论如何自我建设都忽视不了他愈加瘦弱的身体,他的双手淤青肿胀,已找不到完整皮肤注射,卧室里治疗器材越来越多,他的咳嗽声成为我脑海深处的噩梦,萦绕在每夜深处的梦中。
“我有位旧友在宾夕法尼亚,我已将你托与他照顾,出国后不必担心,万事有他护佑。毕业后留在国外或是回国,我均可尽力辅助。对我,你永远不要客气。”
“我不要这些。”
则涵安抚我:“我已脱离慕家多年,有无股份财产都无妨。你不必担忧。”
我感到脸上凉意,想要甩开满腔满脑的酸楚,一直摇头。
“告诉我,想要什么?”
“我想你健康快乐。我只想要它,我就想要它。”
我伏在他膝上无声哭泣,他轻抚着我背嘴边念叨着:“傻丫头。人生路长,你要坚强的好好迈过每一个山丘深滩。”
远修与邀来的企业伙伴在厅内交谈,傅柏一到慕宅就被则涵叫去,两人在房内一直未出。我坐在园子里盯着楼上窗户心不在焉。
“终于找到你了。”他们还真是邀来了隔壁方铭。
“方先生,你好。”
“唐小姐,你可喜欢我送你的那些花?”
眼睛从楼上收回,我这才好好看清方铭的模样。很少有男生的眼睛长得圆润,这位方先生长相不算出众,可细细瞧着却是亲切温柔。
“方先生,我不过是慕先生的短期护理罢了。你不必对我费心思。”
方铭稍显糊涂,“唐小姐,我知道你是慕先生的护理,我也知道你是读法律的学生。我只是想与你交个朋友。”
他怎么知道我的专业?算了,我并不想深究。门铃响起,我匆匆说‘我去开门’撇下方铭离开。
门一开,里外都是一愣。
“白惠?”
白惠回过神来,挤出笑容,她身后竟是慕则晖。
“唐小姐,我们来与哥哥道喜。”
道喜,有何可道?
远修从厅内看见后走出。
“唐鑫,你去看看欧姨有无帮忙。”
我应允离开这是非地。
慕宅久未接客,欧姨得知将要举行宴请后早早准备,有条无紊,大有将实力统统展示的迹象。
欧姨由着我择菜,哼着小曲表示喜悦。
“唐小姐,我好久没有这样忙碌过了。不怕老庄唠叨,慕先生每日食量太小,你们几位也从不提要求,我感觉一身手艺快退潮了。”
“欧姨,今天你是宅里最开心的人了。”
“唉,唐小姐,自慕先生病了后大家整日担心,眉头不展。”
“慕先生会好起来的。”
“自然,慕先生是好人,自有福报。”
“唐鑫,我到处寻你。原来躲在这儿。”白惠推门进来。
真是奇怪,我又不是主角,怎的今天大家都在寻我。
白惠显然对厨房陌生,格格不入,踟蹰几分坐下。
“我进慕氏实习,现任慕先生助理。”
“慕则晖先生年轻有为,心思缜密,与你性格相似,是个好去处。”
白惠没理我话中揶揄,撑出笑容:“带我逛逛宅子吧。”
“慕先生才是宅子主人,退后还有老庄。实在轮不上我向你介绍。”
“唐小姐,我这儿无妨,你带这位小姐逛逛吧。”
白惠借着欧姨的话拉我起来。
四年同窗,似从未好好交谈过几句。前三年不过点头之交,最后一年因着保送结梁,更是没有静心交流。逛宅子的十几分钟里,大抵是我们最平和的时间。
“慕先生想请你到慕氏就职。”
“我已将意愿表达清楚,只想安稳读书至毕业后归校。”
“他开出的条件优厚。”
“白惠,我们终不是一路人。我们都不懂得彼此的理想坚持,何必强迫求同。”
“无论怎样,请你认真考虑慕先生的意见。期待你我共事。”
白惠说完抽身离去,我转角恰好看见若有所思的远修。
“方先生正在屋内叹气。”
“叹气也好,开心也罢,与我何干?”
远修脸色不明,我立刻转换话题:“今日怎么没见到卢小姐?你求婚策划的怎样了?”
提到卢杉,远修皱起的眉才缓缓展开,露出笑容:“她闲不住,又跑出去旅游了。我这段时间也抽不出空,就随她去玩了。”
身边总算有件喜事,远修值得收获幸福。
白日繁华褪尽,欧姨老庄将宅子打扫完毕恢复原状。
月黑深夜突然听到则涵唤我:“唐鑫,唐鑫。”
我翻身醒来,隐约见有人影在我床尾,待眼睛清明,却空无一物。一旁的手机忽然响起。
挂掉电话我迅速套上衣裤,抓起包疾跑出门,半夜的街面宁静无人,宽大的马路上唯有奔跑的脚步声和不可抑止的喘息。大脑内紧绷混乱又异常清晰,我从未想过,竟会以这种方式,与则涵永别。
赶到医院,急诊厅内人迹寥寥。几位工人正围着一团小声说着什么,见到我后面露悲痛惋惜。我不敢看他们的眼神,甚至不敢开口询问。一位着蓝色背心、还顶着安全帽的工人朝我走来,双手不停搓着,颤颤地开口:“是小鑫吧,你爸爸,他···唉···来,孩子,我带你去见见吧。”
他蓝色的背心大半染上暗红,我木讷的跟着他走,我想问为什么不是去急诊室,为什么不是手术室,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会去地下层。
白布已被染红,垂下的手上满是泥污,我伸出手时才发觉全是不住的颤抖,不可自抑。一旁的工人出手制止:“孩子,别看了。从三十层摔下来,地上全是钢筋,人早就不能看了。”
不能看?他是我的父亲,何种情况,何种模样不能给子女看?小时候帅气风发,作为公司最高领导英姿勃发的爸爸;破产清家时沮丧悔懊,一夜白头的爸爸;四处求职打工弯腰赔笑的爸爸;病床前细心照料温柔如水的爸爸;给钱与我读书时满足高兴的爸爸,对未来充满希冀展望的爸爸···
手不是我的手,腿也不听使唤,我感觉到眼泪未断过,可嗓子发不出声。我守在爸爸边上过了十几分钟或是十几小时,爸爸的工友一旁替我出主意,教我如何与工地谈判,如何能获得更多的赔偿,怎样从这具尸体上获得更多利益。像是无形的墙,将我与外界隔断,我满脑满心全身细胞都只留一个念想:此刻结束一切,我们便能一家团聚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