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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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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子从来没有期待过什么,至少这一次的旅行并没有。
她原本是抱着散步的心态离开的,期望着外界的风景能够驱散内心的郁结。
当初国际警察拜托她寻找残存的等离子团七贤者,她以为并不会那么轻易地发现那些躲藏起来的人,结果出乎意料地轻易找到了。
一个接着一个,不停地在她耳边说着有关等离子团、有关那人的一切。
她默默地听着,忽然发现自己的世界里已经充满了N留下的痕迹。
但是那又如何呢?
那人是毫无遗憾地离开的,没有半分悔恨。
以那人无意识的美学,述说着“再见了”的结局是如此美丽,像是珍贵的宝石在记忆的展柜里闪闪发亮。
那人的心情也一定是如化为背景的碧蓝天空般开阔吧。
——已经没有特意再见的必要了。
透子认为,那人一定是这样想的。
所以,她不曾有过期待。
连后来在奇迹大桥上遇到的暗之三位一体也是,似乎身边的人都在提醒着她那人的存在。
白龙精灵也是如此。
与透子所持有的、代表“真实”的远古精灵、白龙蕾希拉姆相对的,是那人的、代表“理想”的原初精灵、黑龙塞克罗姆。
看,名为N的男人,在她的世界里所留下的印记,早已刻入骨髓。
透子曾在某个周末,到被群山环绕的金轮镇观光过。
平日里很安静的郊外城镇,一到周末就会变得很热闹。
人们拥挤着过来观赏着沉睡于此的列车,然后被时光洪流所感动。
但是透子印象最深的却不是这些。
她在某间屋子里的电视上看到过,自己的经历被拍成了动画,在周末放出。
“精灵训练师透子”,屋里的小孩看的津津有味,她却有些坐立不安。
名字是一样没错,但看着动画里的主人公指示精灵战胜一场又一场战斗,总像是看着别人的故事。
一开始的些许类似于自得和窘迫混杂的奇异感觉让她差点直接冲出门外,脸颊爆红。
心头飘浮上来“或许这样某人能够看见”的想法也被压下。
现在的透子已经冷静下来,仔细分析自己会产生这种想法的原因。
大概是有太多人一路上不停提醒自己有关N的事情吧。
所以她才会记起,连以前的回忆也愈发清晰。
最后的战场有多么激烈,朴素的日常就有多么珍贵。
——不能有所期待。
透子如是告诉自己。
——已经结束了。
她说道。
白龙精灵清澈的蓝眼温柔地看向她,透子却有一种对方什么都明白的错觉。
但是精灵没有说话,连声音也不曾发出。
透子隐约知道,自己也是明白的。
只要不说出来。
什么都不说的话,她还可以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她还能停留(逃避)。
四周涌动着云海。
脚下是带着些微湿气的青灰石砖。
巨大的铜制古钟安静而伤感地耸立在塔顶之端,古朴的花纹好似岁月的描摹。
于是透子的心也变得平静安宁,那是,仿佛一伸手就能触摸到天空的高度。
她上前,双手覆盖在冰冷的钟身上,不那么精致的雕刻纹路早已熟知于心。
厚重感一丝丝浸入身体,说不清是时光还是历史,或者是灵魂的重量也说不定。
清晰干净的钟声毫无犹豫地响彻天空与大地,颤动嗡鸣的余韵长久回荡在云层里。
像是应和着什么,白龙的精灵也放声高吟起来。
这里沉睡着精灵,是陪伴无数人类的灵魂的居所。
夕阳沉下云端,遮蔽一切的厚实云层被染成明亮的橙与嫣红,翻滚涌动如火焰的海洋。
“在这里留宿吧。”
透子低声说着。
因为高度而人迹罕至的天堂之塔塔顶也是她常常过夜的地点之一。
白龙在风中舒展身姿,低伏下来的羽翼轻柔地覆盖住少女。
钟声慢慢沉寂,夜的帷幕正被缓缓拉开。
在雷纹市的游乐园里,遇到了很活泼的服务员大姐姐。
橙黄色的制服裙包裹的身躯不安地站立在摩天轮的入口处,脸上带着焦急的表情四处张望着。
当看见透子的瞬间,那双明亮湿润的眼睛绽放出强烈的光辉,明明白白透露出“就是你了”的意思。
等透子回过神来,就已经打败了服务员大姐姐的精灵,和她一起坐上了摩天轮。
回忆起上一次也是人生以来第一次登上摩天轮,还是和那个人一起。
长而卷曲的绿色头发随意的乱翘着,那人沐浴在透过玻璃窗的光辉中,言语莫名的诚恳又温柔。
哪怕他最后也只是为了让等离子团的团员逃跑而拖延时间,透子依然能够理解他这样做的理由。
既不伤心也不怨恨,就那样自然地接受了。
两人之间的熟悉感来得莫名其妙,却从无一丝违和,仿佛生来如此。
多么奇妙。
“难得的机会,我们来聊天吧。”
活泼的大姐姐建议到。
虽说是聊天,实际上几乎是大姐姐一个人在说话。
刚开始还是关于服饰、甜品的普通话题,后来忽然就说起了其他的事情。
她用快哭出来的声音诉说着,自己失败的恋情。
“……说是喜欢我……全是骗人的……”
声音在颤抖,泪水在眼眶中固执地不肯溢出。
透子听着,心里也仿佛被什么堵住,沉得喘不过气来。
——所谓喜欢,到底是种怎样的感情?
透子不懂。
下了摩天轮之后,服务员大姐姐精神十足地向透子发表感谢宣言。
有些事情如果说出来的话,会比一个人闷在心里好很多。
透子虽然知道这一点,但性格使然,她无法像这样对着他人倾诉。
情感堵塞在胸口,深深深深地埋葬起来。
日复一日地覆上焦土。
炙烤的烈日和干涸的雨云。
这样就不会有什么出现。
白龙发出低沉的声响,灌入耳内就像从远古拂面的风。
透子轻轻抚摸着精灵颀长优雅的脖颈,声音如同消散在空气里的烟尘。
“我没事。”
她重复道。
“我没事。”
那消息来得太过突然,像是被凶狠锤击的镜面,连缓和的机会都没有,瞬间就布满了无法缝合的裂纹,碎成残片。
“……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有人看到了和N很像的人。”
七贤者的最后一位也终于出现,国际警察如报恩般突兀地告知了那人的信息。
——啊……可是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呢。
喉管仿佛堵住了般灼烧地痛。
眼睛干涩如同下一秒就要溢出泪水。
脊背挺直地蹿起令人僵硬的寒意。
心脏沉寂地疯狂跳动。
耳边茫然一片地嘈杂。
大脑的某个角落似乎开启了门扉,迎面吹来的风顺着门缝渗入内部。
深埋的某处,有什么东西执着地从焦黑的地下钻出。
忌惮的裂痕蔓延到骨髓深处。
苦涩混合着欣喜,希冀混合着绝望。
——本来不想明白的。
梦境中的天空一如往昔般碧蓝。
阳光明亮到虚幻。
黑色的羽翼划破停滞的空间,带起破碎的风。
那人乘着漆黑的巨龙,即将再一次从这个世界离去。
于是她千百次地抬头看着,脑海中黑色精灵沉默离去的幻影每一个细节都是如此清晰。
紧紧抿起的唇忽然裂开了一丝缝隙。
冰凉的风灌入唇齿间,寒气顺着口腔上颚与鼻腔相通的管道盘旋而上,绕过眼眶,直直刺入脑髓。
她看见自己深深呼吸,大声呼喊。
她开口,她呼唤,她诉说。
她看见自己落下泪来,透明的水珠砸在破碎的石板地面上,盛开出瞬间凋零的花朵。
如同听见生锈的齿轮重新转动的声音。
——出现了。
再度醒来的时候,脸上干涸的泪痕与泪水交错纵横。
难以抑制地痛哭出声。
嗓音嘶哑,犹如幼兽濒死哀嚎。
——她早该懂得。
无法忘却的事物。
轮回重复的离别。
深夜辗转的悔恨。
支离破碎的情感。
伪装懵懂的自己。
——从来没有结束。
白龙精灵载起她再次飞向高空。
就像是已经理解了她的决意般,雪白羽翼划过云层的弧度坚定而有力。
露草色的天空开朗明亮,一如她此刻的内心。
双眼还带着熬夜痛哭的红肿,衣角还有沾染上的晨曦露水的湿气。
只有心意无比清晰。
这次的远行约定了归期。
她将到远离合众的地区旅行。
时限是两年,两年后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回家一次的约定。
因为是罕见的跨地区远游,连联盟冠军都来送行。
花木镇里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紫杉博士和联盟的四天王和冠军喝得醉醺醺,使用幽灵系精灵的式美小姐一个劲地拖住透子要她经常写信回来好作为小说的素材,裘伦和贝尔给她的行李背包中塞满了所有他们认为可能用上的东西。
本来不想这样兴师动众,但妈妈坚持要举办宴会来为透子践行。
“这是告知,是为了让我们彼此都不留下遗憾。”
她如是告诉透子。
透子如往常那般沉默地笑着,她看见不远处的白龙精灵在人群的包围外优雅地休憩,湛蓝如宝石的双眼映出宴会的火光,温暖又美丽。
因为两年不会回来,透子把她捕捉到的精灵几乎都放生了。
有些在家里和妈妈相处得很好所以留在了花木镇,大多数的精灵选择了回归自然。
透子清楚地告诉精灵们自己即将远游两年的消息,让他们自己选择离去。
她微笑着送别精灵们消失在草丛中的身影,轻轻挥手。
最后一只精灵的身影也终于不见了,透子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抱了抱留下的精灵们,轻声宣布着远行的伊始。
白龙的羽翼轻盈地驾驭着风,带着透子向远方的高空飞去。
广阔的天空倒映在透子同样明亮的蓝色眼眸里,她的嘴角无意识露出微笑。
深深埋起的某处已经盛开出灿烂的花朵。
她忽然记起,那人曾经问过的话语。
“你也有梦想吗?”
她回答,“是”。
翻越过群山,横渡过河流。
新的城市在高空的薄雾中隐约可见。
白龙发出悠长的高吟。
她的梦想至今没变。
她会看到更多的风景,她会遇到更多的人和精灵,她会经历更多或喜或悲的事情。
那会成为她构成名为“透子”这个人的宝贵基石。
然后,她会找到他。
找到N,告诉他当初自己没有说出口的话语。
她的心意一往无前,无比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