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Chapter 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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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里微有些凉意，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平添冷清凄凉。若是以往，身处囹圄不得自由时，现在堂子里正是热闹的时候；便是出了堂子，别院里也该是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如今，只后院卧房里留声机吱吱呀呀的唱着《游园惊梦》。
“困春心，游赏倦，也不索香熏绣被眠。
春吓!有心情那梦儿还去不远~”
好一出亦幻亦真的《游园惊梦》！
缙云摩挲着衣架子上支着撑开的戏服，这是二爷唱得最好的一出《霸王别姬》的戏服，因破损得厉害早不跟二爷上台了，缙云偶然见了便强拿来，二爷原不想给，缙云又握得紧，几番下来弄得二月红哭笑不得，只好随缙云胡闹。
缙云踮起脚拿下这身‘宝贝’，高高举着放在榻上，脱鞋站了上去，展衣伸手套了进去。
二月红比缙云这放在现代刚刚成年的身量高出不少，这身戏服穿着倒像是孩子偷了大人衣服穿，学着二爷往常套上后比划的姿势，缙云咿呀着做虞姬的样子，声声如泣。
缙云之前学的戏本是《游园惊梦》，二月红给她学的也是《游园惊梦》，这出《霸王别姬》缙云反倒从未学过，只能咿呀做声，越做越发没了形，缙云却越发急，到最后只嘶哑了嗓子，扑倒在榻上的案几上，哭了趴着便是一宿。
秀秀心里着急，却再不敢刺激缙云，好在她跑去找了佛爷，佛爷派了亲兵，佛爷那般手眼通天的人物，自是不会让她的主人出事的。
又是忐忑了一夜，秀秀小心翼翼的推门进屋，却不想看到的是穿着一身桃红旗袍正在梳妆的周缙云，比起不人不鬼的周缙云这样打扮的主人更让她害怕。
“愣着干什么！”周缙云扬声道：“过来给我挽发！”
秀秀心下害怕，只唯诺的上前，手上动作利索，却怎么也挽不好手里那厚厚一把青丝。
越是弄不好越是心急，不小心手里一用力，揪下来几根乌黑的发丝，周缙云也痛的出声。
秀秀忙跪在地上，她是怕极了，再不是不久前的装模作样。
“去堂子里把苹姑找来。”周缙云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秀秀，只盯着镜中的自己，语气十分冷硬：“吃饭的手艺也能忘？看来我松懈了你们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秀秀伏得更低了。
‘嗒’的一声，一支眉笔断裂在秀秀眼前，紧接着是周缙云扬高的声音：“还不快去！”
秀秀不敢看周缙云，只低着头匆匆跑出屋子，脸上的泪也来不及擦。
周缙云只静静的看着自己，换了支眉笔继续画眉，完全不知刚刚她掷到地上的眉笔曾是她珍之爱之的，因为她曾拿着那只眉笔求了二月红为自己描眉。
晚起梳头，慵手描眉翠。妆罢游鱼飞雁醉，江山谁与争明媚......
秀秀匆匆跑到堂子里找苹姑求了半天，又跑上楼不管不顾的闯了小柳儿的卧房，鸨妈和小丫头俱拦不住她，这才闯到了小柳儿面前。
幸好包了小柳儿的王老爷外出运货前日刚走，鸨妈那里因着了王老爷一通骂不敢再给小柳儿找短客，这才没有扰了人。
鸨妈看着秀秀怒火中烧。
周缙云说走就走，没了金母鸡她碍着‘九门提督’只能把火往肚子里咽，红丫还是个丫头片子养几日还不如丢给周缙云，山水轮流转也难说红丫回不了自己手里，倒是秀秀赎身跟割她肉似的，毕竟秀秀这小丫头在她手里养了五年，眼看着该是可以回本了，更何况这年头想要一个水灵的细妹子难上加难，结果周缙云扯了一个红丫还要带走秀秀，二爷的徒弟陈皮阿四更是私下里拿自己相好的金掌柜要挟，为了那死鬼不得不放了秀秀。
没想到现在犯到自己手里！
长沙城里谁人不知二月红今日娶妻，她周缙云没了二爷做靠山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得吃回老本行，这秀秀横竖都得再落到她手里！就算现在弄了着小娘皮周缙云也求告无门，她就不信周缙云还能把二月红从新房里请出来！
“好你个秀秀，出了这堂子居然还敢往先生房里闯？！可是你那主子养不活你几个小娘皮，打算回我这穿金戴银！”
鸨妈皮笑肉不笑的盯着秀秀，像是盯着大把大把的银子。
秀秀站起身，拍了拍刚刚上楼梯磕倒弄脏的裤子，看着鸨妈做不屑状：“我不过是奉了我家太太的命来见柳儿姐姐赶得急，要不你这破地方请姑奶奶姑奶奶也不愿意来！”
鸨妈看着泼辣的秀秀，冷笑着说：“这全长沙城都知道二爷今天娶妻！你家太太？！你家哪里的太太！”
秀秀正憋着火，想要狠狠呲着老虔婆一次，却被一只温热柔软的手拉住，是如今鸨妈当王母娘娘一样供着的小柳儿。
“妈妈何必跟这小丫头一般见识。”小柳儿人如其名，袅袅一位弱美人，说话也是和风细雨：“缙云也是咱们这里出去的，不说太太莫不是要自曲膝盖称妾不成？没的让人笑话。”
小柳儿看着柔弱，行事却老辣，这一通劝解下来，既提醒了鸨妈缙云是二月红的人，为妻为妾是人二爷的家事，又点名了今日成为红二爷夫人的面摊丫头上不得台面，缙云再如何也曾是她们这堂子的头牌，没的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奚落缙云岂不是自打脸。
鸨妈碍于小柳儿面子，也担心缙云翻身扯了秀秀来给她排头吃，她们这三教九流的如何都越不过‘九门提督’，缙云又是一个顶小气的，再者也怕陈皮手段，她相好的昨天来堂子被吓得不轻，只说陈皮又弄了一个人，谁人不知陈皮管的是二爷见不得光的生意，手段只怕承了二爷......越想越怕，又不能再秀秀这小丫头片子面前落了威风，两厢为难，最后只得作势随意多呛了秀秀两句就诺诺回房，心想再等几日。
小柳儿打发走鸨妈，翠儿也赶着来了，待小柳儿屋里只她们三人，秀秀扑通一声跪在小柳儿面前，低声哭着求说：“求柳儿姐姐救救我们太太！”
小柳儿吓了一跳，翠儿则上前去扶秀秀，秀秀只急得磕头，是怎么都不肯起身的。
小柳儿看翠儿拉不动秀秀，只沉下脸：“你不说清楚我怎么救!”
“你只管这样磕，一会儿额头红了鸨妈看出端倪去逼你家太太，只怕你家太太就是真没活路了！”
“刚刚还知道低声求我，现在又这般重重的磕地，你当楼下没人吗？”
先是压低了声音训斥，而后威胁，最后再恢复了以往的语气柔声劝解，小柳儿再一伸手，秀秀只得站起身。
小柳儿看着秀秀哭花的脸，伸手接过翠儿递过的帕子细细给秀秀擦脸，不觉感叹怪不得鸨妈对秀秀没有好脸、巴不得缙云落难，这主仆二人当是堂子里数一数二的，缙云又是那般玲珑心。
“可是为了二爷？”小柳儿拉秀秀坐下，亲自倒了一杯茶给秀秀：“缙云什么都好，就是太痴......”
芬花、双珠、缙云、小柳儿四人，小柳儿最小，缙云入堂子最晚，双珠年纪最大，芬花最美，因着芬花四人之间倒比其他人关系好。
缙云认命前小柳儿最羡慕缙云，因为缙云做了她不敢做的事，她也想逃，逃去杀了她爹那狠心的新媳妇，反正娘死了妹妹也死了，她也是贱命一条，可是她不敢，她不敢杀人也不敢逃，只能想想而已；缙云认命后小柳儿还是羡慕缙云，因为缙云跟芬花最好，缙云有佛爷作保，二爷包了缙云，缙云跟二爷不想她们对Piao客委曲求全而更像是平等的两个人，缙云能跟二爷、佛爷耍性子，能调笑解九爷，取笑齐八爷......最后二爷还给缙云赎身，甚至还听缙云的话带走了秀秀和红丫。
望着红丫，小柳儿想起自己冻死的妹妹，缙云是善人，也是贵人，这样的人合该一生顺遂的。
可惜，还是出事了。
芬花离开时把翠儿托给双珠，把缙云托给自己。
芬花说缙云聪明，就算不是二爷，九门之中也会有爷帮缙云赎身的，若是佛爷或解九爷的话缙云一生顺遂也没什么可以担心的，若是二爷，该是缙云命中还需再遇坎坷。
小柳儿不懂，不懂芬花为什么把缙云托给自己，更不懂芬花为什么说缙云跟了二爷不好。
芬花只拿出一副妆柩，小柳儿认得，那是佛爷初见缙云后让人送来的，堂子里的姐妹都到缙云的屋子去瞧，要说这妆柩在佛爷送来的东西里不算稀奇，其中有个长沙城都难得的会发声的唱片机那才是西洋景，可缙云只呆呆的看着着妆柩，亲自取了搁在床边，自那之后缙云算是这堂子里呼风唤雨的人物。
芬花给小柳儿看了妆柩里的东西，小柳儿先是感叹自己还真比不上芬花与缙云的情谊，芬花给缙云的东西才是真值钱的，而缙云居然全还回来了，而后又是羡慕这妆柩精致，原先还以为是不值钱的烂匣子。
芬花又给小柳儿说这妆柩的来历，要带她走的崔爷说这东西是宝贝，底下还有主家的标记，看着像是东北的东西。
佛爷就是东北过来的，缙云虽忘了前尘往事，又在堂子里带了几年学了长沙话，但芬花记得缙云初到堂子里时说话与她们不同，鸨妈说这是北方话，怕缙云说话惹了祸死命让缙云改。
再者当日佛爷让人送东西时芬花就坐在缙云屋里，人人都看稀罕去了，独她瞧见从那些兵往屋子里搬东西开始佛爷身边的张副官就盯着缙云一举一动，当看到缙云独抱走那妆柩的时候才离开，离开前又转头深深的看了缙云一眼。
芬花隐约猜到，缙云的来历只怕与佛爷有旧，只是佛爷为什么不直接认了缙云，倒也好猜。
缙云与佛爷有旧，可一个半大的丫头丢了那么多年，只怕佛爷也不敢确定，这样一推的话只怕缙云的家人都不在，所以佛爷只好护着缙云，却也难有立场真为缙云做些什么。
毕竟佛爷之名除了张府那尊大佛也是因为佛爷出了名的不近女色。
这其中曲折芬花也不过猜测，对外是说不得的，只告诉若是二爷赎了缙云还望小柳儿多关注二爷府里，若是能劝便多劝劝缙云，真到了为难时候只拿着那妆柩去找佛爷，里面有芬花的一封信，写了缙云的来历，也算是为缙云求一处安身之处。
彼时芬花并非猜到今日，不过是看缙云为二爷痴心，而二爷是多情亦是无情，怕缙云在二爷府上惹了大祸。
从爱生忧患,从爱生怖畏——缙云早就痴了......
秀秀走后，小柳儿拿出妆柩，终还是忍不住看了芬花临走时千叮万嘱交到她手里的那封信，拿着那薄薄一张纸，不由暗叹。
她真是比不了芬花，更比不了缙云......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Chapter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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